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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第三十七章
      天门关仙凡永别 青山路折梅留香

      宋年回到宋府,给祠堂上了新香。

      “母亲,孩儿确实是废物。”

      每每闭上眼,他都会想起母亲训诫他的样子。她拿着长长的戒尺,一下又一下地,打着他的手心。

      “废物!贱种!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是了,他是庶子,他的生母,是府中最低贱的姨娘,生完他没多久就死了。被他称作母亲的人,是家中的主母。她膝下无子,所以他被收到了她名下。

      他一直叫她母亲。但她好像,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她高兴的时候不会理会他,她生气的时候只会一直打他。

      她无法生育,也没有其他妾室好看,却妄想得到老爷的独宠。

      她疯疯癫癫,最终在老爷的饭菜里下毒。

      她欢欢喜喜地说:“看啊宋年,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因为尴尬的身份,府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能与他叫板。妹妹们会泼脏他的画,弟弟会撕碎他的字帖。父亲只会说:“你是长子,自然要让着弟弟妹妹们。”

      午夜梦回,他常常梦见母亲的身影。

      她高举着火把,神情癫狂:“烧啊,烧啊!把一切都烧光!”

      梦里,她会向他走来,将火把递到他的手上。

      “怎么了,宋年?你也很想烧掉这一切吧?”

      火把烫手,他推手拒绝:“不行,母亲,放火是要坐牢的。”

      “冥顽不灵!”女人举起火把,将那烧红的一端向他砸去。

      惊醒。

      冷汗沾湿了薄衫,他下意识地寻找着翡翠镜。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已经没有翡翠镜了,也没有师傅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

      离开宋府的时候,遇上了一位老妪。

      老妪见到他很是激动,扯着他的袖子追问:“你是宋家的公子吧?是吧?”

      宋年皱了一下眉,不着痕迹地甩开老妪的手。

      老妪将宋年的沉默理解为默认。

      “哎呀呀,长这么大了?我家就在街头,见过你小时候的!”

      这么一说,宋年确实想起以前街头有个卖早点的阿婆。他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好多年不见你了,听说小公子是入道了?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回家啊?这宋府就一直这么破着?多埋汰啊!”

      宋年看向破败的宋府,缓缓开口:“没有收拾的闲心。”

      老妪叹了口气:“哎,当年的事……确实令人痛惋。前阵子,有个姑娘见到此景还向我打听了下以前的事,吓得她以为是公子你烧了屋子呢。这般放着不管,多少让路人疑虑啊……”

      “姑娘?”宋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长什么样?”

      老妪描述了一下特征,宋年立刻猜出是影簌。

      “那……你是怎么说的?”

      “哎呀,公子我还不清楚吗?我当然解释了——公子绝不可能烧宋府的!”

      也就是说,影簌明明听了老妪的解释,还是认为宋府的惨案与他有关?

      宋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妪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宋公子?”

      “没事,阿婶,只是想起些好笑的事。”

      “好……笑?”老妪感到疑惑,“可……为什么公子你在哭呢?”

      *

      华清派的师尊托人来信,他说联系不上李若胤和陆晚晚了。最近各方都反应天门疑似关闭,故托信问问看他是否知晓此事。

      宋年提笔回信:“天门已关。”

      最近他感觉灵力的浓度在上升。原本天门未开时,世间的灵气也是十分充裕,这才诞生了那么多像影簌一样的大妖。影簌成长的那个年代,最为纯粹,也最危险。天门开后,世间的灵力浓度就在一天天下降,虽然修习环境变得安全了,但真正飞升的人却并不多。由此可见,天界派兵征讨妖魔,站在人类那一边,并不是出于什么仁爱道德,只是借由天门吸收了太多灵力占了好处来赏点恩惠罢了。

      宋年有预感,他也快要突破了。他又是第二名。

      可是飞升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无法去天界,无法找到师傅。

      宋年去了趟药谷,把影簌的事告诉凌老。

      凌老没有预想中那么惊讶。

      “其实我早看出那孩子不凡,才收养她的。”凌老摸摸胡须,“但我确实没想到,素雪竟然有如此修为……罢了,能在天门关闭前飞升,也是一种造化。”

      相比凌老的淡然,那个叫茯苓的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懂什么灵力、飞升之类的话,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家小姐了。

      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

      宋年看着茯苓,莫名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将离开药谷时,师尊听说他来附近,特意来寻他。

      师尊依旧是那副古板又威严的样子,捋着花白胡子,苦口婆心劝他:

      “你师兄既已飞升,就该轮到你担起重任。起先你请愿镇守天珠,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如今天珠都没了,你也该回到正途,斩妖除魔扬我门威才是。如今天门一关,妖魔必定蠢蠢欲动,天下黎民皆仰仗吾辈……”

      他絮絮叨叨讲述着“正义”“天道”“惩恶扬善”,宋年只是看着窗边的花,放任左耳进右耳出。

      *

      还在华清学艺的时候,他也曾和李嗣一同下山执行任务。

      李嗣斩妖魔从不心慈手软,刀刀见血,剑剑封喉。与之相对的,宋年在除妖一事上,颇为优柔寡断。

      “师弟,此妖罪孽深重,杀无辜。”李嗣也提点过他,但他依然下不去手。

      因为爱屋及乌,他在每一只妖上都寻找着她的身影。

      因为她曾说过:“朋友?有哦,我认识很多妖的,有龙妖、狐妖、蛇妖、鸟妖……毕竟我也是一方妖王嘛,也有不少妖俯首称臣于我。”

      每每想到她这句话,宋年握剑的手就松了力道。

      “师弟!”李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又放跑了妖怪?”

      彼时他们间的关系还很生疏,只会用基础的师兄师弟称呼彼此。

      他低着头,扯着谎:“师兄,那狐妖狡黠,跑得太快我跟不上。”

      李嗣一眼看穿了他的谎话:“此妖为大恶,已杀了杏花村七户人家!你放其归山,可知这附近农户的未来?!”

      真是诡异,他对人的生死如此漠然。

      他竟觉得,那些人,死就死吧。

      妖吃人,天经地义啊。

      *

      “宋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师尊的长眉扬了扬。

      宋年敷衍地点点头。

      师尊也知道劝不了他,如今没了李若胤压他一头,要是逼紧了他又发疯就难办了。师尊客套了两句起身离开:“后山的屋子一直留着,你想回来随时都行。我也叫人腾了间仓库给你,你那夜坊司的诸多珍宝,都可搬来。”

      这话宋年倒是听去了,回去便收拾行李。

      陆瑾前来挽留:“国师怎么忽然要走?朕可离不开爱卿啊。”

      短短几月,人间便发生了王位更迭,陆瑾已经登基了。

      宋年一边清点行李,一边甩给陆瑾一个眼神。

      “我会答应来做国师,是因为老皇帝与我交易,允我自由出入祭坛,研究天珠。如今天珠已无,我再无守祭坛的必要。老皇帝拜托我的政务也都已清空,要选的继承人,也上位了。我还留在此地作甚?”

      陆瑾看着眼前的珍宝,忽生一计:“说来前两天藩国上贡了一个异域法器,也有索魂之效,不知国师可有兴趣?”

      事到如今,魂器哪还有用?影簌飞升当天,他就试验过了,所有魂器都没有反应。他与影簌,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宋年自嘲地笑笑,随手将一件影簌的腰带扔入一个魂器中。

      “这东西已经没……”

      话未说完,炉中飘出一缕青烟,直指西边。

      *

      影簌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酒足饭饱眠宿月,衣锦琅车坐观天。

      她将饕餮箱里的陈年宝贝翻了翻,又卖了不少钱,轻松实现了财富自由。

      她不仅能听《青山记》,还专门请了一支班子,建了一栋花楼供他们唱。

      咿咿呀呀间,唱到了第七十六回。

      “今日~崔郎应军召,独身赴国事~”许幼娘甩着水袖在屋内转圈,“幼娘为人妇,理当以夫纲~~可~~是~~~新婚脉脉怎相舍?芳草连连寄情思……”

      崔裴进场,两人一唱一和,诉尽情肠。

      “直到~~那日落~马~三嘶……”许幼娘掩泪,“去吧,崔郎——”

      崔郎下了场,音乐开始变奏,步入高潮。

      许幼娘踩着乐声再度入场,在音乐进入高潮的一瞬间开嗓:“青山隔送远,崔郎何时归……”

      影簌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样的音乐,这样的台词,好像听过。可是,她明明第一次听带人声的《青山记》话本啊?

      啊,等等,她好像真听过。当初,她还失忆的时候,宋年带她听了这段的说书版本。但是当时她并不理解,还听睡着了。

      影簌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由得想笑。看来,不通读《青山记》,完全无法共情里面的人物呢。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评价《青山记》“无聊”。那么宋年是怎么看的呢?她好像从未问过他的想法。

      如此一想,她的心思无法放到眼前的《青山记》上了,脑海中不断闪过宋年的脸。

      她了解他吗?

      宋年会记得她的一切喜好,给她买莲花酥,带她看《青山记》。他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意乱情迷地喊她“簌簌”。哪怕最后,他们撕破脸皮,宋年将她困在翡翠镜的时候,也是看到她哭就缴械投降了。

      那个时候,她气上头了,不假思索地说了好多话。现在想来,是不是伤到他了?明明,那个大婶跟她说过,宋年与宋府灭门无关。明明,之前那些伪装身份都是因为刺探国师府秘密才被杀的,并非无辜。

      影簌缓缓将手抚上胸口,她还有一道封印未解——端砚解除了她修为上的封印,但是没有解除她灵魂上的封印。

      “遥遥青山路,折枝雪梅花。一朵寄君处,一朵存妾旁。花开三万里,有香自心连。”戏子唱着最后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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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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