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劉时新

126、第 126 章

　　清丽的娇容上依旧淡雅的笑着，只有眼里很快闪过了一丝异色，因为她已经察觉到那双幽涉的眼眸正在探究着自己。

　　若琬诧异了一下，脸上的紧张之色反而缓和了不少，反倒是寻思疑惑，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还能够辨别出和以前那一次说的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这一次如此有玄机，全不像当初那样天花乱坠。

　　是在改变？

　　还是不可信？

　　等她回过神来时，老和尚已经开始替如嫔在看了，嘴里依旧像是在念着经文一样，开口便是一句阿弥陀佛，接着——

　　“枉自静姝，空似桂兰。恩怨易辨，爱恨分难。深谋熟虑，靡有朝矣。累及一生，情字尔尔。”

　　一向温顺婉约的如嫔，脸色瞬间苍白了，身体僵直的坐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和尚手握着佛珠，平心静气的扫了她一眼，丝毫不为自己所言惶恐。

　　颜煜一直冷眼旁观着，见此，眼色沉凝了几分，嘴角倒是扯笑了，“胡言乱语，切莫当真！”

　　话音刚落，老和尚看了他一眼，淡漠不语。

　　她们三个人也都纷纷看向他，眼神各不相同。

　　冲着满眼怔然的若琬回笑了一下，他的目光又随即移向了老和尚。

　　嘴角的笑意不减，眼里的冷冽之色却加重了几分，话里有话，“大师这回可要给皇后测了！”

　　精光熠熠的老眼似看尽沧桑，宠辱不惊，只是淡淡的回视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反而看向若琬时，眼里的光线阴翳了一下，平静的问了一句：“施主想测吗？”

　　“我……”

　　若琬埋头刚想乘此机会回绝，抬眼瞥了一下其他几人的表情，发现正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踌躇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阿弥陀佛！”

　　老和尚看起来像是摇了一下头。

　　这回也没念经，不过数语，有如平地惊雷，炸得若琬无处遁形。

　　“不祥之人，乱国祸水。”

　　话音未落，一声怒吼响彻后堂。

　　“放肆——”

　　颜煜拍桌而起，泛白的指尖直指向老和尚。

　　一时之间，清俊的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锐利的双眸迸出浓浓的杀气，惊慑住在场的众人。

　　“把他给朕抓起来！”

　　毫不迟疑，直接对着冲进屋来的侍卫，厉声喝道。

　　这时，闻声赶来的住持和几个和尚，连连挡在了老和尚前面，纷纷行礼请求宽恕。

　　一时气结的颜煜轻咳了两下，胸前剧烈起伏着，回瞥看向她时，冷厉的眼眸瞬间化为满眼的疼惜。

　　那张柔白的脸血色尽失，双目无神，柔弱的身子已完全绷紧僵直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用手轻柔的抚摸着她惨淡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她的脸稍颤了一下，眼神却依旧凝滞无神。

　　看得他更加心疼，忍不住低喃轻唤：“小琬！”

　　她仿佛没有听见，脑袋突然晃动了一下，眼神呆滞的越过他，移向了老和尚那边，双眸泪光点点，嗫嚅道：“大师说得没错，我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受到了不祥的诅咒……”

　　轻咽的语音里夹杂着些许的不甘心，似什么都快要倒塌了。

　　“南无阿弥陀佛！”

　　被寺中弟子和侍卫包围在其中，老和尚仍然是处之泰然，无所畏惧，只是话里充满了沉重的叹息，宛如当年的话又一次清晰响彻于耳。

　　“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不是你的，别人也强求不了。”

　　若琬一时怔住，无言以对。

　　当初还小，她不理解；如今她却更加想不透了，话里的玄机，似乎越想得复杂，它就越复杂。

　　“好你个狂妄的老和尚！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见他毫无收敛之色，颜煜愤怒的叱喝了一声，又冲着一群侍卫发怒，“都愣着干嘛！还不速速把他拿下！”

　　眼见着那些侍卫开始动真格抓人了，周围的人都惊愕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眼里的光聚慢慢回拢，若琬回过了头来看他时，已经逐渐清醒了意识，泪眼梨花三两点，楚楚怜兮的哀求着他，“放过他，好吗？”

　　颜煜迟疑了一下，只有望着她时，眼里的眸光才会变得柔和起来。

　　她细如蚊蚋的声音虚软无力，“我不想……真被人说是……”

　　紧咬住下唇，她终是哽咽着吐出如刺的两个字，“……祸水。”

　　此刻的他，怕是她提出更难的要求也会答应了，脑中只存在着一个念头，只要让她舒心了就好，什么都好。

　　连头也不抬，直接挥了一下手让侍卫退开了。

　　“这种鬼地方，不待也罢，我们回去吧！”

　　温和的语气夹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她垂眸迟点了一下头，他便立马扶她一同站起，将她整个人紧锢在他的臂弯，脚下的步子直往外迈去。

　　若芷和兰嫔无言的紧跟其后，面色沉静，却都是各怀心思。

　　见大队人马都撤离了后堂，住持和几个和尚连忙跟上去相送，只留下一个最小的和尚守在后堂内。

　　小和尚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朗声的说道：“师公，这回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口中念了一句，敛眉不答，面色如常，许久之后才似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沉重。

　　颜煜傲然肃立在銮驾前，面色平静的看着几位妃嫔上轿之后，他的眸光骤然一冷，掀帘入轿前，倏忽瞥眼向身边的小福使了一个眼色。

　　小福猛然一惊，愣愣的点头，随即向后退到了侍卫边上，跟在皇上身边那么久，他相信自己没有会错皇上的意思，那锐利的双眸里透着狠绝的杀意。

　　轿子在一摇一晃中缓缓前行，若芷掀开了轿帘的一角不经意的向外瞧了一眼，窥到小福带着四个侍卫又往寺内而去时，清幽的杏眼里泛出一丝熠熠的冷光。

　　她在堪忧，他一贯冷漠，却不是昏庸之辈，断不会这样草菅人命，对他的百姓做如此狠绝之事！

　　他还浑然不觉吗？

　　他自己已经开始在变了……

　　很奇怪，这一次在寺庙里发生的事，宫里并没有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是暗地里，也没有人知道。

　　当日在后堂的人，除了老和尚和他们四个人，就只有小福、梅柳儿和另外两个小公公在旁侍候而已。

　　回宫后，除了小福和梅柳儿，那两个小公公都莫名失踪了，在偌大的皇宫，两个小公公不见了似乎并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很快就随着时间被人给淡忘了。

　　经历此事后，小福越发觉得以后要供着皇后娘娘了，若不是他平日在皇后娘娘那儿跑得勤，讨得主子喜欢，只怕早和那两个小公公一样，从这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瞄了一眼案前埋首批着奏章的皇上，小福头一次没来由的害怕，总觉得阴森森的。

　　颜煜突然蹙了一下眉，小福吓了一跳，慌忙又埋下了头，却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烦躁。

　　“小福，给朕再去沏碗茶来！”

　　小福应了一声，忙不迭的端着茶碗退了出去，心里却是纳闷不已，一个下午，这可是第六次让他沏茶了！

　　虽说已经是夏至了，但是天气也还没那么热燥，不正常！

　　这几天都是如此，真是太不正常了！

　　颜煜一手撑着额际，冷峻的面上浮出一丝难以排解的烦闷，总是在看着奏章时，脑中突然闪出她那张憔悴苍白的容颜。

　　奈何他怎样克制不去想也挥散不去，就像是时刻萦绕在心头一样。

　　那样的话，他固然是不信的，同样也绝不会让这种言论流出于世。

　　正想着，小福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