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97、致明日的舞-7

　　高铁启动的那一刻，徐梦蝶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南城了。她这样想了之后，又自嘲苦笑，她这辈子能有多长呢？

　　大好的青春，别人要么还在攀登学业的高峰，别人要么在拼搏事业，要么在准备与恋人进入婚姻的殿堂，要么花着家里的钱到处游山玩水，要么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而徐梦蝶被名利蒙蔽过双眼，如今恐惧又为她拨开迷雾，面前不是平坦大道，而是随时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悬崖。

　　徐梦蝶并不清白，所以她没有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勇气，她只能转过身，拼命地往回跑，跑过重重叠叠的时光，抛弃贪婪，拾回良心。

　　她审问自己，如果不是爆出了这件事情，她会迷途知返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又有何人能说得清？她的良心是真的回来了吗？还是说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只是在被恐慌推着走，并非她所愿。

　　可是这重要吗？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徐梦蝶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这不就足够了吗？

　　不够，远远不够，前者带来的是安定，后者带来的是不安，虽然是殊途同归，但终究是不一样的。徐梦蝶想，也许她是时候停更了，在道歉之后。她现在的存款不算少，拥有的物质也很多，相对于以前的她来说很多。而且她要回家了，不用交房租了，每个月的固定支出直接砍半，她根本不需要赚那么多钱。

　　而以前的钱存着不用赚利息，再去找新的兼职赚钱，徐梦蝶完全不必担心金钱上的事情。徐梦蝶安慰好了自己，不做公众号也不会怎么样，通往未来的路永远不会只有一条，她只要坚信这一点就足够了。

　　徐梦蝶打车回到家，庄晓美在家里做饭，徐裕鹏还没有下班。徐梦蝶回到了熟悉的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家也有多很多的不好，可此刻她深深地迷恋这里，只想在家里待到地老天荒。

　　庄晓美要帮徐梦蝶提行李箱，徐梦蝶说不用，就只剩两步路了。庄晓美说：“我冻了很多小冰块，你口渴了就去拿来含。”

　　徐梦蝶点头：“好。”

　　“被子我都给你洗好了，也套好了。枕头放了新的，就是你之前给我们寄回来的枕头，还有两三个没用呢。我都给收起来了，过一两年就可以换新枕头了。”

　　“好。”新枕头让徐梦蝶想到了礼物，妈妈是她的后盾，她生出了点面对事实的勇气，打算今晚就发道歉声明。

　　徐裕鹏七点多回到家，一家三口久违地一起吃了顿饭，徐梦蝶说：“我过几天想去找兼职做。”

　　徐裕鹏不同意：“你才刚回来，找什么兼职做，先休息一段时间好了。”

　　庄晓美站在徐裕鹏那边：“是啊，你在南城做兼职也不容易，而且你不是还要做博主吗？有那么多精力吗？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徐梦蝶说：“一直休息的话时间会变得很慢，而且容易想很多，还是找点事情做比较安心。”

　　庄晓美说：“也是，那妈妈这几天上下班的时候帮你留意一下，看看哪里请人。”

　　徐裕鹏说：“脏活累活你都别做，一周做两天就够了，太累了得不偿失，反正你要透析也没那么多时间。”

　　徐梦蝶说：“嗯嗯，我知道的。”

　　她都已经想好了，除了去做兼职，她还要分担家里的家务活，现在家里就她最闲，她多做点家务，徐裕鹏和庄晓美就可以少做一点，轻松一点。

　　当晚，徐梦蝶给一个梦想基金捐款五千元，将捐款证书的图片保存下来，然后开始写文章。

　　她写了很多个开头，但都不满意。她习惯了讨好粉丝的写法，习惯了虚浮虚伪的写法，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有种在撇清责任，装委屈装无辜的感觉。徐梦蝶觉得那样不行，她决心要改变，就不能再以那样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

　　所以最后她只是承认了这件事，说她承诺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并且将买卖礼物赚来的一部分钱捐给了梦想基金。之所以不是全部捐完，是因为她现在还需要一些钱来维持基本生存需要，剩下的钱，她会在之后的每个月底都捐一次，分十二次或者六次捐完，捐款记录都会放在公众号上，供大家监督。

　　与此同时，她说自己换了住址，让粉丝不要再给她寄东西了，她将粉丝群也解散了。徐梦蝶说如果大家还想要看她的文章，可以继续关注这个账号，她会继续更新，只是更新频率会降低。而如果大家对她感到失望透顶，也接受任何的取关和批评，她诚恳地道歉，不奢求粉丝的原谅，只希望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文章发出去后，徐梦蝶在粉丝群里发送了文章链接，再次表示很抱歉之后，就将所有的粉丝群都解散了。

　　她知道今晚肯定会有很多消息，她也没再逃避看消息了，一打开后台，消息如洪水决堤。

　　“捐款就是作秀吧，你这样的人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我现在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得尿毒症，你真的太会编故事了。”

　　“不取关，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将变卖礼物的钱都捐出去。”

　　“你很穷吗？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吗？非洲的灾民比你穷多了，人家连温饱都是问题，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唉，其实我觉得这不是多大的事情，礼物送给你了就是可以给你处理的。只要不是将礼物扔进垃圾桶，我都可以接受。不要太自责，也别内耗，好好继续生活吧。”

　　“钱就不用捐了吧，虽然你确实做错了，可是你也确实很难找工作啊，钱留着自己用吧。”

　　“很失望，取关了。”

　　“还继续写文章？黑心钱没赚够吗？”

　　“我只能说信任是不可再生的消耗品……”

　　“你爸妈知道你这么干吗？”

　　“活该你得尿毒症。”

　　“得了尿毒症不是让别人可怜你的资本，好自为之吧。”

　　“你让我从此以后都不想可怜生病的人了。”

　　“建议你注销账号，不然你发一篇文章我骂你一次。傻逼。”

　　“你不止尿毒，心也毒。”

　　“我是因为这件事才关注你的，刚刚把你所有的文章都看完了，我相信你只是一时走岔了路。没关系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好好打怪兽吧，加油。”

　　“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现在对你又爱又恨。”

　　“妈的，关注尿毒症博主怎么也能塌房啊。”

　　“知错能改就好，以后继续支持你。”

　　……

　　私信和留言太多了，大部分都是骂的，有的人还骂得很难听，但徐梦蝶还是坚持看完了。也许已经是放弃了再通过公众号赚钱的想法，在看了那么多留言之后，徐梦蝶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从今往后的路，还是脚踏实地走的好啊。

　　她之前加过一些粉丝的微信，都没有删除，还有很多粉丝是通过微信找她的。徐梦蝶会回复其中的一些，但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些粉丝也删掉？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只是觉得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还跟这些粉丝是微信好友，这件事非常怪异。

　　或者直接放弃这个微信号吧，重要的人就加新微信，不重要的人也可以一并放弃了。徐梦蝶很快就做了决定，她明天会去买一张新卡，开一个新的微信号，然后将这个微信号的个性签名改成“已换号”。

　　她想在接下来的时间远离网络，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再写下一篇公众号文章，但她预估了一下，起码这一个月内她都不会再碰这个账号的。

　　徐梦蝶困了，但她睡不着，好像有人拿枪指着她的头，说你敢睡就一枪崩了你那样。反正也睡不着，徐梦蝶干脆爬了起来，在网上搜索本地兼职。

　　不费多少力气，她就找到了一个美食摊位的周末兼职。她加了管理员的微信，本以为明天才会通过申请，没想到管理员是个夜猫子，马上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管理员：“什么时候能来？”

　　今天是周三，徐梦蝶想了想：“这周末就能来。”

　　管理员：“上班时间，早十晚十，包午餐和晚餐，需要制作一些简单的美食，交十块钱押金，工资周结。第一周的工资先压着，起码要做够一个月，不然第一周的工资不发，有什么问题吗？”

　　徐梦蝶：“没问题。”

　　管理员：“好，先交押金，之后我拉你进兼职群。”

　　徐梦蝶交了押金之后，多问了一句：“这个岗位招多少人？”

　　管理员：“三十个，这条街的美食摊位开两个月。”

　　徐梦蝶：“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