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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覆盆冤 ...

  •   沈筠立即翻身上塌,棉被一扯盖住身体,放平呼吸假装已经熟睡的样子。

      这名不速之客的身法极其轻灵,如同在暗夜中行走的狸猫,虽然极尽隐蔽,但是仍旧瞒不过沈筠的耳朵。
      沈筠听到似乎是芦管捅破窗户纸的声音,许是来人要往空气中放什么药。于是他凝神屏息之余故意放松了身体,控制胸膛更加缓慢地起伏,假装出睡得很沉的样子。

      来者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像是做惯了这种事的,确定沈筠已经沉睡之后坦然推门走了进来。
      他此举只为试探沈筠是否真的失去了意识,却丝毫不担心自己可能被院子里的其他人发现。沈筠便就明白,不光是自己这儿有深夜访客,易开蓝屏所在的西厢房只怕也不能幸免。一个乌龟一个孔雀,那两只加起来凑不出一个脑子,出门在外向来没个提防,恐怕此时已经着了人家的道。

      脚步声愈发近了。
      在黑暗中,沈筠听到了两声低沉的、志得意满的笑,接着便感觉到一只粗大的手缓缓摸上了自己的面颊。
      沈筠强忍着没有即刻发作,这手的主人却愈发放肆,在他脸上脖颈上抚摸一通,竟然下流地往他胸口里钻。
      沈筠上榻时没脱衣服,这手向里深入时便不太顺利。手的主人“啧”了,一声戏谑道:“怎么睡觉还穿的这么齐……”
      话音戛然而止,搁在沈筠胸膛上的手也僵住了没有动作,二人仿佛是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沈筠如同离弦之箭般弹起,伸手死死抓住这只将要撤走的手,同时弹腿朝这登徒子的要害踢去。

      这人也颇有些本事在身上,抬腿与沈筠相撞,避开了这断子绝孙的一击。同时掌中真气流窜,轰然破开,逼得沈筠不得不向后躲闪。然而狐狸爪尖,这人抽手之际生生被沈筠在手背上挠出四道血痕。
      在沈筠闪身退避的当口,这人一个鱼跃撞开窗棂,一身夜行衣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抓起放在床榻里侧的挽澜剑,沈筠也随之从窗棂蹿了出去,竖起耳朵捕捉这名黑衣人逃跑的动静。
      沈筠乐得给妙龄美女提供一个可靠的臂膀,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被同样五大三粗的男人当成是猎艳的对象,这一番摸脸袭胸弄得他火冒三丈,恨不得即刻就把人抓来剁手正法。
      但他突然想到易开蓝屏还在西厢房里,方才打斗的动静不小,西厢房中此刻却没什么动静。沈筠恐他二人有失,只得放弃追击那人,回转进了西厢房。

      果然如他所料,开屏二人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面容祥和,睡得很是又香又甜。
      “易开,蓝屏!易晓风!蓝明月!”沈筠两手分别抓住他二人的衣襟,又是摇晃又是呼唤,甚至连耳光都大力甩了两个,可这对难兄难弟就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沈筠无奈,只得边念清心诀边解下身后挽澜剑放在他二人身上,期待他二人快快转醒,然后捏诀支了一个保护屏障出来,确保他二人昏睡之际不会有什么闪失。

      安置好易开蓝屏,沈筠飞快冲出西厢房,朝苏府后花园方向奔去。
      他心里焦灼——此处乃是风清门主的私宅,西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唐婷到此必然卸下心中提防,但今夜的贼人很可能就出在苏府内部,若是如此,反而是他亲手把唐姑娘带到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火坑。
      这一路上,沈筠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希望能把可能对唐婷行凶的人吓跑。

      “唐姑娘!”一脚踹开唐婷所住房间的房门,顿时就有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沈筠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挥手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灯火幽微,照亮的景象却让沈筠震惊不已——他看到了苏自修新鲜的尸体和尸体旁不省人事的姜舜。

      沈筠无暇细想姜舜的意外出现和唐婷的不知所踪,连忙上前查看苏自修的尸体。要了苏自修命的,是脖颈处无数道细密的伤痕,重叠在一起割出了一道又粗又深的伤口。

      但比伤口更刺眼的,是苏自修右手上四道新鲜的抓痕。

      此刻,方才死寂的苏府突然乱哄哄地喧闹起来,好像有一批什么人正向此处赶来。在嘈杂的人声中,沈筠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了一个发号施令的声音,这个声音说道:“有妖邪趁夜行凶,现在进了门主大人的府院,把所有人叫起来,搜查整座苏府,一处也不许放过!”
      看了看自己指尖干涸的鲜血和苏自修手上四道深刻的抓痕,沈筠脑海中闪过自己在永宁大街上被姜舜诬陷当街杀人时百口莫辩的无奈,明白自己的爪痕出现在苏自修的尸体上又是一桩难解的误会,于是当机立断施法消除了苏自修手上伤痕,然后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直冲西厢房而去。

      他在想,唐婷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怕被风清门的人发现也不会牵强附会成杀死苏自修的凶手而遭到刁难。但只要稍加留意,就能注意到他和易开蓝屏是修炼成精,再加上这天晚上他和苏自修有过交手,落到风清门手里绝对少不了下水牢一遭。
      于是沈筠放弃了继续寻找唐婷的打算,即刻折返回西厢房,一进门就看到易开蓝屏两个睡眼惺忪正在幽幽转醒,看着突然闯入的沈筠和床上的挽澜剑露出了懵懂无知的表情。

      “苏自修横死,风清门包围了这里,被他们抓到的话一定会认为是我杀的,事不宜迟,我们快走。”沈筠尽量简洁明了地概括了方才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一切变故,一手一个把易开蓝屏从床上拽起,不由分说地往外拖拽。
      “啊?风清门门主,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易开平日里脑子就不大好使,现下刚从迷梦中睁开眼睛,灵台更是一片混沌,压根就没听明白沈筠在说些什么,只是出于信任由得沈筠把自己拖走。
      蓝屏为人八面玲珑,脑子也比较灵光,一边囫囵抱起随身行囊,一边问道:“苏门主死就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筠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沈筠推着不明就里的易开,“半夜有人来我房中,我和他交过手,追到唐婷姑娘房中才发现和我交手的那人居然是苏自修。他非我所杀,但此人包藏祸心,风清门的人又来得这么及时,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
      沈筠悄声告知今晚发生的事情,带着二人在黑暗中潜行,准备偷摸溜到墙根处,翻过去遁走。
      但风清门修士既然进入了院内扫荡,又岂能不包围府邸。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沈筠一时间犯了难,拉着开屏二人躲到了花丛深处,念起咒语隐匿三人气息,三根手指抵住额头,全神贯注地想一个脱身之法。

      风清门修士的包围圈逐渐缩小,为首的那名修士旁边的是被他们找到的小公爷姜舜。
      此刻,这厮扶着腰上肥膘,正红口白牙地颠倒黑白,“这、这一定是苏大人今天带回来的这几个人干的,他们身手了的,现在又都跑没了影,绝对是他们趁夜杀了苏大人!还有那个小贱人,你们还不赶紧把她找出来,老子要亲自收拾她!”

      “这王八蛋怎么在这啊?”易开没留神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直默然不语的蓝屏在看到姜舜的那一刻,突然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只怕姜舜和苏自修是早就串通好的。姜舜大庭广众之下抢人不成,便由苏自修出面把我们带走,暗中施以迷药再行不轨之事。你我二人尚且中了招,那唐姑娘她……”
      “我去了唐姑娘房中,并未找到她,只发现了苏自修的尸体和昏倒的姜舜,这其中是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还得等我们出去再说。”
      “我们走了,那唐姑娘怎么办?”易开问道。

      沈筠正要回答,突然看见一袭红色的身影从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冲出来,被眼疾手快的两个黑狸子制住,按着她半跪在地上,果是唐婷没错。
      只见她乌发披散,泪眼朦胧,对着姜舜哭诉道:“小公爷,小公爷容禀!”

      姜舜见了这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禁不住心绵意软,吩咐那两个黑狸子:“嗳,你们两个做什么动粗,还不快把她放了。”
      两个黑狸子对视了一眼,在领头的修士点头默许之下松开了唐婷。

      唐婷踉跄着扑到姜舜脚边,抱着他的大腿边哭边说:“小公爷,昨日在永宁大街上是妾不是抬举冒犯了小公爷,妾当时就后悔不已,只怪那三人搅局,妾一时害怕才没能跟爷回去。今夜有一黑衣人突然来到,提剑将妾赶了出去,妾心里害怕想找苏大人庇护,这、这后来发生了何事,妾实不知啊……求求小公爷,带我出去罢……”

      “啊?”藏匿在花丛中的三人目瞪口呆互相对视。
      听完唐婷这一番表白,易开忍不住悄声愤愤道:“本来就是为她才惹了这一身官司,她倒好,转头对那个混蛋投怀送抱,亏我还想着把她一起带出去。筠哥,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啊?”
      沈筠亦是心惊,仿佛胸中本来燃着一团火,冷不防被一盆雪严严实实的盖住,行将窒息。心里的火被盖住了,脸上却火烧火燎的难受,沈筠皱眉不急于回答易开,只是看着前方。

      姜舜把唐婷扶起抱在怀中就要带走,方才按住唐婷的一名修士有些着急,阻拦道:“这怎么行,苏门主死在她房里,小公爷要带走,好歹给我们盘问清楚!”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面目不甚美观,吼起来嗓门还大,唐婷有些害怕,直往姜舜身后躲藏。
      姜舜哪里肯听这种话,正要发作,身边黑狸子的领头忽然插到了两人中间。

      这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挂着一张笑脸,看谁都是一副春风化雨的眼神,悠然道:“小方,你急什么?唐姑娘一届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和门主之死有关?姑娘定然被今夜的阵仗吓坏了,不如让小公爷带回去好生安抚,改日,薛某再登门拜访便是了。”
      姜舜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上道,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名姓薛的修士,向他拱了一下手,问道:“这位仙长,怎么称呼?”
      “西京风清门副门主,薛颢。小公爷今日受惊是我们风清门办事不利,我这就差人护送小公爷和唐姑娘回府。小方……”

      眼见姜舜唐婷要走,沈筠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蓝屏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明月,他们两个做这种事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想不动刀枪的出去,只能赌一把。”
      蓝屏在沈筠的注视下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问道:“赌,赌什么?”
      随着沈筠一声清脆的响指,蓝屏周身灵气旋转,男装变成了繁复的衣裙,头发盘起,口若含朱。沈筠微笑着伸出二指挑起蓝屏下巴,“有没有人说过,你的长相,扮女孩子一定特别漂亮啊。”
      接着,在蓝屏错愕的目光下,沈筠从袖中翻出了一只锦囊乾坤袋丢在地上,指尖轻点易开的额头,把他变成回了原型——一只巴掌大的小王八。随即自己也变回了狐狸模样,把易开叼在口中,钻进了袋中。
      “咱们能不能不起硝烟地走出去,就看你的啦!”沈筠的声音蒙蒙的从袋子里传来。只见他左右腾挪几下,乾坤袋口吐出一缕清气便整个瘪了下去,变成了一只拳头大的锦囊荷包。

      蓝屏大惊,但是反抗不得只好认命,抓起锦囊往自己怀里一揣,提起裙子夹起嗓子,挑了个合适的出口把自己摔了出去。

      “哎呦~~”

      伴随着一声娇呼,蓝屏凄凄惨惨地从地上爬起来,假装腿摔痛了的样子扭扭捏捏地朝姜舜移动,“姜公子,数月不见,您怎么把明月给忘了呢?”
      只一个抬头的瞬息,蓝屏已经含了一汪眼泪在眼眶里。
      他原就生有一副粉面含春的好模样,身量在男子中不算高挑,又素来喜好打扮,此番扮上与女子无异,明明如月甚至不输如牡丹般浓艳的唐婷。

      有过唐婷那一遭,风清门的黑狸子便没有出手阻拦,让蓝屏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姜舜身边。
      “你……”姜舜有些意外地盯着蓝屏的脸,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真风流过这么一遭。
      蓝屏怕姜舜说出什么来拆穿了自己的身份,赶忙插嘴:“小公爷,我是明月啊,以前和人家看花赏月的时候叫人家小月月,这才几天不见啊,娇人在怀,就把人家给忘了。”
      说完,他也不给姜舜时间继续回想,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一头扎进姜舜怀里,左扭右拱地挤占了唐婷的位置。

      姜舜虽然纳闷,明月如此貌美自己竟然会舍得把她留在苏自修的府院里,难不成是这老东西藏私,故意使了个什么法儿让自己忘了有这么个人?
      蓝屏和姜舜在这边你侬我侬,薛副门主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含笑,也不说话。
      姜舜被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感觉很不自在,揽着怀里的蓝屏,干笑了两声,“薛门主,见笑哈哈,我这就不打扰你们风清门办差了,先走一步。”
      薛颢眯眼一笑,抬手招呼,“小甘,去送送小公爷。”
      “是。”另一只黑狸子抱拳领命,跟在左拥右抱的姜舜后面,向苏府大门走去。
      “门主,就这么让他走了?还带走那两个女人?”小方心有不甘道。
      “急什么。”薛颢卸下嘴角一成不变的微笑,盯着薛颢背影的眼睛里射出寒潭般的冷光。

      “一个人上赶着找死,旁人是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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