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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隐癖 ...

  •   滴滴、答答。

      窸窸窣窣的雨水,垂抚在路寝宫的红瓦之上,顺着绿釉连珠纹的排水槽,珠帘一般倾泻而下,敲打出自然天成的靡靡之音……

      ——这是大喻朝,最后一个夏日。

      大喻,喻武帝十七年,南喻北梁结束了整整十年的战火。

      北梁太尉裴雪荼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横跨阮水天险,兵临城下,围困南喻首府安都。

      安都经历整整八个月围困,最终粮尽水绝,楼堞攻破,北梁兵马直逼大喻皇宫。

      “天子!人主!”

      大喻皇宫中的寺人跌跌撞撞冲入偃武殿,尖着嗓子惊慌大喊:“大事不好了人主!梁贼……梁贼杀来了!领兵的是梁人太尉裴雪荼!已然攻入雉门,入了外朝,朝这面来了!天子……快、快跑罢!”

      偃武殿中,大喻武帝喻裴樨,一身象征着大喻权威的黑色龙袍,头戴十二垂冕旒,静静的坐在路寝宫太室的猩红软席上。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大漆浮雕龙纹长案,白玉棋盘,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数,道线之间黑白棋子交错,高挑修长的身躯轻轻依靠着三足抱腰凭几,竟是在与自己对弈。

      嘭——

      路寝宫太室的殿门被冲破,伴随着主寝寺人的惊叫声,北梁大军冲将进来,团团将整个寝殿包围。

      踏踏踏……

      是轻微的跫音之声,北梁太尉裴雪荼走入路寝宫太室,站定在棋盘之前。

      “又见面了。”喻裴樨气定神闲的开口,“啪!”食指中指夹住墨黑棋子,敲击在棋盘之上。

      裴雪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南喻最后一任人主,脸色是一成不变的冷漠与疏离,似乎在这个世上,没有甚么人,也没有任何事,可以牵动这个“血屠夫”一丝一毫的情愫。

      裴雪荼的嗓音犹如他的面容,冰冷的仿佛锥子:“束手就擒罢,我大梁人主有言,‘你我都是人主,不过一南一北,如今百姓正躺在积薪之上炙烤,天下都在遭受荼毒,只要能为百姓谋取福祉,谁做天子有甚么不一样?你只要肯归顺大梁……’”

      “归顺大梁?”喻裴樨打断了裴雪荼公式化的冷漠嗓音,淡淡一笑,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归顺大梁,遂后呢?戴上枷锁,押解入朝,用寡人的性命,要挟寡人的臣民,任由北梁的昏君欺辱?”

      他仰起头来,薄薄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嗤——下一刻手腕陡然一翻,从棋盘之下抽出一把三尺长的腰刀!

      “保护太尉!”

      北梁的将士反应迅捷,瞬间冲上,将太尉裴雪荼护在身后,戒备的凝视着眼前的大喻天子。

      眼前这个身材高挑,并不壮硕,甚至按着黑色龙袍反而衬托得略微纤细羸弱的男子,可是大喻曾经的战神,若不是大喻腐朽不成模样,喻裴樨差一点点便能力挽狂澜,救大喻于水火之中。

      喻裴樨抽出腰刀,看向裴雪荼,淡淡的道:“你是一个好敌手,寡人今日的确输了,但并非输在你们北梁的人主手上,而是输在你,北梁太尉裴雪荼的手上,可惜……可惜寡人再无与你对弈之机会……”

      他说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将腰刀引向自己颈间。

      裴雪荼眼眸一眯,他冰冷平静的眼神快速波动了一记,跨步上前,一把握住染血的腰刀,锋利的刀刃刺破了裴雪荼的掌心,可惜……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白皙如温玉的皮肤,猩红如朱丹的鲜血……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大喻皇宫,象征着大喻天子至高无上权威的太室地毯上。

      那是大喻最后一个夏天。

      喻武帝十七年,武帝喻裴樨自刎殉国,南喻国灭。

      ————

      “少郎主!”

      “呜呜呜——少郎主您醒醒呀!”

      “少郎主您快醒醒呀!你若是醒不来,可叫小人们怎么办啊!”

      大喻皇宫、棋盘、腰刀、鲜血……

      “咳!”喻裴樨发出一声急促的咳嗽声,猛地睁开双眼,他下意识的抚摸颈间,却未有感觉到任何割伤的疼痛,反而是抬手牵动了头部,一阵眩晕与刺痛传来,眼目阵阵发黑。

      “醒了醒了!”

      “少郎主醒了!”

      “太好了!少郎主,呜呜呜……您终于醒了!”

      喻裴樨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压制下头晕恶心的冲动,定神仔细去看,自己躺在一张垂帐软榻之上,榻边围着七八个仆者,有男有女,均是哭得如丧考妣,无一例外。

      而这里,并非大喻皇宫,也并非路寝宫太室。

      陌生的屋舍,不输于大喻皇宫的奢华摆设,连仆者的衣饰都极其考究,最令喻裴樨惊讶的是,这些仆者的穿着,还有屋舍中的摆设,隐隐约约透露出北梁的风格。

      南喻、北梁,大喻偏南,大梁偏北,以阮水天险为屏障,并存近百年,因着南北差异,所以南喻与北梁之人,从衣着、习性和喜好之上,都略有不同。

      喻裴樨身为南喻人主,一眼便看出了这些不同之处。

      难道……寡人没有死,被俘虏到了北梁,却有哪里不对劲儿。

      “少郎主?”仆者们见到喻裴樨发呆,连声道:“快、快请医官来!”

      “少郎主,可是头还疼?”

      “都怪那品官之子!竟狗胆包天,用棋盘来砸咱们少郎主的脑袋!若是被太尉知晓了,定叫他吃不得兜着走,没有他好果子食!”

      品官,便是太监的别称。

      喻裴樨更加确认,自己身在北梁,因着喻人习惯将太监唤作“寺人,”而梁人则是习惯将有地位的太监唤作“品官”。

      “太尉……”喻裴樨眸光一动,抓住了甚么重点。

      “是呀!”仆者没有发现少郎主的不对劲儿,一打叠的道:“少郎主,您不必忧心,那品官之子,不过是个太监收养的干儿子,有甚么了不得的?等太尉回来了,定然给您讨个说法!太尉堪堪从南喻回朝,这会子进宫谒见人主去了,很快便会回来。”

      堪堪从南喻归来,还是太尉,必然是北梁太尉裴雪荼无疑。

      喻裴樨心窍暗暗惊动,这些北梁的仆者,口口声声唤自己“少郎主”,难不成……寡人竟变成了宿敌裴雪荼之子?

      喻裴樨与裴雪荼虽然一南一北,但亦曾经听说过,北梁太尉裴雪荼有一子,并非亲生之子,而是收养来的养子。

      此子号称北梁一霸,口碑极差,从小开始便飞鹰走狗,上房揭瓦,除了正经事儿什么都做,人人见而避之,唯恐祸及,谁见了不喊一声“逆子”!

      然,太尉裴雪荼却视若己出,捧若明珠,一点子委屈也不叫受着。

      北梁军队攻破安都,喻裴樨自刎殉国,没成想再睁开眼目,竟变成了北梁太尉裴雪荼的养子!

      仆者们簇拥着喻裴樨,嘘寒问暖,七嘴八舌,喻裴樨不动声色,很快将事情的始末听了个大概,捋顺清楚。

      原是裴雪荼的养子无所事事,今日与几个狐朋狗友相约弈棋,品官之子也是狐朋狗友之一。

      奈何少郎主棋艺太差,输了棋不依不饶,便与品官之子争吵推搡起来,几句斗气的片汤话之后,品官之子气急败坏,抡起棋盘砸漏了少郎主的脑后勺。

      少郎主脑袋见血,当即昏死过去,如今再一睁眼,却已然被喻裴樨顶替,换了瓤子……

      踏踏踏——

      是跫音,匆匆而来。

      “太尉回来了!”

      “太尉回来了……拜见郎主!”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外室传来:“少郎主在何处?伤的如何?可让医官看过了?”

      除了宣读北梁人主的口诏,喻裴樨从没见裴雪荼一口气说这般多话。

      “回太尉,少郎主正在内间儿歇息,宫中的医官来看过了,伤了后脑,流了好些的血,需要卧榻歇息,好生将养。”

      随着仆从回话之声,来人已然大步踏入内间儿,喻裴樨虽早有准备,但在看到死敌裴雪荼走进来的一刹那,仍然克制不住的眸光紧缩,下意识伸手探在腰间,可惜,腰间并没有他熟悉的腰刀。

      “樨儿,”裴雪荼大步入内,坐在榻牙子上,动作充满了小心翼翼,两只宽大的、因常年习武而布满薄茧的手掌,轻轻捧着喻裴樨的面颊,仔仔细细的验看,声音仍然低沉,却不冷漠,微微蹙着眉,充满了关切。

      “樨儿,头可还晕么?哪里疼,何处难受,定要告诉爹爹,可知了?”

      喻裴樨被他捧着脸,对方的手掌显得异常宽大,几乎包住他整张脸面,被迫仰起头来,与裴雪荼四目相对。

      “樨儿?”喻裴樨喃喃自语。

      裴雪荼蹙眉:“没看到少郎主难过,再去叫医官来,一个不管用,便将整个医官署的医官都叫来。”

      “敬诺,太尉莫生气,小人这就去!”

      仆者连滚带爬的跑出去,风风火火一刻不敢懈怠的往外冲,裴雪荼上一刻还在呵斥仆者,下一刻变脸一般,温软了声音对喻裴樨道:“裴樨?樨儿别怕,爹爹在呢。”

      自从喻裴樨即位成为大喻人主,南喻北梁断断续续开战也有十年,北梁太尉裴雪荼已然是他的老相识,老敌手了,喻裴樨从未见过这般“温柔”的太尉,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裴樨?裴雪荼的养子,竟亦叫做裴樨!和自己同名?

      他拨开裴雪荼的手,一眼看到榻边案几上的镜鉴,顾不得说一句,连忙抓住镜鉴,去照自己的脸面。

      和原本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相差的那一点,便差在年龄与身量上,喻裴樨少年即位,在位十七年,而镜鉴中映照出来的男子,顶多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面庞白皙,尖尖的下巴,小巧玲珑的喉结,淡粉色的嘴唇,贝齿整齐而光洁,高挑秀气的鼻梁,整个人看起来纤细而羸弱,弱不禁风,几乎是一阵大风都能将他掀飞。

      喻裴樨,裴樨?

      不只是名字一模一样,这具身子的面容也几乎与喻裴樨一模一样,喻裴樨捧着镜鉴,心窍中沸腾着狐疑,有些子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号称“血屠夫”的北梁太尉。

      难道……

      喻裴樨心想:裴雪荼他,有甚么……隐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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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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