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羁引》江河在

89、一路花灯

　　他所在的岩道并没有别的岔路，他顺着往前走，路的尽头是个无边之地。
　　它的上方没了墙壁，有的只是灰色的雾霾，而雾的下方生着高山、长着万木，人间有的兽物它都有。
　　就那么藏在雾下，朝四周扩散，没有尽头。

　　而万木的下方，滩着淌静水，木长了多少，水就铺了多少。好在它们只到他的小腿肚，否则他就得游着找夜寒杀。

　　这里没有特别明亮的光源，但也能看清事物，就像是快入冬的晚秋，不那么黑，也不那么亮。

　　清清冷冷，若隐若现。

　　旁的若有什么地方算得上拥有明显色彩，那便是他脚下明显偏黄的静水。

　　碧落黄泉，天上地下，难怪封草草说这里是难辨善恶的地方。一眼望去分明死气沉沉，但填充里面的事物又都是完好鲜活的存在，仿佛他们下一刻就能醒来。

　　邱引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里面，若非他身旁的两只照明蝶为他辨路，他恐怕已经摔了好几百个狗啃泥。

　　他无名指上的红绳和夜遥相连，只要他接近夜遥，红绳就会发光。可他找了好久，红绳都毫无反应，倒是里面的钟提醒他快到时间了。
　　若是可以，他都想直接大喊夜遥的名字，可在碧落黄泉，只有引魂绳能辨出灵魂。

　　恍惚中一枝莲花绊了下他，回过神的他火速朝远方的一潭青莲走去。
　　扇小千说夜遥生来便自带青莲，而封草草又言魂魄在这里会变成任何事物，如今他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这缥缈的概率中，但愿夜遥就是那一支莲花。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他走近那潭青莲时，红绳明显有了反应。他循着红绳光芒的强弱，最终在一个石板前寻到了夜遥。
　　当他靠近它们中最高的那支青莲时，红绳的光晕也呈最亮。

　　他喜道：“师尊，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激动的触上那盛开的花瓣，动作温柔得似二月春风。

　　真没想到，夜遥在这碧落黄泉会变成一朵花。

　　他按封草草说的那样，召出红绳里的溯洄粉，再将它洒在夜遥身上，片刻后那花就变为人形。

　　夜遥此时的模样和前世去寻他的心魂一样，都是青衣金丝，冲天的发冠看起来圣洁又清雅。就是此时的他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动作，就像个偶人。

　　但邱引知道，长期待在碧落黄泉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回去修养修养就能恢复。

　　他高兴得难以言语，只抓着夜遥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他的师尊没事，他终于又见到他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小心翼翼的牵着夜遥往回走，可任他如何往前夜遥都不动一步。

　　他紧张道：“师尊，你别闹，跟我走好不好？”
　　“我只是带你回人间，我不会害你，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师尊……”

　　夜遥还是没反应，这次邱引终于发现异常，夜遥的左脚被根黑藤缠住了。
　　他蹲下去拉扯藤蔓，可始终弄不开它。更让他绝望的是，钟快响了。

　　他慌忙的打开入口的阵法，想借助传送阵的力量强行将夜遥带出来，可那黑藤就像长在夜遥的脚上一样，他的动作根本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他也快被同化，他的双脚也黏在地上，他看到它们正变成树根的模样。他沮丧的去改变，结局却让他更沮丧。
　　而这时，红绳内的钟响了。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夜遥因为没有及时离开，他的双腿又缓慢变成荷花根茎，邱引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大概这地方真的容易让人平静，邱引此时也没了先前的痛楚。他牵着夜遥坐到旁边的石板上，替他理顺刚刚被他弄乱的衣摆。做完这一切，他刻意贴近夜遥一些。
　　他痴痴的看着远方，说出口的话多少有些无奈。

　　“师尊，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大概永远也出不去了。”他说：“我好像要变成棵树了，不过还好我旁边有你，我们总不会再分开。”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他便看向身旁的人。

　　“师尊，夜深了，你陪弟子说说话好不好？”

　　夜遥只是看他，平静无波。

　　对着这样的他，邱引的话却多了起来。他转过身，将夜遥的手紧紧抓在掌中，自顾自的说起了以往的事。

　　“师尊，你或许不知道，前世他们找上门的时候，我说他们是我的养父母。其实我骗了你，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他们把我生下来就不管我，还指使我去偷盗骗人，我不做还打断我的腿把我丢去街上乞讨。”

　　“我恨他们，非常恨。”

　　“可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我遇见了你，是你将我拉出泥潭。”
　　他看着夜遥认真说：“师尊，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从你将我收入门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我要是能一直做你的徒弟该多好。我好喜欢你，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说完这些，他做了人生中一个大胆的举动，将夜遥搂紧怀里。

　　他看着垂着眼眸的人痴痴的想，一直这样也不错。
　　他合上双目，等待和夜遥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给他确定时间，他只记得过了很久很久，他和夜遥的腰都快变成植物了，他们的前方才出现道口子。

　　那里面冒着金光，邱引细看才发现那光是里面的莲花灯发出的，其中一盏开口就是他熟悉的老头子声音——

　　“好久不见啊小黄，还有你旁边的小青。”

　　听到这里的夜遥僵硬了下，他欲盖弥彰的说：“我……我师尊身体不舒服。”
　　他小心的将夜遥扶正。

　　那花灯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只好奇，“原来你们现在是师徒了吗。”

　　不愿在这事多谈的邱引转移话题，“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止他哦，还有我。”

　　这是一个稚嫩的童音，是那次他和夜遥去地府时，遇见的一老一少。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两盏灯怎么可能照亮这里？在两人的后面，还有着无数盏燃火的花灯，他们五颜六色，但发出的光都是温暖的黄色。

　　他好奇，“你们能过弱水河？”

　　“当然，我们可是能飘在忘川河上的人，区区弱水当然能来了。至于原因嘛，我们是来帮你们的。”那个小男孩又说：“你手上是不是有根引魂绳，你把它弄高点，我给你对付它们的粉末。”

　　他们破开的口子在他们前方的崖壁上空，邱引按他的指使抬手，没多久引魂绳里就出现些金粉，和封草草给他的一样，而且这次更多。
　　他赶忙将它们洒到夜遥腿上，等那黑藤被驱逐后，他才把剩下的洒在自己上面。
　　双腿恢复自由的他赶紧拉着夜遥跨到石板上，他高兴道：“多谢你们。”

　　“不客气啦，”小孩开口：“毕竟在忘川河的时候，我们喊破嗓子也没人把我们翻正，就你们做了。我们这是恩尚往来，嘻嘻。”

　　“你再废话下去，他们又该变回去了。”老人提醒他。

　　“也是。”男孩又说：“你们已经中过一次招了，双脚不能再沾染那些水，你们想个办法荡来这边。”

　　“好。”

　　说完邱引召出无数照明蝶，让它们从石板飞向崖壁，形成条金黄的道路。
　　它们的光照亮了整个莲池，他都能看到水中的自己和夜遥。

　　他重新握着夜遥的手，牵着他从蝶桥的一边走到另一边，而终点迎接他们的也是一座“黄金桥”。
　　它蜿蜒向上，像是条通天的明路。

　　小孩解释说：“这些都是我七大姑八大姨，弱水伤不了我们，你们只管踩着往上走就行。”

　　为了方便他们行走，好些花灯还把自己拆成花瓣铺路，只有花路两旁的灯是完好的。因为他上来，那些照明蝶也跟着他飞来，不过它们更自由，就顺着花路满天飞。

　　“哇，好漂亮的蝴蝶啊。”男孩感慨道。

　　邱引：“你若喜欢，我让它们留下来陪你。”

　　“好呀，谢谢哥哥。”

　　路上，他牵着夜遥小心的走在上面。因着黄光温暖，衬得夜遥的神情温柔了许多。

　　魂魄状态的夜遥既没有天帝的霸道，也没有前世悲天悯人的圣洁，他不言语，好像就只是个迷失的魂灵。

　　途中，一直飘在他们身旁的小孩问：“哥哥，你们怎么跑去碧落黄泉了，那里可是只让进不让出的。”

　　“我们在人间出了点事。”邱引回：“你们呢，碧落黄泉那么大，你们是怎么精准找到我们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可是引魂灯，专门为人指路，你手指上的引魂绳还是提取我们的花粉造的。”他道：“你跳进忘川河的时候，粉末遗在河中，我们顺着它找来的。至于出口，是我们感应到有人将它破开一道口子，我们就顺势弄大出现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嗯。”
　　邱引猜想，这盏花灯若是人形的话，该是个惹人爱的孩童。而那出口，当是封草草的手笔。

　　欣喜中他往后看了眼，不由得心惊，“他们怎么掉下去了，还有那位老人家……”

　　他遇到的花灯唯有一老一少最是话痨，少的还在他耳边话语，可老的却沉默的停在一方。除此之外，他和夜遥走过的花路，好些花灯都自然掉落，然后消散。

　　小孩释然的说：“我们引魂灯就是这样的啦，没人记得就会慢慢消失，他们不过是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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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几章不见，甚是想念。
甜妹引上线倒计时，少女攻，异常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