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打算另谋高就》卯拾夜

76、他已经开始迷茫了

　　王承宣双眉紧蹙，对二姨母重提旧事些许不满。

　　李秋适听完二姐的描述后，倒没有多惊讶，很平常的说道：“如此道来，只能说那李蓉蓉和宣儿有缘无分，尤其经过抗旨一事，他们两人这辈子都很难在一起了。”

　　王承宣目光黯淡了下去，低着头不说话。

　　李夏胭一脸精明道：“那倒未必，只要皇上赐给宣儿的这个小宫女昭悦，有另一层身份，比方说奸细，就有理由让皇上收回当初的旨意，毕竟事关重大，真要是奸细的话，皇上必定不好跟相爷交代。”

　　李秋适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惊呼道：“难怪二姐会叫我在今日去试探昭悦，原来你真的怀疑她是奸细的身份。”

　　李夏胭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道：“从大姐寄来的书信内容来看，她确实行迹可疑，只是小小的试探，有何不可。”

　　李秋适又追问：“那二姐可看出些什么来，以我下午跟她切磋时的情况来看，我不认为她这种行动迟缓，又贪生怕死的人会是皇上派来的奸细。”

　　李夏胭瞅了她一眼，坦然道：“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她的真实身份，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的确和你说的一样，不像是皇上派来的奸细，除非她隐藏得深。”

　　这时默不吭声的王承宣再次插话道：“或许我从前和两位姨母一样的见解，也认为昭悦是个奸细，但是现在，我并不这么认为，她与我朝夕相处，真是皇上派来的奸细，长久之下必定会曝露马脚，可是至今，她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在我看来，她应该是无辜的。”

　　李夏胭语重心长道：“若真是无辜之人，你和那位李蓉蓉私定终身的事又当怎么解决，难道你要辜负她一生吗？”

　　王承宣惊住，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免不了感到震撼，连忙询问道：“二姨母这话从何说起？我与蓉蓉从未私定终身过……”

　　李夏胭亦是吃了一惊，如实道：“是你母亲告诉我的，说你与那位李蓉蓉惺惺相惜，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没想到被皇上的一旨赐婚断了姻缘。”

　　王承宣连连摇头否认，并向二姨母澄清真相，他言道：“事实并非家母说的那样，我是喜欢蓉蓉，因为她纯洁美好，让我曾想与她相伴一生，但我真没有与她私定终身过，我对蓉蓉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从未越界，我甚至连碰她一下都不敢，又怎会做出私定终身的事，这会毁了她的清白。”

　　接着，他又当两位姨母面前说出藏在心里已久的一件事。

　　“在某一天夜里，蓉蓉突然主动向我表白心意，那个晚上的我非常开心，有种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错觉，然而当我甘冒杀头大罪，为她婉拒皇上要招我为驸马的美意后，我以为她会就此喜欢上我，结果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与她在一起时，从未见她真正的开心过，反倒是和承玉一起时，见过她开心的样子。”

　　他的这番话，把李夏胭和李秋适说得一愣一愣的。

　　王承宣神情惆怅道：“如果我真与蓉蓉私定终身过，那我必然还会再一次为了她去冒险，而不是妥协的去娶一个低微的小宫女为妻，是她自那夜后就没有再对我表明心意，让我甚是迷茫，不知道她那夜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夏胭神色凝重的思考他这番话。

　　李秋适倒是当故事在听，没怎么在意，大大咧咧的走到王承宣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旧事重提，也无法改变事实，还不如坦诚去接受，至少在我看来，你并不讨厌现在的这位妻子，她只是出身低微而已，但有皇上亲自赐婚，也算是替你挽回了一点颜面。”

　　王承宣心情沉重的点点头，总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中。

　　王承宣回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屋里出来的王承玉，两人同时停住身子，看着对方。

　　王承玉质问道：“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我以为出了下午的事，你会早点回来陪嫂嫂。”

　　王承宣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在她身边，相信你会照顾好她。”

　　王承玉无语一笑，拆穿他的谎言：“不对吧，哥哥之前不是还很反对我跟嫂嫂走得太近，怎么现在会对我如此信任，哥哥，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什么事也没有，会相信你，亦不过是知道你跟她不可能而已。”王承宣说的很笃定。

　　王承玉冷笑，当面讥讽他。

　　“所以你就对嫂嫂置之不顾，明知道她不会武功，还让她去跟三姨母切磋，哥哥，你作为她的丈夫这样做合适吗？难道在人前维护她不是你的本分么！”

　　他字字铿锵有力，充满了对哥哥的震怒。

　　王承宣神情冷漠，面对弟弟的愤怒没有一丝懊悔，反而口气敷衍的解释道：“她和三姨母切磋不是我唆使，我只是没有早点去阻止她们而已。”

　　这番话再次激怒了王承玉。

　　“哥哥！你要真的不爱嫂嫂，就请放过她吧！”

　　“你说什么……”

　　王承宣如梦初醒般，陡地精神了。

　　王承玉斗胆大声道：“迄今为止，我曾未见过哥哥对嫂嫂有过一丝温柔，甚至连对她简单的嘘寒问暖都没有，你既然这么厌恶她，何不放过她，于你于她都是一种解脱！”

　　王承宣开始动容了，振振有词的反驳他：“你这是在教训我么？承玉，我和你嫂嫂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纵使如你说的那样，我待她不好，又如何？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这辈子注定要和我有扯不清的关系，你让我给她一个解脱，很抱歉我做不到！”

　　王承玉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既不肯爱她，又抓住她不放，我可否认为你在报复她，因为她是皇上逼你强娶回来的妻子，不是你心里真正想娶的人，所以你怨恨着她，只要嫂嫂还在一天，你和蓉蓉就没法光明磊落的在一起！”

　　王承宣听得荒谬，干脆侧过身去，并不想回答他的话。

　　王承玉见哥哥依旧态度傲慢，没有丝毫悔过，甚是痛心疾首道：“哥哥，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冷血无情之人，你让我太失望了！”

　　王承宣抬头望着夜空，意味深长道：“承玉，事实并非你所想那样，都说了这是我跟你嫂嫂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了好么。”他最后说得颇为无奈。

　　王承玉满脸的失望，哥哥不再是从前那个令他所敬佩的哥哥了，现在的哥哥和自己心目中的那位哥哥，判若两人。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被气出来的泪水，再用力吸了下鼻子，很负气道：“反正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嫂嫂一个解脱，就是要看着她痛苦才能够满意，以前我还认为哥哥只是不会处理男女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是我太傻了，你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王承宣倒抽一口气，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遭受弟弟这样歹毒的谩骂，让他心里甚是不好受。

　　王承玉又喋喋不休的埋怨道：“只是苦了嫂嫂，怎么就遇上了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或许她可以在宫中安稳的度过一生，而不是在这里忍受你的无情折磨。”

　　王承宣心情郁闷的瞅了弟弟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会把自己编排到这个地步。

　　“承玉……”他正准备开口解释。

　　王承玉摆手打断，并不想给哥哥解释的机会，而后还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罢了，哥哥说得对，这是你们夫妇间的事，我这个做小叔的无权插手，对嫂嫂，我再如何的心疼她，也只能在平日里对她多几份关心，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帮不了她……”

　　说完这些话，王承玉汹汹的瞪了哥哥一眼，气呼呼的甩袖走了。

　　王承宣留在原地兀自叹气，对弟弟的一番指责只感到万般无奈。

　　承玉不会明白，就连普通的平民夫妇，都无法做到随便的和离，或者是丈夫随意的一纸休书让妻子得到自由。

　　更何况是他和昭悦。

　　虽然他们的结合不是来自一段正常的姻缘，而是皇上一时恶意的赐婚。

　　但尽管是这样，他们还是做到了，成就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妇。

　　正是如此，无论王承宣之前对昭悦有多么的嫌弃和厌恶，最后还是无法撒手放开她。

　　因为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皇上的圣旨在身。

　　——今生今世，不得休妻和纳妾。

　　正是这一道荒唐的旨意，让他身不由己。

　　因此，只要皇上的旨意还在，他王承宣这辈子都别想和昭悦撇清关系，更别说给她自由，他还真没有本事做到这一点。

　　夜已入深。

　　王承宣独自回到房中。

　　屋内一片寂静，待他掌灯后，见到昭悦躺在席上盖着被子睡觉。

　　想起来昨夜因为舅舅的阴险计划，不仅把他们睡觉的床铺弄塌了，还让他俩在地窖里度过了一夜，如今没床可睡，只能在席上简单就寝。

　　王承宣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掀开被子，将她的两只手拿起来查看。

　　见她两只手都包扎着，让他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对不起。”

　　他出声道歉，虽然这个时候的昭悦听不到他的歉意。

　　以自己今日对她见死不救的行为，昭悦的性子肯定已经在心里对他记上一笔了。

　　王承宣不怕她对自己的憎恨再加一笔，只怕她会因此不肯原谅自己。

　　他又把她的手放回去，再为她盖好被子，然后静静地注视她的睡颜。

　　这个天天招惹自己生气的女人。

　　这个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敢动手的女人。

　　不知从何时起，竟让他渐渐适应了她的存在，想起来真是可怕。

　　王承宣偶尔会作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做出那个决定，让昭悦回到倾阳院，而是留她在那个破落的偏院里度过一生，或许会是另一种结局吧。

　　此生永不相见。

　　这是成亲后的第三日，他亲口对她说的话。

　　当时她低着头，不发一言，默默的跟随下人离去。

　　这一幕至今还留在他的脑中。

　　现在回想起来，他居然感到一丝庆幸。

　　如果当初真这么做，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昭悦了。

　　那样必定会是他的遗憾，因为他永远不会见识到昭悦最真实的另一面。

　　虽然她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也没多少教养，性子还暴躁，谈不上一个好姑娘，贤良淑德更是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但，正是这样的昭悦进入了他的眼帘。

　　纵然天天拌嘴吵架，天天惹他生气，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里是乐意的。

　　乐意跟她吵，乐意和她斗嘴，即使次次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下一次还是会继续。

　　或许，这就是昭悦平日里常常骂他的那句……有病吧。

　　那他肯定真的有病，才会喜欢这样闹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