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策》刘尔珊

104、于丽华

　　大年初一早饭后不久小西就去了长安宫给张淑华拜年。张淑华也已经用过早膳，闲来无事靠在西暖阁的暖炕上翻着书页。见小西走进来，笑着放下书，“我刚还想着你该要来了，你就真的来了！”
　　小西面带笑容恭敬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奴婢给娘娘拜年！祝娘娘大吉大利！身体康泰！”
　　张淑华从炕桌上拿起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西，“小西，谢谢你！”
　　小西也不推辞，双手接了，再次行礼恭敬致谢，“奴婢谢贵妃赏！”
　　“难得你有心，每年都是第一个来我宫里拜年。”张淑华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真实。
　　“娘娘言重了！这是奴婢份内的事！”
　　后宫这么多位嫔妃，小西只对她一人心存歉疚。张淑华心地善良、性格温婉，虽然心里委屈但人前人后都从未难为过她。
　　“娘娘，皇上吩咐今日晚膳在长安宫用。请娘娘早做准备。”
　　张淑华连忙起身，小西半蹲下伺候她穿好鞋子。张淑华下了暖炕，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恭敬行礼，“臣妾遵旨！”
　　张淑华转身笑着看向小西，轻声致谢，“小西，谢谢！”
　　“娘娘，奴婢打扰多时了！”小西恭敬行礼，“奴婢告退！”
　　“去吧！”
　　小西刚出了长安门就遇到了走过来的敬妃于丽华。
　　小西心头一紧，恭敬行礼，语气平淡地问候，“奴婢见过敬妃！祝娘娘万事如意！身体康泰！”
　　“哼！”于丽华盯着小西不屑地撇撇嘴，阴阳怪气地嘲讽，“夏小西，有你在，本宫如何能如意？”
　　小西佯装没听到，沉默着退后一步让出道路。
　　于丽华猜到小西是来给张淑华拜年的，酸酸地扔出一句，“在这后宫里果然是抬高踩低的！堂堂从四品的女官，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儿，这一大早的就赶来给正二品的贵妃拜年。像我们这种品阶的，夏女官自然是不屑待见的喽！”
　　小西恭敬解释，“回娘娘，奴婢是来向贵妃传皇上的吩咐。奴婢这会儿正要回去。”
　　于丽华被小西不卑不亢的态度惹恼，低声呵斥，“夏小西，你别太得意了！我就不信皇上还能一直宠着你！”
　　小西神情平静地听完于丽华的’教训’，恭敬行礼，“奴婢谢娘娘教诲！奴婢告退！”不等于丽华再说话，小西绕过她快步走了。
　　小西现在还在盛宠，于丽华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愤愤地瞪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咒骂了千万遍，心里才舒坦了许多。整理好心情，脸上带笑地带领着随从缓步走进长安门。
　　小西提前帮个月就约了浅语和恋秋到报恩寺给先皇后徐仪华上香。因为在永安门耽搁了时间，辰正两刻后才出宫，安静地坐在马车里，抱紧怀中的手炉沉思，’于丽华入宫快半年了……’

　　于丽华是户部尚书夏原吉的一位寡居的远房表姨母的干女儿。去年六月初，这位表姨母带着十六岁的于丽华千里迢迢地从绍兴老家来了顺天府，寻到夏原吉府上认亲，恋秋在后宅的偏厅里见了她们。
　　寒暄过后表姨母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夫人，丽华今年已经十六了，是该嫁人了。我们想请大人帮着把她送进宫里去……”
　　恋秋坐在上首的位子里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坐在表姨母身侧的于丽华。她迎着恋秋的注视站起身，缓步走到近前落落大方地端正行礼，“丽华见过夫人！”
　　恋秋微微一笑，看向坐在下首的表姨母，“上届选秀的时候于小姐不在册？”
　　表姨母佯装没听懂恋秋话里的深意，满脸堆笑地解释，“那时候不是还没有来府上认亲嘛！”
　　按照规制只有朝廷官吏家适龄的未婚少女才有资格参加五年一届的择选秀女。
　　表姨母顿了顿才继续说话，“丽华大了，赶不上下次选秀了。”
　　恋秋笑笑，端起茶杯细细品着，偏厅里忽然安静下来，表姨母和于丽华安静对视。须臾，于丽华轻声开口，“夫人，丽华甘愿入宫为婢！”
　　恋秋放下茶杯，偏头示意身旁的近身丫环，丫环快步走到表姨母近前双手递上一张银票。恋秋看向表姨母不疾不徐地解释，“这是一百两银子，回家买些房产、良田吧！”
　　“这个……”表姨母看向于丽华。见她微微点头才笑着接过银票揣进了怀里，起身和于丽华一起行礼致谢。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夫人了！”
　　“送客！”
　　恋秋目送两人走出偏厅，偏头低声吩咐近身丫环，“去前院告诉管家，派个人去衙门里只会大人一声。”
　　“是，夫人！”
　　偏厅里只剩下恋秋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安静地望着门外的天空发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近身丫环快步走进来回话。恋秋听完，站起身轻声吩咐，“伺候我换衣服，我现在要进宫一趟。”
　　“是，夫人！”
　　恋秋算准了时间，赶到乾清宫的时候才过了未初，朱棣已经带着马去到奉天门上午朝去了。小西见她行色匆匆猜到有事，和马福交代了几句后就带着她单独回了昭仁殿。
　　两个人才坐下，恋秋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小西，“今日一早我家大人的一位远方表姨母带着她的干女儿来府里认亲，她想请我家大人把她的干女儿送进宫，做主子或者做奴婢都可以。我给了一百两银子打发啦！我担心她们去衙门闹，派人到衙门里知会了我家大人一声，我家大人让派去的人给我捎话说这位表姨母是出了五服的姨表亲，不必在意！”
　　小西笑着应了句，“哦！”轻声打趣，“难不成你担心你家夏大人会看上她？”
　　恋秋皱了眉头压低声音辩解，“那姑娘已经十六了，长相不算出众，但她的眼神犀利……”
　　“犀利？”小西一时想不通年轻女孩的眼神怎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
　　“那姑娘绝不是善类！而且她来的时间实在蹊跷！”恋秋压低声音，“迁都这才不久，两个女人千里迢迢地就从绍兴来顺天府。她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来了这里，还没说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要是你，你会甘心吗？”
　　小西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压根儿就不会这么干！哈哈哈！”小西被自己的话逗得大笑不止。
　　恋秋有些急了，使劲戳了下小西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责，“夏小西，你别不当回事！搞不好就是冲你来的！”
　　小西揉着吃疼的脑门，满不在乎地反驳，“恋秋，是你想太多了吧？我都不认识她们，难不成她们想图我的财？”
　　“就怕是要图你的命！”
　　小西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笑着反驳，“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恋秋继续引导小西，“你现在是后宫众人的靶子，对吧？”
　　小西老实作答，“对！”
　　“从永乐八年开始再未有新人入宫，里面的原因没人敢提但都心知肚明，所以无形中你也成了前朝一些人的眼中钉！”
　　小西无奈地点头认同。
　　“这对母女毫无背景，若是没有人指点，她们怎么知道来我府里疏通门路？毕竟两家人几十年都断了来往。一上来就明确地说要入宫，还甘愿为婢，完全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小西认真地回想了一遍，疑惑地连连摇头，“退一万步，就算我死了，皇上也不会再为后宫纳新人。她们这么做毫无意义！”
　　“哎呀！才有几个人了解皇上对你的真情呀！”恋秋想到之前目睹的事情不自知地羞红了脸颊，轻咳一声才继续说话，“外人都相信是因为你长相艳丽，魅惑君王！”恋秋说到这里又戳了下小西的额头，“你今年都三十四了，你这张脸本就生得漂亮，又白又滑的，嫩得跟十六七的似的！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喜欢得不得了！”
　　小西坏笑着逗恋秋，“一会儿等皇上下朝回来，你当着皇上的面再这么夸我一次，皇上肯定会重重地赏你的！”
　　恋秋知道这是句玩笑，笑着轻声反驳，“你就傻乐吧！人家给你下药，你还屁颠颠地一口干了！”
　　“我哪有那么傻！”
　　“对！你不傻！你最机灵啦！”
　　两个人正说笑着，马福忽然跑来站在窗下轻声说话，“小西姐姐，皇上已经回来了，吩咐你去西暖阁伺候！”
　　小西和恋秋都是一愣，没料到午朝这么快就散了。
　　“马福，我知道啦！”两个人同时起身，快步走出昭仁殿跟着马福一起去了乾清宫正殿。
　　朱棣已经换上了长服，坐在罗汉床上随手翻看炕桌上展开的一本账册。
　　小西才进门就笑着行礼，“皇上，您回来了！”
　　“嗯！”朱棣的视线还在账册上。
　　小西走上前轻声解释，“皇上，恋秋来了，我们在昭仁殿待了会儿。”
　　“嗯！”朱棣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专注地逐条阅读账目。
　　小西坐到朱棣身旁用下巴枕着他的肩头轻声问，“不高兴了？”
　　“嗯！”
　　午朝时朱棣震怒所以才回来的这么早。小西并不知道，误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在正殿里所以不悦，笑着凑近和他耳语，“恋秋神经兮兮地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你别放在心上。”
　　“有的没的？”朱棣了解恋秋的处事风格，猜到一定有事。
　　“嗯！”小西向朱棣复述了一遍恋秋说的事情。
　　朱棣握紧小西的双手，态度认真地提醒，“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小西茫然地看向他，“和我素昧平生又毫无根基，怎么能害得了我？再说有你的保护，没人能伤我分毫的！”
　　“你呀！”朱棣把小西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朵低语片刻。
　　小西皱紧眉头耐心听完，盯着朱棣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反问，“不会吧？”
　　“人心最是难测！”
　　“唉！”小西重重地叹口气，轻声告诉他，“恋秋在外面候着了，”
　　“叫她进来吧！”
　　小西站起身恭敬行礼，“是，皇上！”
　　片刻后小西带着恋秋走进来，朱棣已经坐到了御书案后面。等小西在朱棣身后站定，恋秋朝着朱棣恭敬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夏夫人，做的很好！”
　　“谢皇上夸奖！”
　　“那对母女确实有些蹊跷，朕做了安排，需要你的配合……”
　　“皇上圣明！请皇上吩咐！”
　　朱棣稍稍前倾，恋秋会意，快步上前站到御书案近前，朱棣压低声音吩咐恋秋，小西离得稍远，只断断续续地听到只言片语。过了好一会儿朱棣才说完话，重新端正坐好轻声叮嘱，“你家大人是个急脾气，这事就不必告知他了。”
　　“是，皇上！臣妾明白！”
　　“退下吧！”
　　“是，皇上！臣妾告退！”
　　恋秋行礼后转身快步走了，小西刚要跟上去就被朱棣抓住手腕拉着坐到了他的怀中腿上，低声耳语，“这几日那人就要被送进宫来，朕会册封她为敬妃，赐住永和宫。你亲自挑选可信的人送过去。”
　　小西委委屈屈地瞧着他。朱棣已经十一年没纳新人了，冷不丁安排了人入宫，心里非常不舒服。
　　朱棣读懂了她的心思，柔声安慰，“夏小西，朕不会宠幸她！”
　　小西的心情立时由阴转晴，眉眼带笑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下。朱棣扣住她的脑后，笑着加深了这个吻。好一会儿后才松开她的唇，“若是她发难，不要发作，朕自会惩戒！”
　　小西把头靠在朱棣的胸前，默默地在心里回想了一遍他刚刚的话，莫名的有些似曾相识。坐直身子，佯装吃惊地低声反问，“该不是又要把我贬到永和宫去了吧？”
　　“你呀！”朱棣笑出声，狠狠地亲了下小西娇嫩白皙的脸颊，“刺客都快入宫了，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
　　小西也笑笑，柔声狡辩，“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夏小西，一切有朕！”
　　“你就不好奇幕后是谁？”
　　小西伸出两根手指，“有关吗？”
　　朱棣默默地摇摇头。
　　小西长舒一口气，心里踏实了，笑着搂住朱棣的脖子轻声解释，“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事了！”
　　“正解！”
　　“虽然她的目标是我，但你也还是要注意安全！”
　　“放心！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下！”

　　小西收回思绪，轻轻地挑开车帘的一角，瞧着熙来攘往的街市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