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 心头之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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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经停了，阴云仍旧笼罩着，厚重的云层间只隐隐透出一丝晨曦的微光，长夜未明。
慕青山休息了一夜，又喝了药，气色已好了些，只是方才流了泪，眼角还是湿红的。他坐靠在床边，手指轻轻按上了自己的唇。
方才，他说他想吃那一碗“想在你心里面”，惊蛰便起身去厨房帮他做面了。只是离开前，蜻蜓点水般，在那里碰了一下。
慕青山眼睫微微动了下，唇角抿了抿，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那怼天怼地、恣意妄为的暴躁龙，竟变成了如今这般温柔细心的模样。
他知道现在不是该风花雪月的时刻，可重渊独自面对了一次次生离死别，于世间追寻等待了千年。他不想再辜负他的心意，他想哪怕能有一点点，可以去弥补几世的遗憾。
所以，下一次，他是不是，可以再主动一些，再让他，安心一些？
“师父，书到用时方恨少，你先多看看这些准备准备，等你正真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半夜曾拿着一堆话本，高深莫测地同他说了许多大道理。从前他只觉得这个丫头直来直去、话不着调，他也由着她胡闹惯了，并没有多在意那些平常而琐碎的事。
如今半夜和三更都不在身边，他才觉得，那一静一动，一柔一刚的两个孩子，已经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寻回了自己从前两世的一切，却失去了这一世最珍贵的家人。是否人生，总是容不下太过的圆满？
慕青山起身，摸索着走到桌案边，手掌轻轻抚上了岁星刀和那把玄色长剑。数日前生死交锋、浴血而战的兵刃，如今并排放着，安静而平和，感受不出一丝杀意。
浊气既然能控制戚无患行事，为何还要控制半夜？
让半夜对他刀剑相向，让三更同他反目成仇，这难道，便是它的目的？
“你可曾，有后悔之事，遗憾之事，怨恨之事？”
“你说，要以手中剑，平世间憾。可你的剑，最后又护住了什么？如今这般模样，你心中，便不曾有怨？”
后悔，遗憾，怨恨……
这便是浊气对他的“报复”吗？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慕青山不由心弦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三更？”他的嗓音也在发颤。
虽然三更隐藏了妖力，却没有掩饰他平日里开门和走路的习惯。
“三更，是你吗？”慕青山紧紧“盯着”门口，神色难掩惊喜和慌乱。
一身白衣的少年往里走了两步，却堪堪停在那，不发一言。
见来人没有回应，慕青山神情越发紧张，失焦的双眼定在那，不敢眨动一下。然后，他听见衣摆转动带来的风声。
“三更——”慕青山再顾不得其他，忙向前伸出双手，摸索着要去拦下将要转身离开的人。
然而他情急之下撞到了桌角，又踩到衣摆，“哗啦”声起，慕青山摔倒在地，桌案上的砚台被打翻，笔墨尽数砸在身上。
“别走……三更……”慕青山挣扎着起来，嗓音嘶哑，散乱的长发贴着脸颊和额头，雪白的衣摆上溅满墨汁。他这辈子显少有这般狼狈的模样，可此时最为狼狈不堪的，是他纷乱无措的内心。
“师父……你眼睛，看不见了？”少年回过身，半晌后才开口，声音带着微微颤动的尾音，似是有些哽咽。
慕青山顿了下，这才手忙脚乱地去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他手指沾了地上的墨，一摸之下，脸上也被墨汁抹花了一片，白色的衣衫越发脏污。
“三更，你，你还是三更，是不是？”慕青山神色松了些，“还好，你还没有被浊气控制……”
三更他，还会关心他……况且桑黎离开前在他的屋子周围设了禁制，若是三更已被浊气控制，应当无法这么顺利进入屋内。
“你能不能，给师父一点时间，慢慢告诉你一切？”慕青山努力寻找着三更的方向，几乎是带着哀求的目光。
“师父。”三更缓缓开口，“我帮你梳头吧。”
慕青山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明白三更的意思，只是下意识觉得此刻不该拒绝他，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
他站在那，赤着双足，还有些发愣。三更走向他，抓着他的袖子，牵着他去铜镜前坐下，拿了巾帕，小心替他将脸上沾染的墨迹一点点擦去。慕青山坐在那，仿佛一个犯错后心虚的孩子，乖巧地坐着，由着少年替他摆弄。
“师父，原来，我这般不细心，很多事情，明明就在眼前，我却视而不见。”三更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微乱的长发。
慕青山不知他这番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抿了抿唇，宽大袖袍下，手指也捏紧了几分。
三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而细心地替他梳着头发，如从前每一日的清晨那般。
“师父，我帮你挽个发髻吧。”
慕青山听到桌上木盒被打开的声音，三更像是从里面翻找着什么。
“这支木簪，你很喜欢吧。”
三更的声音响在耳畔，依旧是温温和和，清风般的嗓音。
“木簪……”慕青山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惊蛰送他的那支，他亲手做的簪子。
他一时有些恍神，方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心口一阵刺痛，将话堵在了喉间。
那是真真切切传来的疼痛，有什么东西，扎入了心尖。
三更……
他的喉间涌起血气一时说不出话，只抓住了那人手臂的衣袖。
为什么……
三更他，是被浊气控制了吗？
“师父，对不起……”耳边传来三更异常冷静的声音，“我原本已经打算离开了，你为什么……还要叫住我……”
心口再次一疼，是木簪被迅速拔出。慕青山觉得心口冷了下去，像是用灵力凝结成冰，将伤口快速止住了血。
他觉得那股寒意，自心口蔓延到了全身。
“我不想伤你的。”三更低声道，“可我，需要你的心头血。”
心头血……
慕青山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想去抓那木簪，指尖却只擦过三更的一片衣角。
“咳……”他一动之下，心口的伤处被扯动，蓦地咳出一口血。
“不要……”慕青山捂着胸口想要站起，却只重重地摔在地上。
三更回头，脚步微顿，却是咬了咬牙，转身快速离开了。
“惊蛰……”慕青山嘶哑着喊出声，终是支撑不住，伏倒在地晕了过去。
*
小厨房内，惊蛰端了刚做好的鸡蛋面出来，忽然觉得心中莫名一紧，正欲快速赶往房间，便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三更？”
走廊尽头，白衣的少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像是连身上的气息也忘了掩饰，但见到惊蛰，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后退，转身便要逃走。
惊蛰身形一动，转瞬间已挡在了他身后，手中端着的面未洒出一点。看到三更手上的血迹，惊蛰瞳孔骤缩，出手如电，迅速扣住了他的咽喉。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三更被巨大的力道掐住喉咙，立时睁大了眼睛，喉间咯咯作响，许久才才挣扎着挤出一句话：“快救……师父……”
惊蛰扼住他脖子的手指用力，咬牙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忧心慕青山的状况，却没有放松对三更的警惕。没有龙珠之后，他对浊气的感知不再如从前那般敏锐，若是浊气潜藏在人识海之中，他也无法短时间内做出判断。
三更脸色涨红，喉间涌起血腥气，一只手用力抓住惊蛰的手腕，另一只手挣扎着抬起，从遮掩的袖间露出那支染血的木簪。
见到此物染血，惊蛰不由心神一震，手指的力道下意识一松，便是在电光火石间，那带血的木簪便刺入了他的胸口。
满满的一碗汤面在地上砸得粉碎，汤汁四溅。
三更被惊蛰一掌打飞，撞在廊柱之上。而木簪簪尖已划破惊蛰的心脏，两股心血交融，如熔岩灼烧般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惊蛰全身一颤，踉跄着后退数步，手指按在了心口的木簪上。
他抬起眼，蓝色的眼中阴沉一片，如海面骤起风暴。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三更被那一掌震伤心肺，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抵在廊柱之上喘息着，他抬眸看着惊蛰，缓缓擦去唇边血迹：“他的心头血，果然……对你有作用。”
“你是怎么知道的？”惊蛰厉声质问。
三更抿唇不语，转身便要离开。
“三更！”惊蛰在他身后喊道，“他用一身剑骨，换你一世安宁，你怎能……这样对他？”
三更闻言身躯顿了顿，眼中似有震惊和茫然，他捏着指尖，嘴唇微张，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
“你可以杀我……但你，不能这样伤他。”
惊蛰咬着牙，嘶哑出声，额间已沁出细密的冷汗，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三更趁此间隙身形一动，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第86章 心头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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