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
酒足饭饱，三人与花一流告别后回到山庄。
此时正到傍晚时分，夕阳西沉，红霞漫天如织如画，照耀着山峦湖泊，灿烂张扬如火焰燃烧，无边无际。
从他们所在的湖心亭望去，视野开阔，云霞仿佛全部驻留此处，正是绝佳的观景点。
“好一个栖霞山庄。”叶作舟面庞几分酒气，被红霞一照，愈显优游闲散。晚风清凉，白衫不羁飘动，他伸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木笺，递给黎瞳。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重山派”。
“听闻曹万石为人心胸狭隘，今日之事他恐怕不能就此作罢。这是我派弟子人手一只的信物，”叶作舟的目光如湖水明澈，“我的这只送给小十四。若是以后遇到昆吾堂的弟子难为你，你就拿出来。”
反正这木笺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仙修界众人都认得他。
黎瞳手指摸着木牌上的纹路，有如一座座崇山峻岭，高低起伏、曲折多变，正是映了重重高山之名。
叶作舟此人，意气相期，真如春风之鼓畅庶类，不存半点隔阂之形；肝胆相照，犹似秋月之洞彻群品，不作一毫暧昧之状。
她笑了笑，轻合双掌，灵犀拿上来早已经准备好的清影剑。
“小十四不懂剑，便只命人好好清洗，再用鷿鵜膏仔细擦拭，希望没有损坏剑体。”
叶作舟左手接过，横举起来放在云霞下，右手快抽一寸，只见剑刃锋芒锐利，剑体清亮如镜，映得云霞绚丽。
原本他在白怒江中大战何罗，剑鞘染血污脏，剑体也蔓延着几道微小凹痕。如今光洁如新。他心中一乐，伸出手臂便要搂上黎瞳的肩膀：“小十四你真是个好兄弟！”
黎瞳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躲过，闲聊道：“对了，叶兄这把剑为何名为清影呢？”
叶作舟理所当然道：“虽然如今魔修大多躲在魔域，与人间域不相来往。不过除魔卫道乃是我辈之责，这些见不得光的影子，总有一天，我仙修众人要将其清除地一干二净。”
……
红霞漫天，如血流万里，刺人眼目。
“时辰不早了。”黎瞳神色无虞，微笑道，“我让灵犀带叶兄去客房歇息吧。”
——
天黑得很快。灵犀处理好山庄一切事宜后，快步向大小姐的卧室走去。
黎瞳正坐在镜子前。她恢复了女儿装，素手纤纤正向耳垂上挂好坠子，玉颈上镂金的璎珞，饰七颗珍珠，间以珊瑚。她耐心地将今日在摊上买的几颗珠花发簪在头上比划，烛光下，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欢喜的梨涡。
她又想到漾春馆尝到的菜肴，原来人间域的商贩、工匠、百姓和魔域的也没有太大区别，都经营着这世间的美好，精心为人打造出美食、好物的愉快。
身后缓缓走过来另一人，轻唤道：“大小姐。”
“灵犀，快过来。”黎瞳一把将她按到椅子上，将一支兰花簪子插在她的发间。白玉簪子玲珑剔透，纯净无暇，婉约中不失灵动，与青色衣衫的医女极为相配。
黎瞳半俯下身子，专注地调整发簪的位置。她望向镜中，笑眯眯道：“真好看。”
灵犀也嫣然一笑，她张开嘴唇，贴着黎瞳的耳朵，轻声道：“大小姐，今日登记买珠钗的男修女修们，灵犀都已眼熟。”
她素来蕙质兰心、过目不忘，快速识人认人对大小姐了解人间域的仙修局势大有裨益。
温热湿气在耳尖融化。
“好。”黎瞳又问，“天剑阁的弟子都住在何处？”
“都住在鸿来客栈。”灵犀仰起脸，微微摇头，烛火照着她神色中的担忧：“大小姐您真的要自己去？您想要查探什么，尽管使唤我或是那些魔侍们便好。”
黎瞳有条不紊地披上玄色的夜行衣，扣上半斗篷式连帽披肩，罩住长发：“放心。”
很快，她已出现在鸿来客栈的屋顶。
夜色深沉，衣摆随风轻扬，黎瞳步履匀稳，灵巧地穿梭于黑暗中，一切似乎都跟随她的意愿而安静顺从。
玄衣下的衫裙上环佩琳琅，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蹲下身子，掀开几张瓦片，向下望去。
客栈的房间里，檀香气味馥郁，赵宴礼睡得东歪西倒，大概是今日在漾春馆的船上喝多了酒，手边滚落着两颗骰子。
这可一点不符合天剑阁“克己复礼，清静无欲”的行事作风。
黎瞳不屑地挑挑眉。她四处张望，赵宴礼的屋子里确实有几件厉害的法宝护身，暖玉枕、八卦镜等，还有一盏琉璃千叶莲的灯，灯芯摇曳，万年不灭。
太上长老对这位半道亲孙还真是宠爱得很。
不过……没有她印象中的那五件神器。
没有。
夜静更阑，明月被乌云遮掩。而黎瞳的目光灼灼，从一物一物上细细扫过，不错过任何可疑的细节。
虽然她记得不全，但至少应该有一把琴，一幅画。
客栈的房间里倒是挂了一副民间画师所做的骑马射狼图，骏马上的人雄姿英发，拉弓引箭；而那匹狼亦在树后阴冷埋伏，目露凶光，仿佛能听到它从喉咙低处发出的低吼。
没有。黎瞳再次确认。
琉璃千叶莲的灯晃了晃。
赵宴礼又梦见他曾为季宴礼时，在魔域遇到的那位大小姐了。她巧笑嫣然地在阳光下奔跑，她说“你中了我的蛇毒。”
忽然她跌了一跤。
乌云驱散阳光，风雨如晦。大小姐满身泥泞地跪在地上，眸子里光彩不再。
而他终于走了出来，蹲下身子，将嘴里嚼了很久的狗尾草递到她嘴里。
真美啊。季宴礼欣赏着她，就在此时胸口骤然传来一阵疼痛……
……
黎瞳无声无息地将瓦片盖好。她刚刚杀了赵宴礼。
径直以一道灵力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这个过程很快……快到他应该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黎瞳摸了摸眉心，因为释放了灵力，两道小小的魔角不自觉地冒出来，她飞快系上玄色额带，将其压制下去。
为了一个梦杀了一个陌生人。
反正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因为死了一个赵宴礼，就能使魔域万千魔修免于灾祸，算这小子积了大德。
不过，他真的会死得这么容易？未来真的会改变吗？
黎瞳眼神冷冷，不再多想，整理好披肩玄帽。脚尖轻点，将要离开屋顶。却是几道锋利风声响起。
有人以灵力御风为无形利剑，包围在她四周。
黎瞳脚步停住。
十一境的威压外泄，天剑阁。不用猜，她就知道是谁。
他的声音着实如传闻中很冷，没有一点人情味与烟火气：“什么人？”
兜帽遮住了黎瞳的上半头部，在隐隐约约的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使得她的面容难以被看清。
寒风啸厉，四面围绕蓄势待发，女子却从容答道：“贪图夜色之人。”
“来此处做什么？”
“看月亮。”
对方似乎不信，黎瞳正思量着要不要主动同这位侍神仙修打个招呼，一道风剑猝不及防地射向她的头顶。
她一动不动，还有心情闻出风中若有似无的梅花冷香。
长月九疑黑衣猎猎，眸光无波如深潭沉静，直直落在前方。
风剑一瞬将女子的玄帽挑落，墨色发丝漫天飞舞。
就在这时，漫夜的乌云推开，明亮的月亮高悬于天空，轻静地照亮着女子刚露出的容颜，面莹如玉，眼眸如水，目光中流转着无尽的贵气与自信。
四目相对。
黎瞳盯着他，假装惊喜道：“是长月师兄吗？我正是要来看你的！”
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人间至高，长月九疑。
他身材颀长，卓然而立。剑眉锋锐，皮肤苍白。
果然如花一流所言，姿容虽美，疏离淡漠。
长月九疑没答话。
他常被人或明或暗仰望着，却从未有如这个女子的目光般，带着几分侵略性。
只是这种侵略性一闪而过，她笑容明艳，如鲜花初绽，解释道：“我是重山派的弟子。之前的天照大会因病未能到场，一直听师姐们盛赞长月师兄，不由得好奇。此次听闻师兄也来了琅音镇，特来此处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见到了师兄！”
称呼长月九疑为“侍神”的人多，为“师兄”的很少。他想，重山派的弟子散漫荒唐，半夜偷窥这种事情，确实做得出来。
“你不是来看月亮的吗？”
依然是冷冰冰的。
黎瞳手指向天空又指向他，毫不犹豫，天真烂漫道：“师兄不就是月亮吗？”
身上的琳琅环佩随着她的动作，一齐轻轻晃动起来，叮铃作响，清灵动听。
夜间心虚做贼的人绝不会穿戴如此多的珠饰。
天上月遥不可及，长月九疑近在迟尺。
然而天上月容易摘，长月九疑却难以接近。他本在房间里静坐，竟然感受到超十境的灵力波动，跃上屋顶，只见到眼前这个不足五境修为的少女。他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风剑依然凌厉萦绕在周围：“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黎瞳慢慢从袖子中掏出一物，她轻笑一声，皓腕倏翻，“嗖”地一声如闪电般便射了出去。
长月九疑伸手截住。
“哇，师兄真是好身手啊！”黎瞳拍掌乐道。
长月九疑摊开手，却不是什么伤人暗器，而是一只珠花发簪，上面挂着一块木笺，书写着“重山派”三字。她果真是重山派弟子。
“夜黑风高，姑娘还是早些回去。”
他冷淡地挥挥衣袖撤下风剑，以同样的方式将木笺归还。
“月亮看到了，我自然就回去了。”黎瞳言语之中，似乎他长月不过是她夜间兴起，消遣之物。
长月九疑面如薄冰，转过身便要离去。身后却再次传来极快的风声，他伸出手。
还是那只珠簪，裹着淡淡的发香。
“师兄，你手劲太大，簪子都变形了，不好看了。下次见面，记得送一个新的给我。”
明明就好好的。
只是人已去，夜深沉。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