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青云》青山春雨

15、红苕

　　战歌擂鼓惊云霄，美人持戟破魔军。
　　红楼大殿里的舞台剧到这里已经是后半场。仙君下凡渡劫归来后，得知昔日爱人奔赴仙魔战场应敌。
　　一衣带水奔前方，唯有挽歌祭英灵。

　　青云非常认真地把这出歌舞结合的故事从头看到尾，以至于后来，整个大殿的鬼仙都如雾般散去，余下她和雷鹬还坐在矮几前，再无旁的鬼仙作陪。

　　渡劫归来的仙君在仙魔战场上亲见玄女持戟战死的悲壮画面。
　　他心伤欲绝下，掏出莹莹发光的仙灵，以己之命换求玄女复活。

　　奈何天意弄人，玄女奈若何？
　　玄女的仙灵被毁，而仙君取出仙灵后因仙力散溢而亡。
　　玄女得以凭借仙君的仙灵重聚元神，却也仅仅成为鬼仙，再难触碰已死的仙君。

　　故事到这里显然是该结束了。
　　奈何是仙人的故事，身强、魂更强，仙人们总有说不尽的后续。

　　青云不喜欢这些情情爱爱的麻烦玩意。
　　既已成仙，该斩念即斩，留之乱心阻道，岂不是自寻后患？
　　若身为玄女，与魔族战后阵亡。若清君如这仙君般，祭出仙灵来挽救，青云自认也不会因此苟活求新生。
　　或许，即使成为仙人，青云骨子里存在的那名叫“独立”的执念，依然会影响她的行事作风。

　　突然，大殿的上首袭来一声飘虚的叹息。
　　一身红衣的玄女将军孤坐在上座，美丽的双眸凝在空无一人的殿中央，叹惋般道：“你这人没有心吗？”

　　青云转脸望去，附赠一记不轻不重的冷笑。
　　陪坐这么久，这正主玄女总算出现了。
　　她毫不客气道：“既已成仙，为何还要多情、留凡思？祸人惑己，终得一场空。”

　　红衣玄女的眉目英姿十分的秀丽，闻言侧眸望向依旧在座的青云和雷鹬。
　　她皱起宽阔的眉宇，促成细长的柳线：“我不以元神凝聚仙灵真身，只愿以鬼仙之态，留在此地怀念与情郎的往昔恩爱。此乃情真意切之举啊，岂是你口中的惑人惑己？若你这般认为，那你没有真心爱过谁吧。”

　　青云稍许愣了下，待要反驳，察觉雷鹬在拉她的衣角。
　　她凝神盯在玄女的面庞，耳朵却听雷鹬张口轻喃：“青云，我们走吧。”

　　青云闻言真得准备动身，这种情爱默剧到最后无非是拿旁人的仙灵来祭阵复活爱人。她可不想成为玄女瓮坟里的祭品之一。

　　玄女见她意欲动身，双眸显戾光，红衣似血染，口气极冲道：“我姽婳城岂是尔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你若无心，我送你一颗知情识爱之心；你若无梦，我送你一场春秋大梦，晓真情。而你……”
　　玄女凝目在瑟缩的雷鹬身上，轻勾嫣红的唇角，轻笑道，“你虽还弱小，却有父神的气息。既然是天选神道者，却不知仙神有真情、有怜世之意，便也来尝尝这情爱的滋味吧。”

　　青云见仙灵之光飘忽而来，伸手轻旋，祭出魔神法器月镰在握。
　　她持镰飞起，一镰刀斩去，破开仙雾。
　　她飒爽如战神挺立，冷笑配冷言：“送我们离开。不然，以此镰毁你容身之所。”

　　姽婳袅袅起身，站在上首的矮几后，瞧向青云手中暗华流光的法器镰刀，启唇轻笑道：“魔啊……竟然还有一颗纯正的仙灵。可惜，你连这柄破损的魔镰原本十分之一的能力都发挥不出来。”
　　说完，嫣红含粉色的雾煞从四面八方弥漫入殿。

　　青云挥镰起风，竭力挥退迷雾，却不知为何两眼发黑，手软无力。她心知一定是别的方式着了道，持镰柄撑地，一下子单膝跪在殿中。

　　雷鹬早就想逃，在玄女的仙法飘飞来时就想遁走，却被突现的粉红雾气药翻在地。

　　眨眼的功夫，青云和雷鹬的仙身一起被粉红迷雾吞噬，又瞬间消失在殿内。待粉红迷雾散去，余下上首的红衣玄女留在原地。
　　她乃是当年上清神界父神之幺女，名为姽婳，却因爱而不得后又战死在与魔族的战场上，因仙君爱人的仙灵祭魂得以重聚仙灵之魂。
　　然而，聚魂后又如何？爱人已不在，她只能痴痴地笑唱着亘古不变的觅郎诗。

　　**
　　粉色的红苕迷雾可因仙灵执念，铺设相应的幻境。
　　它勾织出下界君州界面的太空星域，灵光直扑浩瀚寰宇的星辰深处，古苍秘境所在的宇宙空间坐标。

　　这是一处早已被开发的星球，多得是分神期、出窍期的灵力修士。他们在这里驻扎开铺，或入古苍秘境探宝寻资源。

　　青云兀得出现在古苍秘境。她凝神观之，知道这是玄女用红粉雾气布下的幻境，目的大概是如她说得令入梦者知情识趣。
　　可惜，玄女不知道青云拥有破界、破妄之眼，实力强至地仙境的鬼仙依然无法迷惑她。
　　或许，玄女在没有成为鬼仙前，以玄仙境级别的实力可以用此粉红雾气惑人，但掉落成为鬼仙的鬼帝级别就不行了，实力也就退到地仙境，无法迷惑已经是人仙境中期拥有越级战力的剑修青云。

　　既然玄女已经落子，阵势已开。
　　青云又来过一次古苍秘境，就极为熟门熟路。至于幻境为何以此作为切入点，就走一步看一场。
　　她拍了拍脑子，总觉得脑海上弥蒙层雾光，令人的思绪略微有些不灵便。
　　青云知道情况不是很对，至少心态思想肯定会因迷雾有所影响，如今先走一步再看。

　　顺着心中意念，青云踏入古苍秘境的深处。

　　寰宇星海里的秘境大都含有星辰之力，作为一名以星辰为剑域的剑修，青云在寰宇秘境里历练是最为合适。
　　而清君恰恰知道这点，所以他舍弃在君州界面和小世界本土出现的秘境，把留给青云的各种天灵地宝、有利之物都留在寰宇各大秘境，以阵法保护，令青云前去解开后获得秘宝。
　　古苍秘境里就有清君留下的秘宝之一。

　　一路踩前人走过的路，进到秘境的山林深处。
　　那是记忆里曾经探索过的地方，也是清君留在古苍秘境的秘宝之地。

　　青云回忆千多年前的经历，还记得朝小恕轻声说过：“小恕，你看这些灵植，咱们种到小星的空间里去，回头又能生是一大片。哈哈。”

　　这是曾经真切发生过的事。
　　青云还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挖啊挖，挖了许久，挖了许多，全部送回锁星珏的空间里去种植。

　　如记忆里曾经发生在古苍秘境的场景一样，青云的身后出现一批修士。

　　其中一人叫嚷道：“喂，你把灵植拿出来，否则，我等要你好看。”

　　青云回首望去，果不其然，这粉红色的雾气是把曾经的记忆再现。

　　一行四人快速得成包围圈，将青云困入其中。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露出十分不友好的神色。

　　青云呵笑出声，幻境与过去的记忆重叠。
　　她好似回到当年的时候，主动依循记忆里的画面开口道：“许多年未曾被人打劫了。修为至分神期，已经算是一方强者，天道竟还能让你们这类修士活这么久？以此品性，修成了又如何？有意思。”

　　“意思”二字说完，青云已经冲向率先说话的分神期修士。
　　然而，她预想的昊天剑斩没有出现，反被对方一巴掌拍落在地，而后四人快速用禁灵绳绑缚她。

　　青云不可思议得尝试握住自己的手心，喃喃道：“为什么没有昊天剑？昊天剑呢？剑灵小天呢？”

　　殊不知，当她主动迎合幻境时，幻境也因此而改变她接下来可掌控的实力。然而，青云只是剑修这么简单吗？

　　当四人邪笑着靠近过来，一人更在宽衣解带狞笑近前……

　　青云的脑子里被粉红色迷雾侵占的更甚。
　　她心知这是幻境作怪，记忆里也明明把这些人杀的杀、打残的打残。
　　明知后续，如今在幻境里却不一样了？

　　修炼至今，青云还从未沦落到这样被人欺辱的境地。
　　她更不是那个坐以待毙等人来救的青云。
　　双眸一睁，厉色上瞳。
　　红莲业火从法身里席卷而出，成漫天灼烧之势，向扑来的四人卷去。
　　无论是仙、妖、鬼、魔，在红莲业火下，业力不消，红莲不灭。

　　霎时间，天地被红莲业火渲染成一片正红，与显现的粉色红雾相争。

　　粉红的迷雾向青云扑来，青云飞掠而起，躲开去。
　　然而，她又能躲去哪里？
　　在古苍秘境里，有个地方绝对安全，那是记忆里清君留下的秘宝之地。

　　青云循曾经的记忆，穿山越岭，留下身后一片红莲火海与粉色雾气相斗。
　　她毅然踏进那方灵光扑耀的小秘境，化为一棵菩提树。

　　瘦小的菩提树一下把根系扎进小秘境里的灵泉，咕噜咕噜地吸收灵力。
　　如此，她才能压住暴躁的红莲业火，稳下肆意杀戮的心。
　　根系吸收的灵泉从乳白变为清澈透明，青云才重新从菩提树幻化为人形。

　　她看着长大一丁点儿的身体，轻轻地笑道：“清君，你虽走了，却还是给我留下好东西呢。若是你真得在，该多好啊。”
　　青云说完抚了抚额头，原来又被幻境影响。
　　这原本就是记忆里曾经做过的事。

　　她冷眼看向留下玉简的隐形阵法处。
　　若三尸悟道境界里没有斩“自我情念”，现在应该是真正沉迷在思念之海，或许还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此时此刻的青云依然按记忆旋手一摄，从熟悉的阵法里取出一枚玉简，投射向半空。

　　清君如郎朗月神的虚影再次出现在半空，眉目清隽含光。
　　“青云，你到达我为你布置的第九处秘境了。这说明我们又更近一步。这里有一处灵泉，对你来说应该是大补之物。青云，我坐在这树下许多天……想得都是你。希望你早日飞升，我们能在上界团聚。”

　　青云的玉手轻抚留讯玉简，从两人相爱的清云斋里第一块玉简，到这古苍秘境得这一枚玉简，一共已经有十枚。
　　在过往的记忆里，后续还有八枚玉简。那些玉简正好好地摆放在金阙书殿里留作纪念。

　　青云的心起了轻灵的叹息，想象当年清君坐在树下的姿态模样，也坐了下去。

　　论起布置幻境，这世上有谁强过“树非树”的菩提树。
　　一时间，青云也不想离开这处古苍秘境的幻境，只静静地坐在小秘境的树下。
　　她心中无思，脑海无念，既不无情，也无有我，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入定状态。

　　这种状态是为麻痹侵入在她仙识海里的粉色迷雾。
　　当青云完全锁定这些迷雾在身体里的位置，就开始在体内排兵布阵。
　　她用红莲业火引入仙识海，以红莲业火迅猛之势煅烧隐在识海各处的迷雾，直至把这些粉红迷雾包圆。
　　全被红莲业火熔烧殆尽。

　　青云赫然睁眼，眸光流精。
　　脑海里弥蒙得那层雾气已经完全消散，周边构造的古苍幻境也在土崩瓦解。

　　当她再次起身时，冷笑道：“好你个姽婳城城主。”
　　然而，她环首四顾，不见宴客大殿，看着像是在更深的幻境。
　　“这红苕幻境不止作用于人的神魂，连身体所在的环境也一起关联上。破阵之道虚实结合。所以，我还没有完全破障。”

　　青云的目光留恋地看向四周渐渐显现得如同旧居清云斋翻版的幻境。
　　她展手握剑，昊天剑力斩向正前方的旧屋。心海幻境都舍得斩裂，何况区区外界构成的幻境。

　　青云毅然踏出清云斋幻境，再抬步，却进入被红莲业火铺天盖煅烧的环境。

　　青云是真讶异了。
　　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到处是业火，难道还在幻境？

　　青云周围的整个环境，全是铺天盖的红莲之火。她走到哪里，业火就给她开道。
　　所过之处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留下。

　　青云不由立足在原地，沉思道：“姽婳城的席面上，姽婳先是邀请雷鹬和自己入席，而后以歌舞剧的形式演义她和仙君的前世今生。随后，姽婳城主嫌弃自己和雷鹬没有同理心，把自己扔进红苕为材料制成的粉红雾气幻境。我因为害怕被幻境中的人伤害，于是祭出红莲业火自保。红莲业火失控……烧毁了幻境……”

　　【这……姽婳要借红莲自焚！？或者是这红莲业火太大，一个不慎把幻境和现实一起烧了？
　　这不是在幻境！】

　　青云的心头轻跳，回过神后喊道：“雷鹬？雷鹬……”她游走在红莲业火中，顺心意朝发出奇怪呼啸声响的方向一直走去。

　　不久后，她就见到无数的鬼仙在红莲业火中苦苦挣扎叫唤。火中传来各种讨饶声，修为不到家的鬼仙已经快被红莲业火灼熔殆尽。

　　青云掐法诀，凝聚起眼前的红莲业火的火心。然而，红莲业火根本不听她的心诀使唤。
　　曾经，红莲业火也有过一次失控，但从未如现在这般厉害。
　　它好似生出自我意志，就想要吞噬这些充满业力的鬼仙。

　　青云还做不到“仙不犯我，也要赶尽杀绝”的地步。
　　她一时心急，以魂识为引，铺展开神念。

　　红莲之心起念噬主，反向她席卷而来。
　　如同一条火枝藤蔓从四面八方攀附青云的魂识而来。

　　青云凝心收神，试图收回红莲之火。

　　红莲业火以不可阻挡的势头扑入青云的体内，直闯她的丹府和仙识海两处。

　　不等青云主动出手，在丹府驻扎的天星绿芽率先以枝蔓状态，突袭向红莲火蔓。她主动缠上去后，同红莲业火斗在一处。

　　青云在心里大喊道：“天星绿芽，那是红莲业火，你别乱来。”

　　“青云放心，我此生从未造过杀孽。业火的内核里有东西在捣鬼，我把它逼出来。”天星绿芽传声。
　　本体直接卷进红莲火海。

　　以天星绿芽一路从葳蕤山脉深处走来的顺当状态，确实纯净如同新生儿般。她从未沾染孽力杀戮，自然无惧红莲业火的灼业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