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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路遇不平 ...

  •   朝阳初生,云彩斑斓,晨曦透过窗隙溜进阁室内,落在少年明净的脸上。少年双目微瞑,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闻鸡起舞这么多年,难得有个清朗的早晨可以用来蹉跎。

      “砰——”鬼臾区踩着大跨步,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

      “好徒儿!快醒醒!”他十分粗暴地晃着容悦的双臂,脸上冒着兴奋的红光,几乎能与朝阳比肩颜色。

      尚在睡梦中的容悦美梦未尽,在醒与不醒的边缘激烈挣扎。一种一拳把人揍翻在地的欲望直冲天灵盖,但仅存的一丝良知在他太阳穴处疯狂徘徊,苦口婆心地劝他:“此事做不得,做不得啊……”

      “师傅,您老人家唱的哪出啊……”容悦欲哭无泪。

      鬼臾区可不管,两眼放光,激动得语无伦次:“飞升正仙!你!来了!的天劫!要!”

      一听这话,容悦顿时倦意全消,一个打挺坐起来,直愣愣看着鬼臾区:“什么!我飞升正仙的天劫来了?是什么?”

      话说仙童修炼之初,并不算是正统的神仙,只有仙籍,而并无仙身。只有顺利渡过天劫,方能飞升成正仙,位列仙班。而这所谓的天劫就颇有意思了,常因人而异——有的正正经经挨几道天雷;有的托生畜胎实现华丽逆转;有的现身捉奸现场,渡化狗男女反目成仇,或正经或荒谬,或悲惨或滑稽。而落到个人头上究竟如何?青帝有言:一切皆看缘法。

      据说观看渡劫一度成为司命睡前必备,陪伴这位无聊的神仙度过了那些漫漫无边的失眠日子。以至于多位真君元君后来一看到司命那张脸,就难免想起那些峥嵘岁月。

      鬼臾区得意一笑,不紧不慢地坐下来,这才眉飞色舞地缓缓开口道:“这几日我天天去青帝那儿串门子,三言两语地打探消息。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你师尊我总算是在那些高深莫测的暗示中拨云见日、窥得天机,哈哈哈哈——”

      容悦心急火燎的:“师尊您就别吊着我了,是什么快说呀!”

      “别急别急,且听为师细细道来……”

      按理说这天劫要义应是不容泄露的,目的就是维护劫数到来那一刻猝不及防的酸爽表情,以及得知天劫内容之后堪称丰富多彩的脸色,但为了宝贝徒儿能够留住原本就不多的颜面,鬼臾区真真是豁出了自己的老脸。一把年纪了,还每天翻墙钻洞地送上门去献殷勤,乐此不疲地把着青帝那只灵宠的小细腿儿号脉。偏偏鬼臾区又是天界那几个有名的老不死之一,比青帝不知大上多少个弯弯,骂不得说不得,惹不得碰不得。青帝一个小辈,只能含泪看着自家灵宠被折腾来折腾去,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如何救其于水火。加之容悦的天劫本就稀松平常,就是捧到司命眼皮子底下,他都懒得多看一眼。青帝想着,觉得说了也无伤大雅,故而为了送走这块老狗皮膏药,心一横就暗戳戳秃噜出去了。

      “天地之间有法度,惟有正道是沧桑。”鬼臾区抚髯,装出一派智慧的风范来,“未来人间将有邪魔祸世,而神仙对凡间虽有管护之责,却不能随意插手,故而此次天宫便派你下界,行正义之事,助人间顺利渡过这场无妄之灾。”

      “原来如此。”容悦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小子可别高兴得太早!”鬼臾区幸灾乐祸,故作轻松地理了理有些分叉的拂尘,慢慢悠悠补充道,“此次下凡须以凡人之躯,是不得使用仙术的。”

      容悦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年学的法术,各种保命绝学,难道毫无用武之地了吗?

      “莫心急莫心急!”鬼臾区淡定一笑,“为师是谁?那可是神农氏族第十代传人!在老夫的激烈声讨下,就算是青帝也得败下阵来。松口了!许你五次施法。不过仅此五次,你可得省着点儿用啊!”

      凡间?岂不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哪里用得完这么多次法术!容悦显然成竹在胸:“足矣,邪魔在哪儿?”

      “不知。”

      “那祸事是什么?”

      “不知。”

      “嗯?”容悦蹙起眉头,“这么关键的事,怎么一句也没透露?这要是找错了岂不笑话?”

      “青帝这小滑头!”鬼臾区气鼓鼓地甩着拂尘,“小时候明明不这样的!执掌三界这几百年,倒是越来越狡猾了!不过他说让我不用太过挂心,想来此劫应该难不到哪里去……”

      “那何时启程?”

      “这我知道!”鬼臾区欣然道,“明日。”

      “明日?”容悦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这么仓促?”

      “三日后会有仙侍引你去天河,那是极夜之境,也是神仙入凡尘的地方。一路沉入天河之底,尽头便是人间。此行是你的成仙之路,万不可马虎大意。司命小儿说,常有仙童渡劫不成反受其害,不幸殒命的大有人在!”说到这儿,鬼臾区蓦地还有些伤感起来,“为师并不期望你一定渡劫成功,得道归来,只求你小子能保全性命,全须全尾地回来,成不成仙的,咱不奢望。所以啊,扛不动的事不要强出头,该跑就得早点跑……”

      师尊还是一如从前,天大地大,什么都大不过自己的宝贝徒弟。脸面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尽是些假把式,一把年纪也不在乎了。

      看着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操劳的师尊,原本就不年轻的脸上如今似乎更沧桑了,容悦的眼神忽然有些湿润,鬼使神差地说道:“放心吧师尊,徒儿我一定不让您晚节不保!要安然无恙地回来,更要风风光光地回来,决不辜负您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

      鬼臾区不禁老泪纵横:这徒弟,没白养!

      ***

      三日后,容悦如期在凡间醒来。

      嗯?四周怎么漆黑一片?是入夜了吗?怎么貌似还躺在一个挺舒服的地方?不过,怎么感觉有些挤……

      他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眼睛还未睁开,手却好像摸到了一个胳膊似的东西,大骇,顿时清醒。扭头一看,身旁竟卧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

      做梦就罢了,怎么脸上还挂着垂涎三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容悦惊出一身冷汗,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幸而这男子睡得沉,身旁凭空多了个人也毫无察觉。夜深人静的正适合跑路,师尊说得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容悦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沉声敛气地刚把门打开条缝,一抬眼,却发现门口赫然立着个人!

      那是个面容极清冷的女子,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她的手生生悬在了半空中,似乎正欲推门,却也猛地被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人惊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丝尴尬的意味。愣了片刻后,女子眉眼间锐意丛生,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反手抵在容悦的脖颈间,扭身进了房间,一抬脚将门掩上。

      “不许出声。”女子声音压得很低,眼眸里寒光毕现,像是藏着刀光剑影。

      她是什么人?为何半夜来此?容悦不清楚,但看此人面色冷峻,怕是来者不善。

      还记得第一次独自下凡时,也如同今日这般,一见到人就差点被抹了脖子。此时此刻,昨日重现,在这生死关头,他不由得深省,这是不是俨然成了他的下凡传统?

      女子的眼神里也闪过一丝疑惑——明明守得好好的,怎么凭空多出了个人?原本是打算今晚完成任务回去复命的,现下看来,情况有些棘手。

      她看了看床上睡得鼾沉的猎物,又扭头凛冽地看了看眼前人。

      四目相对的时候,容悦第一次觉得,原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眼底里也可以有这么深的寒意。

      说时迟那时快,所谓“弱不禁风”的女子抬肘就给了他一记手刀。把人劈晕后,手里的软剑化为白练,一圈一圈地亲眼见着他被缠结实了才放下心,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

      四下静悄悄,殊不知,那个被拍晕的人,却在黑夜中睁开了眼——

      容悦想知道她意欲何为。

      女子在床边站定,而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苍凉的月色洒在釉层上,泛着刺骨的寒光。

      她俯身捏住了熟睡男子的两颊,似乎欲把瓶中之物灌入他口中。

      这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师尊说过,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行正义之事。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容悦挣开白练,飞身扫下了桌上的一个茶壶。“砰——”壶落地,应声碎成了无数的瓷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女子惊得猛一回头,被挣脱的白练乖乖飞回她手里,化作了一把剑脊猩红的长剑。床上的人这时也皱起眉头,似有将醒之兆。

      她的眼神霎时就冷了下来,满身敌意地敛起瓷瓶,而后正过脸,慢慢凝目看向容悦。握剑的手紧得泛白,似乎下一瞬就能将人生生劈成两半来。

      容悦对上她的眼神,空气中充斥着危机四伏的气息,稍稍轻嗅,便足以令人窒息。他不禁思忖,凡间的待客之道,大都如此直截了当吗?

      那女子身手利落,行动果决,提起剑便直直地刺了过来。容悦扭身一躲,顺势扫倒了两把木椅,试图惊醒那个熟睡的男人。谁料女子飞身上前,一前一后两脚便抵住了将倾之势,继而眼神一冷,长剑便化为一条黑亮的长鞭,狰狞着,张牙舞爪着追了上来。容悦左躲右闪,长鞭穷追猛进。

      房间狭小,一招一式十分受限,容悦自小跟随各路仙家修习,左躲右闪,没几下鞭子便缠在了房内的桌椅柜阁上。他拽着长鞭尾端,与人正面对峙;对面的女子则牢牢握着鞭把,一脚抵在桌沿上,谁也不肯松懈。

      唯有桌上零星不齐的茶具摇摇晃晃,大有倾颓之势,伴着细碎的瓷器相碰和茶杯缓缓划过桌面的声音,女子的心不由地提了上来。

      反正也是僵持不下,容悦索性松开手,一脚踹翻了桌子,茶具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桌椅倒地声、瓷器破碎声、两人打斗声,各种大大小小的动静总算是惊醒了房里唯一睡着的人。

      “来……来人呐……”一觉醒来屋子里多了两个凶神恶煞,任谁也难以冷静,男人惊呼,却大气也不敢喘。

      女子闻声不再恋战,纵身破门而出。倒不是怕真的会有人来围堵,隔壁的侍卫早已被她撂倒,他就是喊破喉咙也叫不来人。但麻烦的是这个不速之客,他的身手不凡,再缠斗下去无甚必要。时日还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哪知容悦并不顺她的意,追着她出了门,御风而上,竟还抢在了她前头。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女子本就恼他,如今去路受阻,更是没什么好口气:“江湖之事,休要插手。”

      微风掠动她的裙裾,月光相映下,恍若一尊精雕细琢却冰冷无情的玉像。虽然这尊玉像的眼里盛满了肃寒之气,但容悦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其中并无半分杀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既让我遇上了这等草菅人命之事,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我杀的是该死之人。”女子抬眼对上容悦,“此乃一方恶官,死不足惜。”

      “他打杀你家人了?”

      “没有。”

      “他剥削你家赋税田收了?”

      “没有。”

      “那他欺侮你父母兄妹了?”

      “也没有。”

      容悦抬高声音:“如你所言,无凭无据如何让人信服?今日这人,我保定了!”

      女子面色沉肃,话底里透着狠戾:“你最好守得住。”话罢,身形化作飞影,乘风而去。

      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容悦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此人身手不凡,又会法术,究竟是什么来头?没了仙术加持,他也不一定有把握敌得过她。不过让容悦有些疑惑的是,这个女刺客来势汹汹,杀伐果决,但似乎并不嗜杀,手段也称不上狠辣。刚刚刺杀时明明可以一剑封喉,却偏偏要选毒杀;明明大可与自己战上一场,却轻飘飘地走了。她究竟是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容悦不解地摇了摇头,飞身自屋檐上凌空而下。谁知刚落至门口,恰好撞见了那正欲开溜的中年男子,两人一时面面相觑。

      “少侠饶命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前,哭得情真意切,天崩地裂,两条滚圆的胳膊抱紧了容悦的脚踝,“在下上有老下有小,放我一条生路吧……”

      怎么说跪就跪上了?容悦有些不自在,俯身挽他起来:“你误会了,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只是深夜无眠,出来透口气的时候,恰好注意到这边屋子里有异动,不放心,这才过来查看一番。谁知恰巧就碰见了刺客行刺,路遇不平,这才出手阻拦。撞翻桌椅茶具只是作惊醒之用,还请大人不要记怪。”

      一听到没有性命之忧,那人立马来了精神,也不哭天抢地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谄媚地堆起笑:“不怪不怪,还要多谢少侠出手相助。不过——敢问少侠此行是要去哪儿啊?”

      容悦思量了一会儿,没有立时回答他——他确实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人见他沉默,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讨好地凑上前:“在下名韦义,原本是个地方官,近日得了晋升,才千里迢迢赶赴中都上任。今日承蒙少侠大恩,本应好好酬谢才是,但路上实在太仓促。不如这样,少侠与我同行,等到了中都,我再好酒好饭伺候,以重金相酬,如何?”

      容悦本就漫无目的,居无定所,眼下是钱也没有,人也不认识几个,这个提议确实中肯可行。那个女刺客也有随时杀回来的可能,按师尊所言,此行本就是行正义之事。这人求自己同行,不过是为了保命,倒不如称了他的意,以防再遭毒手。

      况且,他总隐约觉得,那个女刺客身上,一定藏着他想要的法门。

      “那好吧。”他沉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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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