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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昭德殿中恩爱绵绵,一觉到天明。
      此后半月有余,皇帝陛下简直住进昭德殿。

      嗯……就……还挺助眠的!

      然而这份好睡的运气宫中并不是人人都有。

      绫绮殿中韩继凝起坐忧思,横竖睡不着。

      她的忧心……一切都因为白日里她父亲递进宫的一枚笺子。

      这夜于韩继凝而言又是一个不眠夜。

      好容易睡去,她睡不安稳,一直发梦。

      梦见幼时家事。

      和许多穿越者穿到将死之人身上不同,韩继凝是胎穿。而她幼时的岁月……并不无忧无虑。

      “阿姐,阿姐,爹爹又在打阿娘呜呜呜。”
      “嘘,阿凌别哭。”

      头发齐眉的小韩继凝展开双臂,细瘦的手腕搭在幼弟肩头,两人缩在檐下。
      屋内藤条声、咒骂声、和女子哭声相掩,檐外一方丈许的小小庭院,落雨如晦。

      “贱人!下个月宋医丞生辰,老子要备一份大礼,月底前你若是织不出十匹绢布,看不打死你!”

      男人骂骂咧咧从房内出来,从柴房里取出蓑笠披上,推开院门不知所踪。

      看都没看一眼韩继凝姐弟俩,一眼也没有。

      “阿姐,宋医丞是谁?爹爹为何为了他打阿娘?”韩绍凌瑟缩着问。

      韩继凝看一眼檐上滴落的雨水,没言语。

      弟弟还小,不知道,但她知道。
      他们的好爹怎么是为着什么宋医丞打人?
      分明是为着他自己的前程。

      韩继凝早慧,家中的事统统看在眼里,不禁心中微微冷笑,小小一名医工,还妄想巴结宋医丞?
      太医署医工四科统共上百人,微末无品,而宋医丞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怎么瞧得上十匹绢布置换的贺礼?

      什么?或许韩黔之能凭借医术得着长官青眼?

      呵,韩继凝更要笑出声,她的这位好爹,医工的名位还是母亲出钱捐来的,哪有半分真才实学。

      想到这里,韩继凝拽着韩绍凌扭头霍地推开房门:“娘,咱们走罢。”

      屋内一片狼藉,唯独墙角织机完好无损,可见说什么怒气冲头,韩黔之还知道什么是吃饭的家伙事,没砸坏。

      按照真实经历,韩继凝应当沉默不语,应当埋头帮着收拾。
      可是这是梦,梦里她说出肖想几百回、却一回没敢说出口的话:

      “娘,咱们带着阿凌走罢。”

      她娘半是惊半是喜抬起眼,答道:“好,咱们走。”

      好……
      咱们走……
      走……

      绫绮殿中,成年的韩继凝睁开眼,枕上腮边湿透。

      她好恨,恨自己的懦弱,为何不曾说出口?
      若是当时就走,娘亲后来是不是就不会死于非命?

      后来啊,恰如韩继凝所料,家资微薄加上才疏学浅,韩黔之几番钻营也没有寸进,还在季试中被判下等,好几次险些被逐出太医署。

      不过峰回路转,韩黔之还有一副花言巧语的口舌,和一张擅于伪装的面目,这张面目好巧不巧长相还过得去,不知怎的一举虏获陆家一位娘子芳心。

      哪个陆家?河阳王妃陆棠华的娘家呀。

      虽说只是旁支,可也足够保韩黔之在太医署步步高升。

      新妇要过门,韩继凝的娘亲于一个雨夜惨死。

      韩黔之口口声声说是急病,不停灵、不治丧,连夜拉去城外乱坟岗。

      那个着急忙慌的样子,韩继凝心下一片冰凉,和如今短短十几日之内往宫里接连传消息的样子……

      真像啊。

      可是韩继凝能怎么办?阿凌还在家中,也在太医署任职,若非念着阿凌,她还真想一走了之。

      谁要进宫?连皇帝都是傀儡,何况她们这些嫔妃?命如草芥。

      虽说宫中也有唐姐姐这样的好人,皇后娘娘也十分和善,可是……
      到底还是四方的天、不由人的命,和幼时蜗居的那座小院子……

      没甚么不同。

      *

      这日陆盈霜请温玉琉和唐卉过来,一起商议祭月节事宜。

      温玉琉早早按着时辰到昭德殿,可是,唐卉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真是奇怪。

      陆盈霜想着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说让菀露去看看。
      道:“倘若果真身上不适,再走一趟绫绮殿,劳动韩美人去瞧瞧。”

      左首温玉琉道:“娘娘仁慈。她二人走得近,请韩美人照看正相宜——”

      话音未落,殿外通传宫女进来回话说德妃与韩美人联袂而来。

      啊?这是什么开光的嘴?
      不过韩美人怎么也来了?

      陆盈霜疑惑叫进,先头看见唐卉怒气满盈的脸。哎呀,这妹子一直是温柔解语花,从没见过她甩脸子、耍性子,今日这是?

      “娘娘,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唐卉匆匆见礼。
      陆盈霜见她简直是扯过韩美人袖子,教韩美人跪下,道:

      “此女与外男私相授受!望娘娘明查。”

      什么东西?陆盈霜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私相授受?

      阶下韩美人任人摆布的模样,垂着脸跪下:“臣妾有罪。”

      陆盈霜镇定心神,吩咐菀露领宫人内侍先出去,问唐卉:
      “与什么人私相授受?”
      唔,要是妹妹有心上人,男方又可靠的话……

      谁知道唐卉怒气冲冲:“太医署令韩黔之!”

      一面发怒一面呈给陆盈霜两枚笺子,陆盈霜接过来,额角简直挂两滴汗。
      和人家自己爹传信,说的还以为是有情人一入宫门呢,大张旗鼓的——

      接着陆盈霜瞥见笺子上的字,瞪大眼睛。

      她飞速读完,第一枚笺子是说王妃有意为皇后诊脉,说皇后或许身有疑;
      第二枚是说……皇后娘娘一时半刻没有身孕,闺女你要争气。

      怎么争气?

      韩黔之教韩继凝上进,趁皇后无子赶紧养住一男半女,话里话外说闺女你赶紧获宠赶紧生养,将来你的孩子送给王爷千岁,或许有大前程。

      什么大前程?

      陆盈霜还没想明白,唐卉蹙着眉发问:
      “继凝,你早知你父亲要进宫为娘娘诊脉,为何不吱声?”
      韩继凝一言不发,唐卉声调更冷几分:

      “你父亲又为何笃定皇后娘娘近期不会有孕?难道是他暗中做什么手脚?说!”

      见韩继凝仍旧垂泪只顾不说话,唐卉一面是生气一面是后怕,赶着问陆盈霜:
      “娘娘,太医令究竟开的什么药案方子?娘娘可要有防人之心!”

      原来韩黔之安的这个心思?
      陆盈霜心说怪不得有石榴洗方那种离谱东西。
      她安抚道:

      “稍安勿躁,本宫并没有按太医令的方子服药。”

      冲韩继凝道:“韩美人,起来答话。”
      又温声问:“你父亲敦促你有孕,你不愿?”

      韩继凝眼中沉默又无神,替人诊病时的神采荡然无存,漠漠道:“不愿意。”

      这档口殿外菀露的声音传进来:“启禀皇后娘娘,太医令韩大人求见,人已经到正阳宫门。”

      !嘴又开光了!今天怎么回事,昭德殿里念叨谁谁就来啊?

      唐卉恨声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又想干什么!”
      韩继凝听见“太医令韩大人”几个字也是满脸恨色,还是温玉琉镇静,起身说告辞。

      陆盈霜却道:“且慢,你三人且在此等候,本宫到正殿见他。”

      确不确定,与其问闺女,不如直接问爹。

      比及陆盈霜到正殿,韩黔之已经候在殿中,见凤驾驾到,他眯着眼见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陆盈霜也眯眼。
      前倨后恭啊?

      犹记得上一回这老头跟着陆氏进来,每句话都是“回王妃娘娘的话”打头,哪里把陆盈霜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今日这是?

      韩黔之给陆盈霜看过脉象,说的和上回大差不差。
      不过等到写药案,韩黔之另有话说。
      他避开菀露和殿中侍立的宫人,悄声说:

      “若想有孕,微臣这里还有一剂偏方。”

      陆盈霜假意大感兴趣:“真有此事?”

      想一想还是要显得有些城府,哪有见第二面就无条件信任的?
      陆盈霜审慎地问:
      “为何当日不说?”

      韩黔之谦卑又谨慎的模样:“微臣不敢隐瞒,这方子药力凶猛,是以微臣不敢妄自提议。”

      陆盈霜作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韩黔之含蓄提一提膝下儿女双全,意思是您瞧,保管起效。陆盈霜这才放下戒备一般脸色稍霁,伸手要方子。

      这韩黔之,又开始一脸犹豫:

      “此药实在药力凶悍,若是太医署旁的太医、或是殿中省的侍御医知道,一定会有异议。就是王妃娘娘知道,或许都会责备微臣不顾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这……娘娘三思啊。”

      陆盈霜非常上道,许诺道:
      “一事不传六耳,这方子本宫一个字不对外人说。”
      话锋一转又道:

      “只是总要按方抓药,要如何避开殿中省尚药局?”

      韩黔之连忙表态摸出一只柳木锦盒:
      “微臣愿代劳,煎药成丸,往后为娘娘请脉时悄悄捎带进宫。”
      锦盒内赫然一枚乌漆嘛黑的药丸。

      “善。”陆盈霜假装满意接过。

      诸事说定,韩黔之告退。

      送人出去,那张陆盈霜刚刚许诺不传第三人的方子,立即被她递到韩继凝手上。

      韩继凝瞧着方子,喃喃道:“是珠玑丸……”

      温玉琉道:“仿佛是温养的方子?”

      “嗯,”韩继凝看完方子又看药丸,“方子是不差,可并不凶猛。”
      她张嘴咬下药丸一角,细细辨别,而后恍惚道:“他、他……”

      她的眼中震惊、厌恶、担忧,展露无遗,只是瞧一眼众人却又迟疑。

      陆盈霜立即发话:“他是他,你是你,他的罪不祸及你,你但说无妨。”

      韩继凝呆立半晌,似乎下定决心,走来陆盈霜膝边跪下:“臣妾斗胆再请娘娘降一份恩典,但求此祸,也不牵扯臣妾幼弟。”

      陆盈霜应下,韩继凝怔怔脸上落泪:“韩黔之将珠玑丸中温养的秋海棠换成血风藤,于女子而言大伤!怪不得教娘娘不可为外人道,他是蓄谋想要害得娘娘无孕无子!”

      原来如此。

      韩继凝又道:
      “娘娘没有子息,若是臣妾能养住皇子,届时韩黔之或许可凭借他和王爷半个连襟的关系……”

      她说不下去。

      陆盈霜接道:
      “本宫知道,或许能瞧着这层关系,把你的孩子寄养在本宫名下,对么?”
      韩继凝又是苦涩又是嘲讽:

      “是,他多半打的这个算盘。”

      蠢呐。

      即便陆盈霜一直无孕,皇上还有幼弟在,哪里轮得到韩继凝。

      殿中四人不约而同都在感叹。

      陆盈霜叹气:“你爹这是在给你家招灭门之祸。”

      韩继凝点一点头,继续垂泪:
      “他好大的脸面,还敢提娘亲!”

      她把幼时遭遇说一说,这一下唐卉也顾不上埋怨她,拉她的手一个劲叹息安慰。

      温玉琉把那丸子掰碎扔进花圃盆子掩埋,对陆盈霜定定道:“太医署,或许该换一位太医令了。”

      是,韩黔之不能留。

      可是有什么法子?还不能波及韩美人和家人,这事,还很须费一番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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