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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出手得卢 ...

  •   江令桥一手托腮,一手搭在桌案上,指尖轻叩着,面前是悲台传送来的信笺,青鸟静立于窗棂之上,喙羽萤着淡青色的流光。

      读罢,江令桥一拂手,笺纸与青鸟便化作一缕华光乘风而去,她看向容悦,道:“徐斯牟明日抵达虔州,此人好财,尤喜女色,家中通房小妾成群。此番前来,虔州的地方官早早备好了黄金屋颜如玉,只待人一到便冲上去拍他的马屁,既如此,我们不妨也来个对症下药。”

      “对什么症,如何下药?”

      “他年过不惑,色心不死,最爱妖媚柔弱的红牡丹。届时你我扮作途径此处的商旅父女,待明日他来,便可以着手开始了。”

      容悦打量着她,忽而笑道:“你?要学秦娆珎?”

      江令桥一扬眉:“记性很好嘛,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容悦脸上的笑意陡然褪尽。

      “若情况属实,那么她确实对得上徐斯牟的胃口。”说到这儿,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日清晨,心下不免打了个寒战,“但你是你,她是她,学不来,也不必学。”

      他本意是想说,秦娆珎的妖媚娇柔或许的确被很多人喜欢,但江令桥就是江令桥,她不需要刻意去学谁,以放低姿态去博取他人欢心。不论是池沼中的泥,还是高岭上的雪,她都是最好的。

      然而,一番温情之辞,于听者而言,却多了些挑战的意味。

      江令桥抿唇看他:“你不信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悦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花有百态,美美不同,自成风骨,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秦娆珎就像片云翳,在容悦脑海里入木三分。他属实没想过,若江令桥是那般娇滴滴的妖娆做派,该是怎样怪诞诡异的画面。

      “你就是不信。”江令桥仍是双手抱肘,斜眼睨他,“既然如此,那我们走着瞧好了!”

      她说着便起了身,抬手推开房门,步子都迈了出去,见容悦没反应,又撤脚进门,转头对他道:“走啊,明日就要登台了,今日不准备身行头么?”

      说罢,先一步走了出去。

      出了客栈,便是人群熙攘的东街,四下恣意喧闹,较之金堆玉砌的中都,虽然相去甚远,但大抵是衣食无忧,应有尽有,个中还有不少华坊贵铺,在这片贫瘠的黄土之上,也算是开出了花来。

      两人在街市间游走着,像两只许久未出樊笼的鸟,看哪儿都新鲜,走走停停,蹁跹又蹁跹。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地大物博铸就了不同的州府,保藏着不同的风韵。

      “这是什么?”江令桥停在一个小摊前,指着其中一个小玩意问。

      话音未落,容悦也走了过来,随手拿起一个模样小巧,缝制瑰丽的小布包问道:“诶,这是什么?”

      老板左顾右盼,一时哑然,不知先应谁比较好。

      “先说我这个。”容悦笑嘻嘻地捂住江令桥的嘴。

      “唔……”江令桥扒开他的手,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对老板笑道,“我先来的,先说我这个。”

      “江令桥,这事儿也分先来后到的吗?”

      “当然。”

      “那说起来还是我先让老板回答我的问题的!”容悦的腰板拔高了几分。

      “是我先来的,也是我先问老板的!”江令桥抱肘与他对峙,踮起脚努力平视他的目光。

      容悦的手抵着她的头又按了回去,扭头一笑,笑罢,道:“不如让老板来决定好了。”

      他径直看着老板,笑道:“老板看谁更合眼缘些,就先说谁的吧。”

      说着,他冲身旁使了个眼色。

      老板也是见过风浪的,做营生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打情骂俏没瞧过,当下便识相地清了清嗓子,缓缓道:“那我便从这位姑娘说起好了,此乃太极山水珏,一面为阴阳相生图,一面为山水遥望图。合,有相忆相思的当归之意;分,可作有情人重圆密誓、寸寸柔肠之物!”

      老板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末了还十分狗腿地添了句:“姑娘,此物与你极配啊!”

      江令桥蹙着眉头将玉珏搁了回去,撇撇嘴道:“花里胡哨,没需要,用不着。”

      老板见状不妙,又忙赶来做容悦的生意,侃侃而谈道:“公子手中之物虽不起眼,却是我们虔州本地独有的护身符,曾受三清山上三清宫内三位尊神开光加持过,有此灵符,必能护佑所戴之人出行无虞,无灾无难啊!”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来两个?”

      容悦却也将护身符放了回去,义正辞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只有性命有危之人才需要护身符来避难除邪,我们这等活蹦乱跳的平安人哪里用得上这个?老板,你这可就德行有亏了啊!怎么能为了生意随便咒人呢!”

      江令桥点头称是,嘴角却在憋着笑。

      “这东西,我们不买也罢,走!”说罢,容悦便拉着江令桥的手大步离去,只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板在原地搔首:“这两人怎么回事?这么会挑刺……”

      向前百八十步,景色更加开阔,二人身游其中,穿过卖灯的,瞥见卖酥糖的,走过贩字画的,又见吆喝文房四宝的,掠过裁衣的,又闻膳食香。江令桥给容悦贴上假胡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容悦善解人意地要给四景配个剑鞘,四景直追着要打他;江令桥潇洒地给容悦选了身十分老气的外袍,容悦也毫不客气地把七环八钗全数累在她发髻上,末了还不忘簪上朵艳得夸张的红牡丹。卖吃的、卖喝的、卖穿的、卖用的簇拥环绕,齐聚一堂,人活一辈子,所有的吃穿用度、玩乐品赏大抵都一眼看得尽,好似一条街走下来,倥偬的一生便如流水般静逝而过了。

      虔州内城富人多,车马也多,容悦和江令桥在其间一内一外地走着。忽地传来一阵骚乱,引得行人与摊贩纷纷侧目,只见一马疾驰而来,横冲直撞,似乎是受了惊,引颈低吼,奋蹄长嘶,容悦下意识把江令桥拉至内道,免得受其误伤。

      顺着容悦的手劲,江令桥趔趄了一下,径直跌入他怀里,容悦不自觉去揽她的腰,想稳住她的步子。这本没什么,只是在这混乱之中,女子蓦然伸手环住了他,头枕在他胸口上,身子因惊惧而微微起伏。

      她靠过来的那一刻,容悦的心骤然停了半拍——

      她……是在害怕么……

      他见过她冰冷疏离的模样,沉默淡然的模样,骄矜沉思的模样,却很少有这样脆弱害怕的时候。一别十年,她在那样一个修罗场里,寂寥无人时,是仰首望月,还是垂眸长坐,才得以捱过数千个漫漫长夜?

      女子的头抵在他的胸膛,发间有好闻的栀子花香。在车水马龙、四下嘈杂的乱场中,容悦下意识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江令桥的目光原本落在那失控的马匹上,这一刻忽而转过头来,像是对他这一举动毫无预料,仰首愣愣地看着他。她的眸子里有薄薄的湿意,亮晶晶的,如春涧幼鹿般清澈朗润。

      每次她凝望过来时,总是极认真纯然,似乎没有旁的东西,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四下纷乱依旧,喧哗依旧,他们就这样隐没在尘世里,空气里却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容悦的喉结滚了滚,无声地咽了口干沫。

      忽然,江令桥一把推开他,笑得眉目如画:“哈哈哈——你上当了!”

      闻言,容悦这才反应过来——街市上马匹横冲直撞本就是小场面,哪里吓得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江令桥,她心里还惦记着方才客栈里的仇。

      “这不算!”

      “怎么不算?”江令桥走近了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梨涡清浅。

      容悦不看她,把脸侧向一边,嗫嚅道:“就是不算……”

      “哦,那好吧!”她抿嘴轻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却慢慢被不远处吸引,连忙拍了拍他,道,“诶?那里有家水粉铺!”

      容悦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家香粉铺子,店前高悬着“凝露坊”的匾额,店中女客如织,门庭若市。

      “走,”江令桥牵起他的手,“陪我去看看。”

      此时的她笑靥如花,一扫平素杀手的沉郁,像个普普通通春闺里无忧的女子,一手拉着容悦,一手挽起裙袂,欣然踏过面前的石阶走入店中。

      胭脂水粉向来渗透人间各处,在这兵将驻守的四方围城里,富庶云集,脂粉铺子的生意兴隆顺畅。进铺一瞧,满目琳琅,入眼是斑斓五彩,铜黛、胭脂、妆粉、花钿、口脂、石黛、铅华……凡是能够想到的,皆举目可见。

      江令桥这边看看,那里瞧瞧,难得有兴致,还不忘回头向容悦招招手,喊他一同过来。

      “你会描眉吗?”

      她站在螺子黛前,有些殷切地看着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出手得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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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