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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情不寿,慧必伤 ...

  •   陆昭戎也算生平头一回,体会到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深层含义,于长玉几乎在马车上把他亲到无法自持,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于长玉的心跳声。

      他衣衫不整地躺在那想,小神仙怎么可能会有心跳声。

      但他盯着于长玉的眼睛,总觉得于长玉眼神里一直在说话,火烧似的。

      于是他闭上了眼,安静而投入地回应着那份热烈,道只可惜,恐怕他终其一生都会错误地沉浸在属于神的深情假象里。

      于长玉如此攻势之下,其实他也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可能是错误的,毕竟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于长玉两袖清风,无欲无求,按理说,他不应该会吻着他。然而于长玉愈加上瘾,仿佛情之所至,无法自拔。

      可绕回来,于长玉喜欢的大多东西里,包括人。大概是闭目皆山河,所以格外喜欢美丽灵动的事物。

      但他的距离感不是装出来的,那些与生俱来的温柔与良善里,都带着极致的冷漠。非要解释,其实可以理解为,事不关己,便如目盲耳闭。

      陆昭戎常常会想,如果那天于长玉救的人不是他,如今被小神仙压着亲吻的人是不是也就不是他。

      于是下车的时候他莫名想起一个词——深闺怨妇。

      他嘲讽般笑了笑。

      每每把思绪放在于长玉身上的时候,他总会被激发出许多属于文人骚客的情怀,比如方才如此冗长的多愁善感。

      陆府门楼上早早挂的花灯已经很亮了,只剩一个门童打着哈欠靠在门框上。

      到人走在跟前了,门童乍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挠着头跟于长玉讲话:“公、公子?老爷说回来便不必通报了,叫您和二少爷早些回去休息。”

      大概是看他醉了,门童又要帮忙来扶他。

      陆昭戎靠在于长玉身上笑,心道这么多年,没料到陆衡是心口不一的人。

      倒是做儿子的对不起他。

      于长玉抬手挡了一下,直接弯腰把他抱走了。

      陆昭戎有懵了一瞬间,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

      门童赶紧拉住大门往一处合,生怕他们两个被旁人看去给陆府丢脸。然后又跑到前面去掌灯,怕于长玉抱个人再两下摔了。

      陆昭戎抿了抿嘴唇,听见于长玉淡然的声音:“我看得见。”

      “你回去吧。”

      门童进退不是地站在原地。

      但见他步伐稳健,那门童到底还是走了。

      “放我下来。”他总觉着这般在府里不是太好。

      于长玉仿佛在出神,并没有过于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把声音放得很轻,说:“你再问一次。”

      想来方才是特地把门童支走了。

      上元夜里的烟火声随着呼吸的起伏渐行渐远,街道上的嬉闹犹在耳畔,夜风悄然而至,浑身发颤。

      陆昭戎垂下视线,“不了。”

      以后再不自讨苦吃了。

      卧房内烧好的热水在浴桶里,他明明清醒,解衣裳时却几下看不仔细。

      于长玉似乎一直在注意他,见此沉默着上前。

      也许是晌午买衣服的时候试了太多次,于长玉对繁复的衣裳好像已经不那么生疏了。

      他安静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

      一如初见时静谧,如雾般的柔情。

      他缓缓握住于长玉的手。

      于长玉果然抬起眼。

      如果一定要发生些什么,他希望是自己来开这个口。

      “长玉——”

      “你醉了。”

      室内重归平静。

      水汽打湿了眼睫,水温正暖身子。他静静地盯着抬手间泛起涟漪的水面,想着于长玉避之不及的神态,道,喜忧参半吧。

      于是沉默着笑了笑。

      他躺在床上发呆,听着屏风后隐约传来的水声,记起昨天夜里的情景。

      他一直以为,于长玉腰上那般绵软是腹部未练的缘故。却不想他浑身上下并非不可思议的瘦弱,反而有许多伤痕。

      其实他也受过许多次伤,但身处位置在所难免,涂过复肌的药物也看不出什么。毕竟他比较惜命,没有过致命伤。

      早前在回锦城的路上他见过一回,但只瞧见披着长发的背。当时他心猿意马,只注意到头发,脖子,和手,倒没注意其他的。

      不曾想于长玉锁骨下三四寸的地方有两条弧状的淡褐色痕迹,仿佛是被锁链束缚着,次数多了形成的勒痕。

      腰腹处有鞭痕,但如果不是痕迹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灼伤迹象,想必也不会如此清晰。估摸着背上也有。

      陆昭戎闭了闭眼。

      当于长玉浑身紧绷,满身的伤痕仿佛活了过来,沿着他曾经挣扎过的方向迅速攀爬,肌理微有凸起,痕迹里仿佛有赤金色,好像金色的太阳照拂过一般。

      会是雷电吗?天罚。

      如果承受不住会如何?

      ……灰飞烟灭吗?

      他指尖颤了颤。

      于长玉擦着头发出来,躺得很靠里侧,好像刻意避着他。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眼下确实不适合再近距离接触。

      次日天尚未明便有小童来敲门,说陆衡昨晚上就叫人备好了路上的东西,趁早不生变,然后叫人天不亮就把人叫醒,路上再睡。

      陆昭戎正想着去拜别一下,谁料那小童直接说:“老爷交代了,叫您悄悄地走,莫要扰人清梦。”

      “……”

      陆昭戎噎得饭都少吃了两口。

      上了路还以为,于长玉会接着躺马车里睡会儿,谁料比他还精神,围着比往常还宽敞许多的马车四下看,兴致勃勃。

      沈舟山早在城门口等着,前前后后三辆马车,他正要打个招呼去,马车上的随侍便摆手:“少爷昨儿夜里便等着了,现如今还睡着,后面是小姐和梅公子。”

      行吧。

      陆昭戎道,他是最不积极的那个。

      他转头看了看于长玉,目光瞬间落在他软乎乎的腰上——左右还早,那他也睡会儿。

      于是转身把于长玉抱了一脸的茫然,心安理得地进入梦乡。

      ……

      马车轱辘辘转一圈,再转一圈,陆昭戎怎么睡怎么不得劲。

      他寻思他也不是多娇贵的人,怎么一路上总觉着这马车还没先前那个小的睡着衬身子。虽然怎么翻都不会碰到车板,躺着也软和,但总感觉空间很小的样子。

      从锦城到南术大约半个月,日夜赶路大概也要八九天。陆衡在车上放了一小箱的书,特地把佩剑放在书箱里,以督促他左右得挑一样。

      陆昭戎醒时觉得暖烘烘地,恍神间听见翻书的声音响在头顶,然后慢悠悠睁开眼——瞧见于长玉如静谧幽林般的容颜。

      他整个身子压在于长玉身上,小神仙几乎是揽着他在看书。他身上盖着薄毯,书和莹润的指尖就在他头顶上。

      于是他干脆又在于长玉肩胛处枕了枕,难得空荡荡地发起呆来。

      马车缓慢地停了一阵。

      沈桑兴奋的声音在车外炸起来,仿佛终于放出牢笼的小兽,像个无忧无虑的娃娃。

      他听着声音笑了笑,书页翻动一半便停了。

      陆昭戎抬头看去,于长玉正看着他,静谧的气息便从小神仙眼眸中流转进他心底,同沈桑清亮的声调重合在了一起。

      “啊——”小丫头一惊一乍地惊起一片栖鸟,“陆云回陆云回,看我逮住了什——”

      车门“哐当”一下被拉开。

      “不好意思,打扰了。”

      再“哐”地一下合上。

      瞧于长玉被惊掉了书册的样子,陆昭戎没忍住笑了出来,嗅着车门一开一合间透进来的冰凉空气,悄然无声地清醒过来。

      待他下了车,便见黎红木正在一只花斑鸡身上拔毛,沈桑围着她笑盈盈地说话,于是转身便把也要下来的于长玉按进了车里。

      “干什么呢。”沈桑嘀咕了一声。

      陆昭戎转头朝靠在另一辆马车上的梅皖昀点了点头,听到黎红木小声笑道:“我家公子见不得这个。”

      他慢慢走过去,“到何处了?”

      这时光线已经很强了,大概到了巳时。

      “离锦城还近呢。”沈桑拔出匕首给鸡放血,“我就是睡得饿了,下来翻腾些吃的。”

      黎红木时不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说?”他瞥过去。

      她一手提着鸡翅膀帮忙按住,一边往一旁闪躲血迹,“没有。”

      陆昭戎往沈桑后面的马车上一靠,“黎府的几个孩子一直在周府,我无权处置。”

      黎红木抬眸,冰冷冷地看着他。

      “当然。”他懒洋洋地笑着,“如果你能报仇的话。”

      她猛地撒手,扑棱棱的乱羽扇出了飞溅的血腥,然后转身就去洗手。

      陆昭戎反应迅速地闪到一旁,独留沈桑一脸阴沉地盯着那只鸡——“你们干什么?”

      陆昭戎心有余悸地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松了口气,抬手蹭了蹭鼻尖,“我敲打她一下。”

      沈桑瞪着眼睛,没好气道:“轮得到你吗?”

      陆昭戎自知理亏,也不接话,转眸看向澄蓝澄蓝的天色,心道,于长玉肯定喜欢今日的天气。

      “去那边弄。”他朝马车后抬了抬下巴。

      沈桑提着鸡朝他的方向甩了甩手,看他脸色不大好地躲了躲才算满意,提溜着东西便走了。

      陆昭戎瞥了她一眼,转身去接于长玉。

      “我闻到了果香。”于长玉搭着他的手——当然可能掠过了血腥气,“附近有果树。”

      陆昭戎看他下车时先四处望了一遍,然后目光在天上停留了一阵,便没来由笑了笑,道,现如今也是猜得出于长玉的心思了。

      “去寻一寻吗?”他问。

      于长玉摇摇头,“如今时节,尚未成熟。”

      沈舟山从车上下来时朝他们看了一眼,果断去寻梅皖昀。

      陆昭戎想起前面约定的“不可不合常理”,沉默着笑了笑,“那会儿在看什么书?”

      于长玉静静地凝望着天空,目光随着漂浮的云缓慢移动,“《世史正纲》,陈郕早前是世袭统治?”

      陆昭戎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唇边带起微弱的笑意,“史初罢了,以后你会亲眼看到。”

      于长玉转头看他,“东面是邰越?”

      “嗯。”陆昭戎抬手朝他一直盯着的那片云抓过去,指尖流泻过温暖的光芒,“北有蓟,南有郓,西边是游牧族群,陈郕在正中位置。”

      于长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目光停留在他手上,语气很轻,“很危险。”

      陆昭戎轻笑一声,把手递给他,“对,很危险。”

      谁都有野心。

      从前是东南北三方鼎足之势,陈郕各世家稳坐各自地盘,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为三方牵制,谁也不敢先动手。

      后来先是周家发生动乱,继而有了逐一击破的法子,致使陈郕各家如今相互之间都有了联系。

      不过现今之势重新模糊起来,邰越内乱,急于统一,因而给了陈郕喘息之机,南北都在观望。

      谁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个别的地方的国家呢,就像天虞山,没有人能够证实它真的存在,就算陆昭戎亲身经历也不能。

      但如果天虞山也是一个国家,这片陆地将不复存在。

      陆昭戎沉默着。

      他不是在忌惮,这只是一个比例。

      “害怕吗?”他看着于长玉摩挲他手指的指尖,问。

      于长玉动作停住,然后抬眸看着他,很浅很淡地笑了一下。

      “你在。”

      陆昭戎听着他风轻云淡的语气,跟着笑了一下。

      其实他明白,害怕的不是于长玉,而是自己。

      “走吗?”沈舟山往这边走了几步,梅皖昀已经上了车,“沈桑她们都在车上。”

      陆昭戎回头看了看小神仙,回道:“走。”

      车轮重新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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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情不寿,慧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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