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秋叶原Lost in AKLIBA》真夜彗星群

89、长夜

　　夜已深了，一切都安眠了，在这种时候保持清醒，未免太过残忍了。

　　但，对山崎郁江来说，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刚刚，其实夜不能说是刚刚，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自己被夜晴拉起来了。

　　“抱歉，因为一些事情我得出去一下——”

　　穿着睡衣，朦胧间，山崎耳边是夜晴的声音，因为刚刚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夜晴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还带有冷气。

　　“嗯……嗯？”

　　山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就想拉开被子，离开床，但夜晴把她拦住了。

　　“不是要出去吗？怎么了？”

　　山崎混沌的脑袋中，产生了无数的可能性，而现在，那晦涩浑浊的念头自然而然变成了语言——也确实前言不搭后语。

　　迷迷糊糊中，山崎下意识以为夜晴要自己一起起来，所以她双手都伸出去尝试够到衣物，甚至没太注意到周围异常寒冷的空气。

　　为了让她清醒一些，夜晴冰冷的手直接探向了山崎的脖子，深入了睡衣衣领之中。

　　——好冷！

　　穿透的冰寒紧贴在自己最温暖的皮肤上，立即让山崎打了一个冷战。

　　拜此所赐，她也完全清醒过来了。

　　“现在还很晚，我只是通知一下你而已，省的万一你醒来之后发现我消失了……”

　　夜晴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外套的拉链拉上——嗡的，一声干净的拉链声，似乎成了这深夜中最清晰的声音。

　　光线很暗，唯一在发光的只有卧室外走廊的壁灯，洁白的灯光勾勒着此时的夜晴——淡灰为主色，点缀以靓绿条纹的运动服，这样的衣服远不能说是时尚，事实上土爆了才是正确的评价——但现在穿在了夜晴的身上，再如何土，都显得特立独行，格调孤高。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会离开一会儿，啊——你因为我把你吵醒了而生气吧，好吧好吧，等会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吃的。”

　　穿着这样低调服装的夜晴，身形只是简单地被壁灯的淡光勾勒，隐约间令山崎感到安心。

　　——为什么？

　　山崎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就是这种时候，在深夜中，被信赖的人叫醒然后目送着对方暂时离去，自己还留有大把时间安眠……或许就是这个吧。

　　夜晴倚在门边，挥了挥手，最后关上了门。

　　房间再次暗了下来，山崎躺回了床上，拉上了自己的被子，暖意再次涌上来。

　　她闭上眼睛，耳中仔细倾听着走廊外的声音。

　　于是，心底怀着小小的期待，她又沉入了睡眠中。

　　……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山崎就被大门打开的声音唤醒了，她浅浅地睡着，很轻易就清醒了过来，听着门口巴拉巴拉钥匙晃动地声音，开关的脆响，轻盈的脚步——脆声儿打在心房上，即使没有睁开双眼，山崎早就没了睡意。

　　吧嗒吧嗒——脚步声逐渐靠近，咔哒——门打开的声音。

　　山崎原本还想装睡，但随着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她已经下意识坐起来了。

　　“我带回了这个——”

　　她手上的袋子——那里面是装在饮料杯中的烤肉串和关东煮。

　　浅白透明的袋子蒙上了水雾——看来外面真的很冷。

　　白雾也隐约升腾——咸香飘到了山崎鼻尖，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稚嫩之时。

　　曾经，有这么一个夜晚，自己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工作很晚的妈妈，深夜回到了家中。

　　那个时候，母亲把自己摇醒，手中提着的就是袋关东煮……

　　于是，山崎下意识地靠在了夜晴的身上。

　　“有萝卜吗。”

　　像是那个已经永远逝去的夜晚里一样，她问着。

　　“诶，萝卜早就煮烂掉了，没有剩下的，想吃吗？”

　　夜晴的声音却与母亲截然不同——她那么轻佻，跟妈妈的温柔毫无联系——但这种轻佻还是令山崎安心。

　　“好啊，我最不喜欢吃萝卜了，给我一串鸡肉丸……”

　　“不要，你自己来拿。”

　　夜还很长……

　　?★◆?△■●○

　　这个夜晚寒风萧瑟。

　　千年真名无法入睡。

　　她蜷缩在榻榻米中，握着冰冷的手机——平常是很难从长时间握着的手机上感受到寒冷的，不过现在的天气已经冷到这个程度了。

　　手机的微光映亮了周围的环境：唯一能算得上是合格的装潢，就是地面的桦木地板，但这勉强的地板到底在承载什么呢？

　　周围看不到一丝家具，只有六七个堆叠在一起的纸箱，远处还有一个更是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电脑，一切看起来都狼狈极了。

　　简直像流浪汉的家。

　　纵使已经深夜，浓郁的暗已经吞下了这个街区，但是真名还是没有睡意。

　　如果照着镜子的话，镜中的那个可怜的家伙，眼睛里到底会有多少血丝呢？——千年真名嘲讽地想着，但即使如此，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奶奶去世了——这件事，她已经不在想了。

　　只是，周围的一切，时不时提醒着她，自己经历的一切。

　　曾经，这里是千年一家的住宅。

　　这里，曾经是会“回来，回来！”喊叫着如此听不见之声的地方。

　　多久之前，这里对真名来说，就是太阳真正升起和落下的地方——除此之外一切都显得渺小。

　　后来，这里变成饿了自己与妈妈的家，再后来，这里变成了她和奶奶的住宅。

　　现在，她住在这栋房子内。

　　这里已经不是任何人的家了。

　　她现在只想要逃离这里，远远地逃走。

　　逃到哪里去呢——千叶不错，京都也可以试试……

　　这些地方，千年只是偶尔听说过，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寄托她念想的地方。

　　到底是为了逃避什么呢——千年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哪里都逃不走。

　　无论是千叶，熊本，琦玉……无论何方。

　　自己的诅咒总是如影随形。

　　毕竟，只此而已。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从较明亮的房间走到一间较暗的房间，之后又走到了一件漆黑的房间……

　　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吗？

　　或许数年前她还有那种多余的力气去为此愤怒不甘，但现在，时光已经抹去所有的痕迹了。

　　毕竟，无论多么幸福的生活，还是多么痛苦的生活，人们总是能接受并适应它。

　　就像被困在模具中的西瓜一样——生命找到了它们自己的出路。

　　多么残酷而不负责任的话。

　　眩晕感充斥着她的脑内，寒气又刺激着她的神经。

　　如果可以，能逃走的话。

　　千年觉得无聊了，便把手机放在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那该有多好呢。

　　随意似的，她的一只手臂遮住了眼睛。

　　随意被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并没有立刻息屏。

　　那上面显示着一个聊天室的界面，而最新的一条消息刚刚被她发出：

　　Manana：好无聊。

　　好无聊。

　　不是悲伤，不是痛苦，不是愤怒。

　　只是，好无聊。

　　仅此而已，毕竟，也只有这个。

　　好无聊。

　　碾碎其途径上的一切杂物，仅仅留下逐渐淡去的红痕——这就是千年真名的生活。

　　沉默啊，沉默。

　　就如此一直沉沦而下……

　　——滴滴滴。

　　聊天室内传来新的信息。

　　百无聊赖之际，千年真名，同时在这个聊天室内网名为“MANANA”的家伙，拿起了手机。

　　yamazaki：manana这么晚还没睡吗？

　　——山崎大小姐啊。

　　真名在心底这样想着，本来她应该还有很多闲心去回复她的，毕竟，现在她除了这件事还能做什么呢？

　　Manana：不困，我好想吃关东煮。

　　最近几日，这种错乱感越来越多——时不时，千年真名能回想起，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自己的记忆。

　　有那么一个晚上，父母带自己搬家的一个深夜。

　　忙活了一夜，一家人在一个路边摊边停下了小货车。

　　——煮萝卜好吃哦。

　　那天，自己吃了好多好多的萝卜。

　　萝卜好温暖，高汤好可口……

　　——还想再吃点吗？

　　——可以吗？

　　——小真名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最近，过去的景象成为晃眼的现实——这种幻觉越来越多。

　　“回去，回去！”这样叫着。

　　但，如何得以归去呢。

　　即使是梦，也做得太过了。

　　每日数次，千年真名脑中闪过那些平静美好的碎片。

　　像是浸泡在温泉之中一样。

　　?★◆?△■●○

　　风见沐希从夜间恍然醒来。

　　时不时，她还以为自己受到要挟，只能随波逐流。

　　醒来之后，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了现在自己已经自由了。

　　——从一个禁锢中，走到另外一个禁锢内……

　　其实话不能这么说，“合作”才是更合适的说法。只是现在的情况下，自己没有不合作的可能罢了。

　　至少能休息了……沐希想起了许久之前的过去，那时候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

　　等到事情全部结束，自己一定要请一个长长的假。

　　可惜，现在自己似乎还是没有从一切中走出来的能力。

　　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她身上发生——她控制幽灵的能力正在变弱。

　　从昨天开始，她甚至都感受不到任何幽灵了——万幸她的身躯也没有因此变差。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应该为此感到解脱……也许应该为此感到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