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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尘断案或凭本心,覆雪登仙假借他名(上) ...

  •   无尘在各处找了几个童子询问早上的情况,得到的信息则与云松的说法截然不同:清音强求要坐前排位置,但那些位置都被先到的师兄弟占了去,她便同对方理论,灵台上前调和却被云松打伤至此。遣散了问话童子后,无尘独自站在紫极殿外的廊边。
      雨势已经见颓,米粒大小的雨点还在飞着,天地间墨绿一片,好像把院墙屋檐,青松嫩草打湿揉碎了,融化在天地中。无尘不愿以群童子的说辞结案,一来云松是一鸣的独子,二来云松的举动与他印象中的格外不同。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立场,说的话有多少可以作数呢?”无尘正在惆怅之际,看见远处廊下有一个女孩,一身粗布衣裳格外显眼,手上拿了个什么东西,一直盯着地面。无尘慢慢走了过去。
      女孩头上的发髻与阁中童子相同,此时无尘走过来,她仍旧低着头忙自己手头的事。无尘这才看见,女孩是那日在厢房见过的,凌风的徒弟,元鹤。元鹤手里拿了一支细长树枝,在廊下的地上画着符。
      “你画的是什么符?”无尘问道。
      “师父教的回春符。”元鹤头也不抬,仍旧画着。
      无尘关注着地上未干的符文,画得倒有三分像。“那你知道催动你画的符之后会发生什么吗?”无尘问道。
      “不知道,师父说我的符意没有心。但我不知道怎么才有心。”元鹤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来,无尘的黑脸带着温和笑意看着自己。
      无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心就在这里。”说完,无名指和小指白色性光亮起,屈膝一点地上一张未干的符文印记。黑色水迹瞬间化为嫩绿色,水迹消弭,原本的符文形状留下了一点点青苔。
      “这是什么功法?你让符文有心了?”元鹤惊奇问道。
      “这是性光法,不是我让符文有心,而是我用心点了符文。”无尘笑着回道。“符心,符意,还有很多你需要慢慢体会,但是我可以跟你分享的是,不论心、身、意都在这里。”无尘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位置。“宇宙寰宇都在这里。”
      元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懂半不懂的。无尘见状便又问道:“今天卯时,你在紫极殿吗?”
      “在的,师父让我跟阁中一同学习生活,我和清音还挺聊得来的。”元鹤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清音本来是龙门山下农户的孩子,五岁的时候一场暴雨导致的山洪把她的父母都卷走了。”元鹤说到这里,开始关注无尘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又继续说。“后来便上山来做伙房帮工。她跟我一样。”元鹤说到这里,鼻头一酸,眼底泪水一涌,但她没有任它哭出来,她捏了捏鼻子,猛眨了两下眼睛,把哭意压了下去。
      “那早上清音他们打起来的事情,你看到的是怎么样的呢?”无尘没有察觉元鹤的细微情感,便又继续问道。元鹤便把自己所见同无尘说,与云松的说辞相差无几。无尘点点头,心里多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往思过堂去了,留元鹤一人还在廊下找符心。
      “是要揭开灵台的阴谋,保护云松?还是将错就错,对云松略施小惩,以免跟灵台,最重要的是跟灵韵师兄交恶?”无尘在往思过堂的路上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说到底,一鸣师弟已经死了,三清阁的未来眼下已经很清晰,我去找了那么多童子,都异口同声地为灵台扯谎,他在新一代弟子当中几乎已经成了领袖了。我此刻为伸张正义,去得罪未来的阁主,或者得罪还健在的灵韵师兄是值得的吗?”
      “但是灵韵师兄会支持我吗?大概是会的,如果连正义都不敢主张,那还修什么道呢?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一鸣师弟,去面对云松师侄呢?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只是做错的人,可能已经拿住未来的死穴了。”
      无尘脑海中的两个念头越打越厉害,脚步在思过堂前停了下来,既然自己已经清楚了事情缘由,不妨悄悄再去净元堂验证一下,元鹤的话也许只是撞在了自己的恻隐之心上。无尘脚下快动,身形飘忽出现在净元堂一侧的窗户边。纸窗有些破损的地方疏于维修,无尘轻轻扒开一个漏处,探望进去。
      一干童子围着灵台,又是捶腿,又是喂水的。灵台此时恰好高声说了一句:“把那个煎好的药端过来,把药熬浓一点,伤势重些,好让无尘把徐云松多关两天。”
      “灵台师兄,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呢?”一童子端着药碗走了过来,不免说道。
      “你懂个屁。”灵台把药接了过来,“苦肉计懂不懂?”说完便把药一饮而尽,气血畅涌,使得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瞬间撕裂开。灵台喉咙一痒,急急咳嗽了两声,又咳出些星星点点的血来。
      而无尘已经回到了思过堂。
      “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与清音无关。”无尘站在清音、云松二人的思过间前对二人说道。便把清音的房门打开。“至于云松,动用功法,伤害同门,罚你在思过堂半个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师父,云松哥是因为我才出手伤人的……”清音听了无尘的话立即跪在无尘身前。“还请师父将惩罚分一半给徒儿。”
      无尘不理清音的话,仍旧对云松说道:“不过这些时日也不能让你在这个小房间里白白度过,隔壁的卷宗有很长时间没有整理了,你这半个月就待在卷宗室吧。”
      “是,师伯。”云松应道。
      “至于你,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讨价还价的,你要是想进来受罚,可以去净元堂再把灵台打伤一次,我就让你进来。”无尘对清音说道。说完便把云松的房门也打开,二人从里间走出来,云松便留在卷宗室内,清音和无尘一同出了思过堂的门,便各自散开了。
      走在路上的无尘心里想道:“难得,既维护了公平又免于得罪人。”
      剩了云松一人在思过堂卷宗室中,卷宗室里一张誊写卷宗的案桌,一把扶手椅,案桌对面是一张三人沙发,上面放了些棉布垫子。而更深处的贴墙位置,全是一小格一小格的收放卷宗的地方,每个格子以道历作年月日,写着不同的时期。
      云松此前从未来过这里,今天既然有次造化,不妨看一看。寻到与当前年份相近的抽屉,抽开看看:
      了悟,私自下山,思过堂幽闭七日,道历八百五十六年四月初三。
      了悟,私自下山,思过堂幽闭十日,道历八百五十六年五月十五。
      了悟,偷进琅嬛楼,思过堂幽闭三日,道历八百五十六年六月初七。
      ……
      看到这里云松不禁笑了起来,现在终日在阁中某处清修的了悟师叔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频频犯规的人。
      ……
      了凡,私自下山,道历八百五十八年九月廿二。至今未回,下落不明,道历八百六十年三月初三。
      “这个道号感觉从未听谁提及过,私自下山竟然再也没有回来。”云松想道,继而往后面翻,都是一些了悟的私自下山一类的处罚,不过他下山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不知道是否与下山去找这个道号为了凡的人有关。
      云松收拾心情,把收纳卷宗的抽屉依次打开,发现其实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一时间明白了无尘师伯的用意,看来今天早上的事情另有蹊跷。便走到沙发处,盘膝坐下。
      “本来胎息功眼下还只能做到锁息,今天早上却突然可以逆转元气,回到先天一气的状态。”云松心随意动,身随心走,灵气返流,锁住呼吸。
      “云松师弟,吃饭了。”值事童子推门进来,手上拿了一个餐盘。进门来后见云松盘膝坐着,呼吸全无,便不再打搅,把餐盘放在案桌上走了。
      等云松再睁眼时,看见餐盘放在案桌上,卸开双腿往案桌去,饭菜已经有些微凉了。“现在所作之功只是锁息的时间更长了一点,远还没有到回转先天一气的程度。看来今天早上只是误打误撞了。”

      凌风、了真一直守到雨停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雨歇了,午时也到了。了真说:“施主,要不我们先用午饭吧?”
      凌风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彼时我到勤礼殿,三先生招待我时我用了些威逼的手段,此刻我到三清阁来,既有威逼也有利诱。”凌风说话的速度较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说给自己听,正在脑海中斟酌。“可贵阁似乎并不打算领我这个情,罢了,我已经同行觉和尚约好了,等他钻研出遮天法门后,我们一同再到悬空寺去坐坐,我看看悬空寺的老和尚是不是也如阁主一样。”说完凌风便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了真一把把凌风拉住,凌风回过头来,一张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施主且慢,赵国国君与我言明的方才我已经同上仙说过了。”了真见凌风留下了,索性也站着。“彼时与赵国国君同去玄天洞的是我的小师弟,了凡。但他回阁后只同我们说,玄天洞隐秘非常,他在云海当中漫游,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回到了万山之国与燕国交界处。”
      了真顿了顿,“这些都是他的说辞,我和了悟都很怀疑,但是听了赵国国主的话,他的遭遇又和了凡格外不同,于是我当时和了悟商量,他频繁下山去,到万山之国再探访一二。”
      “他数次到了万山之国,云海全然没有了,只有灰褐色的山峰一片,他四处游走,也没有看到什么洞口,便回来了。了凡师弟回来后的某日,也下山去了,结果再无音讯。”了悟不免有些感慨,“而关于玄天洞内的事情,就是方才我对你讲的那些。”
      “那他们的太上法旨所载明的术法呢?”凌风背手问道。
      “彼时除了赵国国主所习得的洗髓易经法门,其后对于三清阁诸多门人多有帮助,其余的只有已经满世界大张旗鼓的燕国和赵国,已经为我们所知。”
      “燕国就不必说了。”
      “赵国所习得的是一种点化灵根的法门,名为天来之水,凡对灵气略有感应的人,饮下此水可代为修行,不过看起来所修行的境界似乎有上限。”
      凌风点点头,“秦、楚、齐、魏便一概不知?”
      了真摇摇头,“虽说三清阁属三圣地,但在多年前与赵国产生了联系后,世人便不再把敝阁看作中立之地。当然了,世人如何看似乎是不重要的,但三清阁门人行走世间时,也多少有所防范,故而许多门人四方游历,少了很多与阁中的联系。”
      凌风点点头,回过身来,站在茶桌边,用茶杯里的茶水沾湿手指,画了一道符。“这是今天你已经见过的九霄雷符。能学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凌风画完,敲了两下桌子,便往外走。了真见此,一面想跟着凌风走,一面又想细看下桌上的符文,只得手一挥,桌上的符文便消失不见了。
      “上仙,不着急,慢点走。”了真在后面说道。

      “什么?就关了十五天?而且还没住格子间?”灵台一下从竹床上弹起来,问已经来到身前的思过堂值事的童子。
      “是,无尘师叔让他整理思过堂的卷宗。”
      “卷宗?”灵台又气又急,一对眼睛凶光外露,嘴也不自觉地咧着。“思过堂那卷宗有多少?每次收录按照日期归档,有什么好整理的?找这么个借口,我伤得这么重,他这么偏心合适吗?啊?”灵台大声质问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招来舞去。情思和行动牵扯内伤,心头一急,猛咳起来,咳嗽声音穿喉入肺,好像体内所有的津液都因肺热心热烤干,咳嗽声不绝于耳,终于喉头有了一点痰,吐在地上,是一块红如夕阳的血痰。
      “我伤成这样……”灵台还在气愤,头一晕,手脚失衡,从床上跌到地上,床边的一干童子赶忙把他扶回床上。修医的童子把药碗端了过来,却被另一童子打翻,“我看你是真没脑子,灵台师兄需要的是药吗?赶紧去找无尘,让他来看啊!”
      无尘得知灵台的伤势加重时,心里已经明白他不过是苦肉计,但说到底他在这个事件当中是受害者,事情的结尾不可能以处罚云松结束,而要以他伤势复原结束。“看来是对我这个处理结果不满意。”无尘一面往净元堂走,一面想着。
      无尘走进净元堂,见围着灵台的一干童子脸上多少显着些焦急和疲态,更有甚者在偷偷抹眼泪。无尘瘪了瘪嘴巴,“没有想到我少了在阁里的日子,回阁才几天,处理这么个事情还要看晚辈的脸色。”
      想到这里无尘脸一黑,往灵台床边走,一干童子便尽散开去,有些童子陪护专注,甚至拿着灵台的手,直到旁人连点他两三下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似地略给无尘见了礼,然后站在一旁。
      无尘到了床边,看了一眼灵台的脸色,面色惨淡,唇色衰微,手便往灵台的右手手腕去掐他的脉,轻按不察,重按之下脉数既快又轻,寸、关、尺三脉皆虚。无尘眉头一皱,深吸了一口气,唤来修医童子,“你给他吃的什么药?”
      “师叔,方子在这。”修医童子忙把方子递过来,无尘上下看过之后又问:“吃了这些药,应该是这个脉象吗?不会以为我不主修医道,你们这点伎俩就能瞒得过我吧?”
      无尘收回诊脉的手,“我不管你们给他吃了什么药,总之,如果他死在你手里了,就不是进思过堂这么简单的事了。”无尘冷冷地说。“另外,也告诉诸位一声,三清阁还没到他灵台说了算的时候,让他醒来之后立马来见我,如果后天还没有醒的话,在场的人都到思过堂去领罚。”无尘说完便走,不给他们拉扯的机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无尘断案或凭本心,覆雪登仙假借他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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