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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旁观者清 ...

  •   脱离了忘川谷的束缚,江令桥的日子竟难得地有些惬意起来——在无人隔三差五受伤的前提下。

      当真是熬天熬夜地将李善叶和容悦养得白白胖胖了,还没来得及为即将逝去的当牛做马的日子高兴,平地一惊雷,容悦又意外被巫溪嘎了一顿,伤得更重。

      那一刻,江令桥的心是稀碎的——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两个人伤都好了,就要解脱了,买卖又上赶着来敲门了。

      容悦回过神来:“怎么,如果我不是被巫溪伤的,便与你没有干系,你就要撒手不管了?”

      江令桥抱肘,斜瞟了他一眼:“那可不?”

      故而良心有愧的她这几日恨不得要把眼珠子挂在他身上,就怕在这伤势将好之际,哪里又会蹿出来什么意外。

      ——以至于下一场雨就害怕容悦因伤寒而咽气。

      容悦五味杂陈地看了看眼前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道:“这雨……淋不死人的吧?”

      “你不过上山采个草药,”江令桥立于八角亭下,伸出手接了几点雨,“不也差点交代在那儿了吗?”

      她转过头来看向他,友好地莞尔一笑。

      “……”

      容悦说久卧不利于养伤,久居屋下也不利于养伤,需得多出门走走方利身心痊愈。

      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可江令桥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尤其是在这伤快好了的节骨眼上,万一磕磕碰碰了,便又看不到解脱的希望了,但凡伤重一点也就随他去了……

      容悦脸一黑,十分认真地提醒她:“人不会被雨淋死,但绝对有可能被气死。”

      “多气一气,就不会郁结于心了。”江令桥拂了拂他肩膀上的灰,笑靥如花,“对吧,容大夫?”

      池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两人所在之处是个远人烟的怡人地,入眼是一片广阔的湖泊,雨帘之外有群峰叠翠,若不是一场雨来得毫无征兆,无疑是难得的美景。

      两人跻身于一处八角亭中听雨,雨点砸在地上,溅落在水中,烟雨朦胧之色让人不免想起一句颇有意境的前人之述——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这样想来,似乎……也别有一番美感……

      “喏,这个东西……该还给你了。”容悦说着,将一方帕子递到江令桥面前。

      是该早些还的,不然,也不会让夏之秋无端误会。

      江令桥定定地看着那帕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言语,伸手接下。

      容悦又说:“上回你送了我一把匕首,作为回礼,我也送你个东西,算作是礼尚往来了!”

      江令桥看雨,容悦探身看她,一面看一面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淡淡笑着在她面前悬空落下。

      女子一歪头,琢磨似的前后端详了它半晌,然后伸手接下,憋着笑看向容悦:“我说,这不会是你一针一线自己缝的吧?”

      容悦抱肘:“那你属实是想多了。”

      “随手买的?那岂不是很没诚意?”

      “怎么没有诚意,香料可都是我亲自挑的。”

      “哦?”江令桥撇嘴一笑,将香囊凑近鼻尖嗅了嗅,而后微微蹙了蹙眉头,“咋不香呢?“
      “这不重要。”

      “是吗?”江令桥将信将疑,“不香的香囊也可以称为香囊吗?”

      “怎么不可以?”容悦从她手中取下香囊,小心翼翼地替她置于腰间系好,“它是香囊它是香囊它是香囊……”

      他站直了身:“每日多骗骗自己,说到一万遍的时候,谎言就能成真了。”

      江令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扶着亭柱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的伤,好像转移到脑袋了……”

      容悦晃了晃脑袋:“胡说,我脑袋里只有水,没有伤。”

      纵然嘴上不饶人,江令桥还是自然地解下旧香囊,将其中的舍利取出放入新的香囊中,放下时不经意地多看了几眼,而后缓缓开口:“好了,回去吧!”

      容悦面色诧异,提醒道:“可雨还没停啊……”

      “这雨还能把你淋死?”

      “……”

      “放心,我们御剑回去,很快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虽说已然是秋天了,此处却还残存着夏季的踪影,容悦端望着不远处湖泊中大片的荷叶,忽然有了个还算有生趣的法子——

      “这也是人能想出来的法子?!”江令桥紧贴着容悦,发出一声不屈的呐喊。

      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挤在一片不算小的荷叶下,艰难地前行着。

      “你不觉得这很像一把伞吗?闻一闻,还有荷叶香。”

      江令桥仰头看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变出十把伞出来,饭菜香都可以有……”

      “那怎么可以相提并论,这是自然之美……”

      然而就在这时,雨势渐大,一阵急风说来就来,毫不客气地掀断了荷叶茎,荷叶一倾,上头积蓄已久的雨水一股脑尽数泼在了江令桥的头上,然后顺着头发,干脆利落地落在了衣裳上,瞬间湿了半边身子。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快到连容悦都觉得有些突然。两人本是抵肩并行,这一刻,居然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下了脚步,谁也没有说话,然而此时无声胜有声,空气里氤氲着些许微妙的气氛……

      容悦内心抖了三抖,僵硬地偏过头去看她,又僵硬地扯出了个僵硬的笑容。

      江令桥也没有言语,扭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笑得十分温柔——只是腰间的四景微微颤动,像是要破土而出的萌芽,仿佛下一刻就能夺鞘而出……

      回到罗绮斋的时候,江令桥连头发都还没干,甚至衣物比先前还要湿漉漉。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里灌了砒霜才会答应容悦用荷叶挡雨,这下倒好,生生淋成了半只落汤鸡。

      另然而外半只落汤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淋得更甚,跨进罗绮斋,径直拽着江令桥窜进了小厨房。

      “姜汤?”江令桥从灶下探出半个脑袋来,身前烤着暖烘烘的柴火。

      容悦点头:“雨水虽性平无毒,但秋意深冷,难免感染风寒,服些姜汤终归还是稳妥些。”

      然而当他捣鼓半天,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碗姜汤来到江令桥面前时,却蓦然发现,她早已从头到脚干了个彻彻底底,连头发都好似活了过来,此刻正悠闲地坐在灶前添柴。

      这下,厨房里只剩下半只孤独的落汤鸡了。

      容悦一屁股坐在江令桥身边,内心受到极大触动,探头看向灶中:“什么情况——三昧真火也没这么厉害吧?”

      火自然还是寻常的柴火,不寻常的是女子面上满足的笑意。

      “修道之人,催些灵力便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还好奇地看向容悦,“你不是仙界中人吗?也见过你用法术,很容易的,对吧?”

      “我……”容悦道,“神仙在凡间,不可以轻易动用法术的……”

      “哦——”江令桥的眼睛转了一圈,似乎是想起他曾说过这话。

      “把你的手给我。”她对他说。

      容悦愣了一下,但还是缓缓将手覆在江令桥的手上。

      是因为承着火光么?她的手,好像有那么一丝暖意了……或者说,似乎还是寒凉的。师尊从前说,心中没有欲望没有执念,不畏生死没有哀乐的人,血会比活生生的人要冷些。

      那么现在呢?

      你还是那个身披霜雪,一心求死的人吗?

      他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女子浅浅吸了口气,轻握住了他的手,而后瞑目,一股温暖的力量随即源源不断地流入容悦体内。

      那是灵力,是修道之人的根本所在。容悦一时只觉得旭日高悬,微风拂面,再没有雨水侵体,寒凉入骨,仿佛置身于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之境。

      很快,灵力消失了,那股暖意却一直留存体内,江令桥松开手:“好了!”

      容悦缓缓看向自己,竟也是浑身上下干了个透彻,一丝被雨淋过的样子也见不着。

      “倒是真快。”他上下看着自己的襟袖,“只是我来人间许久,不用法术竟还有些不习惯了。”

      “那下雨不打伞还习惯么?”江令桥竖眉诘问。

      一句话,又把气氛带回那个尴尬的时刻。容悦充耳不闻,端了姜汤来,只道:“该喝汤药了……”

      他舀起一口姜汤来,细致地低头吹了吹,而后将汤匙缓缓递至江令桥嘴边。他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作出了这番亲昵的举动,如夫妻间喂食般转承自然。

      但是江令桥一向善于将温情一杆子打翻,她下意识地捧起了他手中的碗,接过汤匙自己喝了起来,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悦尴尬地笑了笑,起身端起灶上自己的那碗姜汤一饮而尽。

      然而尴尬似乎并未怎么纾解,他转身看着灶前饶有兴致品姜汤的江令桥,手心有些微微潮热。

      “喝过姜汤后宜卧床歇息,我先走了,你用完后也早些休息吧。”

      话音刚落,人便踏出了小厨房的门,等江令桥抬起头来时,早就见不着人影了。

      “跑这么快……”她嘟囔着,低头就着灶中余火,继续舀着碗中余下的姜汤。

      然而待她喝完欲起身时,一转头正瞥见了门口大嚼蜜饯的官稚。

      “阿秋妹妹好啊——”他笑得很灿烂,凌空扔了个蜜饯入口后,还不忘向她招了招手。

      江令桥不清楚他的来历,也不知晓兄长是如何与他结为好友的。他身上总是带着很浓的市井气,举手投足之间也颇为随性,可有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察出一股无端的贵气来,让人不可睥睨。

      她没有接话,也不知该接些什么,端着碗正打算站起身时,官稚大步进了厨房,拽着她又坐了下来。

      这样靠着似乎有些近,江令桥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阿秋妹妹,吃蜜饯么?”官稚十分友好地将手中的吃食分享与她。

      江令桥狐疑地看着他,末了摇了摇头。

      官稚面容自若,缩回手笑道:“方才我可一直在门外。”

      这话说得好没头没脑,江令桥一头雾水:“所以……呢?”

      “还不明白啊!”他戏谑地笑着,“阿秋妹妹啊——你和容悦两个人可不一般!”

      “怎么就不一般了?”

      官稚有意无意地瞟着两人坐处之间分隔出来的鸿沟,笑得很纯洁:“怎么就一般了?”

      江令桥正欲说什么,他却慢条斯理地又扔了个蜜饯入口,还能及时拿话来堵她的嘴。

      “你喜欢他吧?”

      江令桥的神情在那一刻忽然凝滞住,她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然而捧着碗的手却不由地攥紧了些。

      “你们是当局者迷,我们可是旁观者清。”官稚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江令桥的胳膊,“阿秋妹妹,你现在是自由身了,不受忘川谷的辖制,更不用同容悦站在一黑一白的对立面,哥哥我是看不懂了,你们还在扭捏什么呢?”

      江令桥凝眸看向他,忽地有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感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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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