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我别用屠龙刀》袖风不染

83、第83章 三道神识

　　识海内时间流速快于外界数十倍，青落和重渊交谈许久，外界不过几瞬而已。

　　识海外，随着青落的动作，以祭台为中心，泛着白色灵光的繁复图文快速向外蔓延开去，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所过之处，浊气尽数被驱散。

　　青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掌仍抚在玄龙眉心，身躯也如元神一般，变得莹白透明起来。

　　云梦泽的大阵，是以最为温和的方式，耗费漫长的岁月去消除混沌之气。

　　但曦泽曾告诉他，若是重渊身上的浊气暴乱，可用他的神魂催化阵法，快速消弭浊气。他的魂魄凝结了至纯至净的佛力，可渡世间罪，可净天地浊。

　　而如今，他所用的便是献祭身魂的方法，可以短时间内迅速成阵，并加成阵法是威力。

　　巨大的阵法还在迅速延展，方圆百里被白色柔光所覆盖，浓云般的黑暗逐渐散去。如同“前世”一般，青落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作白光，逐渐消失于天地间。

　　明岚、师兄、他自己……他们本不愿任何人为了献祭阵法而牺牲，可最后，都选择了舍弃自己的性命。

　　他本不惧死，也不贪生，可如今，他看着面前玄龙的身影，心中被遗憾和愧疚如丝线般紧紧缠绕着。

　　——他为护他，却也负他。

　　华光散尽，青落身形消失，玄龙面前，只留下一颗龙珠。

　　“小青落……”

　　在青落的意识消散前，慕青山听到一个缥缈又柔和的声音，他用力想要睁开眼，面前却始终只是一片黑暗。

　　须弥阁内，慕青山猝然从墟境中抽离，睁大双眼空茫地看着前方，呼吸也有些急促。

　　“回来了？”桑黎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虚虚地扶住他。

　　慕青山胸膛起伏，喘息着问：“重渊呢？”

　　桑黎看了边上一眼道：“他还未醒。”

　　慕青山攥紧手心，他此时还陷在一片黑暗混沌中，只觉自己如一个溺水下沉的人，周围是窒息冰冷的水，隔绝了他的五感，声音也无法听得真切。

　　直到一双手握住了他，用温热的手心覆盖住他的手掌。

　　慕青山他下意识抓住那双手，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绳索，颤声道：“没事……都过去了……”

　　他意识还未完全清明，却是急切地、本能地想要出声去安慰面前这个紧紧抓着他的人。

　　下一刻，他被宽大的手掌揽入怀中紧紧拥住，脸颊贴在那人的胸膛上，沉闷如擂鼓的心跳声让他纷乱的意识渐渐回拢，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重渊，我在这里。”他低声喃喃。

　　“你没有离开，你没有丢下我，是不是……”惊蛰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破碎的颤音。

　　慕青山伸手回抱住他，轻声安慰道：“嗯……我舍不得。”

　　桑黎抱着手臂杵在一旁，给两人足够多的时间平复，许久后才有些生硬地轻咳了一声。

　　慕青山身形僵了下，似乎此刻才是完全清醒过来，轻轻挣开了惊蛰的怀抱。

　　“师父……”慕青山理了下袖子，正襟坐好，面对着桑黎的方向，“你就是，曦泽仙尊，是吗？”

　　桑黎微垂的眼睫动了下，道：“我不是他。”

　　惊蛰看着他，并未说话。桑黎顿了顿，又道：“我是，扶光剑的剑灵。”

　　慕青山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张着口，半晌才喃喃：“扶光……”

　　“是扶光，也是曦泽。”一道温和清润的声音传来，白光闪现，和桑黎一模一样的那道身影再次出现。

　　慕青山此刻恢复了全部记忆，对那声音自是再熟悉不过。

　　“仙尊……”他开口，嗓音已有些哑。

　　“小青落。”白色虚影渐渐凝成实体，走到慕青山身前。

　　慕青山双目已眇，看不到他的样子，此刻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触碰他，却又在中途堪堪顿住。

　　是心有敬畏，是近乡情怯。

　　那人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慕青山喉头哽了下，指尖一点点摩挲着那人的脸庞。

　　那是和桑黎一样的脸，也是记忆中，曦泽仙尊的面容。

　　“仙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慕青山尽力平缓自己的心绪，“你和……师父，又是怎么回事？”

　　曦泽抬手，如从前那般摸了摸他的头，轻叹了一口气：“青落，我和你师父，都只是曦泽留下的神识。”

　　*

　　数千年前，浊气祸乱世间，缥缈仙都的仙者为救世而折损过半，后仙尊曦泽平浊气之乱，但经历此番劫难，世间灵气锐减，仙都之人难以为继，不得已封印缥缈仙都，关闭了与人界的通道。

　　而曦泽选择留在了人界。

　　他仍住在从前那座云见山上和满院的花花草草为伴，也常常会去一片大泽，那里有一棵开满白花的树，湖底封印了那条混沌里生出的龙。

　　他总会坐在树下，靠着树干说上许久的话。

　　“抱歉，世间灵气枯竭，我不得不将大阵设在这里，借你的灵气，净化混沌之气。”

　　“小树灵，这朵落下的花，是送给我的吗？”

　　“你有名字吗？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你带着青鸟的气息落入人间，便叫做青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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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来到云梦泽，那棵大树上，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身纯白衣衫，身上笼着柔和的白光，模样与他有几分相似。

　　“小青落，你竟化出了人形……我倒是有些后悔，给你取这个名字了。人间的事，纷纷扰扰，不如做一棵树，清静自在，风月不相关。”

　　“罢了，无论是做树还是做人，都有各自的缘法。”

　　“希望你，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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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曦泽大限将至。

　　“小青落，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我要，回归天地了。”

　　“若你去到人间，便去看看山川湖海，四季星辰。”

　　“人世有风雨，也有暖阳，你要，好好走一遭。”

　　世间最后一位上仙陨落，曦泽神魂消散于天地，但他留下了三道神识，寄存于扶光剑之上。

　　第一道神识，在青落用扶光剑刺入胸口时，保住了他的一缕元神，并耗尽自身凝聚了青落散落的大部分魂魄。

　　第二道神识，与扶光剑的灵识相融合，成为了扶光剑的剑灵——便是桑黎。

　　青落以身为祭身形消散，只留下了重渊的龙珠，而龙珠之中，包裹着一颗种子。

　　小小的，不起眼的，和那时候落入大荒的小种子一样。

　　扶光剑化两道灵光，分别带走了龙珠和玄龙。

　　他们回到了故地云梦泽。只是岁月流转，沧海桑田，曾经的大泽已经将尽枯涸，成了一片荒草丛生之地。

　　“此地已无灵气，怕是千年也再难种出一棵灵树……合我们之力，能开启入缥缈仙都的通道，你带他去仙都吧，那里或许有适合他生长的地方。”

　　“他不属于佛境，也不属于仙都，他该在这人世。我会找到救他的办法。”

　　“可就算种子能发芽长大，也未必……能生出灵智，化成人形。如今你我不过是两道神识，无法为他点化。虽说万物有灵，但想要化人，却并不比修仙成佛容易就算是上古神器，也少有能化人的，扶光剑在我身边多年，虽有灵识，但却一直没有成为剑灵……”

　　“我如今已经能够化人。”

　　“你……”白色的那道虚影像是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和我都是曦泽的神识，你能跟扶光剑融合成为剑灵，也是因为扶光剑是曦泽的本命剑……”

　　“这一世，我便是扶光，是我看着青落长大，陪他出生入死。”另一道暗青色身影转过身，背对着他，手中抓着那一枚龙珠中的小小种子。

　　白色虚影看了看一旁尚在昏迷的重渊，不再于他争论：“眼下重要的是怎么救这两个孩子。青落……应当是给他渡了蕴含至纯佛力的灵气，才净化了他体内的浊气。想来也是经过龙珠的转化，佛力并没有对重渊的身体产生伤害。然而重渊的元神损伤严重，以我目前的能力，许是要温养数百年才能让他恢复。”

　　“你对这小子倒是上心。”青色身影语气不咸不淡。

　　“玄龙生而蒙昧，虽岁数与日月齐，但心智却如稚子。从前诓着他去消除天地间的浊气，终归是我有所亏欠。”

　　“既如此，那你便好好顾着这龙，青落这边，不用你操心。”

　　“你想要如何做？这颗龙珠……青落留下龙珠和种子，应当，是想给重渊的。”白色身影有些为难。

　　“龙珠我不会还给他。没有龙珠，他死不了。但种子已融入龙珠当中，也需要龙珠的滋养才能存活。”青色身影说道，“我会改变这里原先的大阵，汇集天地间的灵气，助他生长。他从前为了这人世散尽了自己的灵力，如今，便让这世间还给他。”

　　“天地灵气已然稀微，就算阵法能够汇聚灵气，或许也要千年之久……”

　　“便是千年万年又如何？”

　　“我们只怕……陪不了他这么久。”

　　暗青色身影顿了顿，陷入了沉默。

　　“能让灵树成长的，并非只有灵气。”

　　原本那棵参天的大树已经不在，而那一面圆形的水镜却显露在泽水之上，此刻，正散出莹莹白光，那缥缈的声音也是从水镜之中传来。

　　“无相盘？”白色的身影向那边看去，“你竟，还在此地……”

　　“小仙君竟还记得我？我以为你当年把我丢在仙都不闻不问，是早把我忘了。”水镜中的声音饱含幽怨。

　　“……”白色身影抿着唇并不说话。

　　“左右你是上仙，你一心要死，我也拦不住。”无相盘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但现在，这个小家伙我倒是有办法救一救。”

　　“这一次，你又有什么条件？”白色虚影双眉微蹙，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仙君何必对我如此戒备？”无相盘的声音带着一点轻笑，“我在仙君心中，便是这般洪水猛兽吗？”

　　白色虚影似是不愿与他多说，只问：“如何能救青落？”

　　“因果循环，无形无相，每个人都不能离开生灭无常的因果的法则。这个小家伙是特殊的存在，他同人世、仙都和佛境都有着联系，又两世为人间牺牲，积累了太多的因果，然而，他本该回到佛境，无法同常人一般轮回转世，那些因果便无法相生相续，只能随着其他人的轮回逐渐消散。这些因果之力本缘自于他，便也可为他所用。”

　　“因果之力？”暗青色身影略有迟疑。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无相盘缓缓说道，“只是他无法入轮回，若用了这份因果之力，等他在世上的因果了尽，便也是他彻底消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