《他山之玉[电竞]》越涧

38、第38章

　　轿车高速移动，窗外的世界模糊一片，深黑混合着昏黄。

　　窗玻璃隔绝了车外的声音，后座和前座之间的隔板升起。
　　世界仿佛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彼此。

　　桑珣被问住。
　　他不知道答案，故而良久没有开口。

　　或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谢元度的瞳孔变成很漂亮的琥珀色。
　　他面部的皮肤在窗外月光和灯光的双重照射下，泛着清凌的冷白。

　　光影错落，始终有一道窗棱的阴影移动着打在他那光洁的脖颈间，和阴影同在的是如果骨骼般硬朗明晰的颈线。
　　男人瘦削的颈，带着刚毅且勾人欲念的张力。
　　尤其是颈间圆润性感的喉结，在空气中释放着粘腻的荷尔蒙。

　　他在发光，让桑珣感到眩晕。

　　桑珣失了神智，鬼使神差地想要去触摸他颈间醒目的凸起，却在伸手的霎那间清醒。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倏然收回手，并紧紧攥成了拳。

　　是他清高地抵触着谢元度全然没有施行的侵犯，而下一秒，他似醒悟般回味过来。
　　真到了那一步，吃亏的未必是自己。

　　谢元度的姿色，是男人中的仙品。

　　桑珣不禁在心里自嘲。

　　他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谢元度本来从始至终就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

　　谢元度有学识、有品位、有风度，还有钱有势。
　　老天爷没有为他关上任何一扇窗。

　　而自己呢？
　　落魄潦倒，有公子哥的名，没公子哥的实，被小人陷害，囿于一方囚笼。
　　有钺斩红尘的狠劲，没有足以支撑狂妄的资本和魄力。
　　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一年，他活得像荒野里的杂草一样，风刮不走，火烧不尽，苟延残喘，越活越狼狈，心上那片荒芜的土地越来越贫瘠。

　　其实他心底是有“莫欺少年穷”的志气和“挥斥方遒”的锐气的，只不过在残忍的磋磨中失去了原本的棱角。
　　心里的那股气没了，眼里也就黯淡无光了。

　　他才二十岁就已经尝尽人间疾苦，自然是和谢元度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能比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而他不得不在将倾的高墙下艰难求生。
　　他看着谢元度，只觉得自己格外没有出息。

　　谢元度没有回避桑珣的目光，同样静静注视了桑珣很久，半晌，先于桑珣开口。
　　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说话的语气很温柔。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但我看待你，像是在看待一个懂事的弟弟。”

　　懂事？

　　弟弟可以理解，懂事是怎么回事？

　　桑珣从来不觉得自己懂事。
　　在他看来，懂事和听话是一个意思，而他和“听话”两个字绝对八竿子打不着。

　　他觉得自己是桀骜不驯，嚣张狂傲的。
　　过去的队友和网友都是这么评价他的。

　　桑利鸿、桑铭、桑河沣，包括朱廷礼，都觉得他是个难搞的硬茬。
　　他让他们头疼不已。

　　今天谢元度却说他懂事。
　　没搞错吧？

　　谢元度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又温柔地说：“你没听错，是懂事。起码从你来到SKG至今，没让我和喻泽操过一点心。你在训练方面很自律，在生活方面很独立。你的勤奋刻苦是我和喻泽有目共睹的。”

　　桑珣想了想，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只不过这些实话太片面，有以偏概全之嫌。

　　他诚实地对着谢元度检讨，“可是我一到俱乐部就私自外出，现在又因为打人这件事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谢元度笑着摇头，“所有只看结果不看起因的追责和审判，都是在用傲慢的态度动用私刑，以维护自己不值一提的权威。”

　　他说的这句话很深奥。
　　桑珣无法理解。

　　读过书的人和没读过书的人是不一样的。
　　桑珣看着谢元度近在咫尺的儒雅面孔，觉得谢元度很高贵。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比大众情人的大众更加大众的人生导师了。
　　喻泽也是在他温柔耐心的点拨下慢慢成长的。
　　其他人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下一秒谢元度就提到了谢知航和万箬姗。

　　谢元度重申道：“你是真的很懂事。知航和箬姗就没你这么懂事了，他们总是给我很多出乎意料的惊喜。”

　　桑珣想听他展开讲讲谢知航和万箬姗的故事，他却像是为了保护两个人的隐私一样避而不谈。
　　小小的细节让桑珣狠狠心动了。
　　他最讨厌别人对着另一个人讲自己的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元度舒了口气才接着对他说：“我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按理说不该以长辈的口吻来教你们做任何事，但也正因为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会有觉得棘手的时候，我不能对你们说你多担待，而要去想怎样妥帖地把事情解决。”

　　是这样。
　　桑珣打心眼里认为谢元度是个极度靠谱的人。
　　他年纪轻轻，却运筹帷幄。
　　他虽然一开始就把SKG战队全权交给喻泽打理了，喻泽也越来越上道了，但关键时刻，他们每个人都还是期待他出现。
　　看到他，就知道这下稳了。
　　偶尔遇到困难，会想“谢总怎么还没来”。
　　尤其是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再看到他，会有种“您终于回来了”的激动和兴奋。

　　谢元度给他们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桑珣缄默地听着谢元度继续说：“不是我不愿意替你们兜着，是精力有限，要分心的事有很多，我会担心哪天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就像今天，我只有在送你回基地的路上才有时间跟你说这些，明天我的日程从早上七点排到了凌晨，后天起又要去G市出差。很多事情的后果之所以那么糟糕，都是由于我没能第一时间处理造成的，我会希望这些事情能在发酵前解决，才那么认真地去培养你们，并期待看到你们的成长。所以说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伟大，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桑珣觉得这不算私心。
　　谢元度应该是被他们这些成天惹是生非的捣蛋鬼反PUA了。

　　设身处地去想的话。
　　谢元度真的好难也好累。

　　一番交谈下来，谢元度下凡了，在他眼里的滤镜消失了。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遥不可及，而是变得更加生动真实，与常人无异了。

　　如此一来，他对谢元度莫名的敌意消失了。

　　谢元度今晚不跟他说这些的话，他还以为当他们在赛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谢元度是在像某社交平台披露的视频里一样，乘着直升飞机到处度假。
　　敢情谢元度比他们还像牛马。

　　桑珣忽然平衡了。
　　不，是心疼了。

　　虽然说心疼资本家是不幸的开始，但是做人该有的人性他还是有的。
　　桑珣不由自主地安慰谢元度：“放心吧，SKG有我，我也是当过队长的人，有管理团队的经验。”

　　至于他担任队长期间把队伍带成什么鬼样子就不提了。

　　谢元度从来没出卖过谢知航，不然桑珣肯定当场奓毛。
　　想当初谢知航可是信誓旦旦地跟谢元度说：不要再让他当队长了，他不是那块料。

　　谢元度今晚跟他的交谈无比愉快。
　　他意味深长地对桑珣说：“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图你什么。”

　　听完他的澄清后，桑珣对他的误解如云消雾散，这会儿再听他强调没对自己图谋不轨，便有了些许明显的调侃之意。
　　桑珣未经情.事，纯情得不得了，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脸颊迅速升温，顷刻间涨得通红。
　　他乖顺地道歉，“对不起。”

　　谢元度也不可能跟他计较。
　　他兀自感慨道：“我是既希望你们能独当一面，又希望你们能拥有完整的青春。我这几天看着你们比赛，忽然有种阴差阳错做对了决定的感觉。也许你们用不着独当一面，团结一心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也挺振奋人心。我说过，你们都很优秀，一定能梦想成真。”

　　桑珣第一次被人夸到害羞，哪怕他夸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有点依依不舍地问谢元度，“您去G市出差……要去多久？很长时间？”

　　谢元度以前从来没跟别人报备过行程，他的行程只有给他安排行程的助理知道，连万箬姗这个未婚妻都对他的行程一无所知。

　　今晚，他为桑珣破了例。

　　他的语气温柔如春风，“不长。一周而已，月底回来。”

　　桑珣低低地“哦”了一声，瞬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他有点懊恼自己没话找话地问这一句。

　　他是谢元度的谁啊，管他去哪儿呢？
　　他刚不还说自己可以独立行走，让谢元度放心，转眼就打听谢元度的行踪。
　　这不明摆着打自己的脸，表示自己仍然在依赖他吗？

　　桑珣脸色几变，眉毛皱成了一团，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多嘴，一边疯狂想要逃离这个气氛尴尬的空间。

　　谢元度见他愁眉不展，轻轻一笑，对司机说：“刘哥，先不回基地了，去昇记粥铺，我想喝粥。”

　　这是谢元度第一次随心所欲，没有问他的意见，有种拿他当自己人的感觉。

　　桑珣错愕了一下，恍然反应过来谢元度是要单独带他去喝粥。

　　赢了Royalty那天的庆功宴，开宴前在洗手间，Nightboy挤眉弄眼地问他被谢元度叫走，是不是去吃独食了。
　　他当时心想吃你二大爷的头。

　　结果那天没有，今晚貌似要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