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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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哟，池老师，你穿这么板正，是准备相亲呐！”
“徐老师你别瞎说，这么穿，摆明了不是去结婚，就是去见家长好的吧！”
池意脸都红了，什么也没说出来，拎着礼物纸袋就往校门口疾步走去。
碾转一路，池意终于来到了一栋白色大理石构成的高大复古建筑前。
“第一次参加沈回的生日宴，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昂头看着门廊上写着的「舜山公馆」四个大字，微微扭头，环视周围被封了路的街道，两侧停满了品牌各异、造型别致，但无一不是名贵的豪车。
从车上下来的人，也都是曾出现在报纸和各大媒体上的名流，皆身着晚礼服，三三俩俩得聚在一起亲昵交谈。
池意心里有些莫名地犯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很快，他就在公馆门口看见了艾羽的身影，这让他瞬间放下了心，朝着她大步走去。
“小艾姐。”
“嗯？池意！你...”艾羽脸上的惊喜转为疑惑，“你怎么来啦？”
“他让我来的。”
池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哇！这也太浪漫了吧！你们终于决定结束地下恋，准备公开啦？还特意挑了这么个大日子！”
“今天，不是沈回的生日吗？”
“哦，今天还是西南商会...喂？好，我马上过来！”
艾羽摸着耳机，对着池意用口型说道：「我先走啦！」
说完，她指了指大门，示意池意进去，自己则踩着高跟跑向一边。
池意想了想，加入人流，走向馆内。
宴会厅的水晶灯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厅堂。
池意动了动肩膀，踩着喷泉旁的管弦乐队的节拍，缓步走向被众人围住，举杯庆贺的沈回。
可还没等池意开口，一个高大身影就挡住了池意的去路。
来人抬起手，池意顺着他抬手的方向望去，看见了在二楼真正叫住他的人。
——沈回的父亲。
“池意，你觉得仅靠你们所谓的感情，你和阿回能够走下去吗？”
沈父没有一句寒暄，在将池意带去会客室后，开门见山问道。
“我不想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更不想提你是个男人，我想这两点你都清楚。”
沈父剪短雪茄，拿起点火器，蓝焰慢慢点亮红点。
“我知道，我和沈回之间的差距，可我并不认为，就该为此否认我和他之间的...”
“‘感情’是吗？感情值多少钱？”
沈父抬抬手，他一旁深色冷峻的保镖就将池意手中的礼物袋夺过。
他拿起装着胸针的深蓝色方盒，大拇指轻轻用力，便将盒盖推开。
“齿轮胸针，你的确很了解我儿子。”
咔——砰！
沈父将盖子一拨，几乎是同时地将它扔到了地毯上。
“所以，你们之间的感情值8位数。”
池意看着滚落半圈，安静躺着的名贵胸针盒，指甲嵌入掌心。
“这8位数的感情，是你给我儿子的吗？不是，是他给你的。”沈父笑了笑，继续拿出那只小狐狸玩偶，“这个，才是你给他的。”
叮铃铃——
小狐狸耳尖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却在沈父手中变成了不入流的廉价。
“所有人都对于他们完全不了解，也根本无法想象的阶级抱有低级的幻想。你觉得，阿回真的会被这种东西打动吗？还有什么「自由」「真诚」「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恕我直言，这些不过是你们这样的人的自我麻痹。”
池意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这让他的喉咙阵阵发紧。
“这个「自我麻痹」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他们，哦不，你，把自己想要一个所谓完美多金的男朋友，追求权势和安逸生活的主观愿望，变为是自己在拯救一个孤独灵魂的救赎。”
沈父缓缓吐出一口烟，继续道：“你难道不觉得虚伪吗？我也当然相信，哪怕你没有遇到阿回，你也能凭借自己改变人生。但你同样无法否认，你读再多书，打多几份工，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到一个配得上送给阿回的礼物。这一点，你自己也清楚。”
池意看着被沈父皮鞋尖轻踹一脚的胸针盒，淡淡道：“沈回不会这么认为。”
“呵，连你自己都知道，你所谓满是真心、亲手缝制的礼物配不上他，所以才会去买这么个东西。”他顿了顿，“贵吗？不贵。因为只要是明码标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都不贵。你既然享受阿回的大方贴心，就决不能否认这些都是来自于我们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为他提供的成长环境。就不要摆出一副，我们做父母的都不了解他，我们都是在操控他人生的态度，因为，你所喜欢他身上的每一个特质，都是我们给的。”
“他喜欢你什么，你知道吗？”
池意抬起眼皮，沉默看向他。
“他喜欢你长得好看，喜欢你真诚善良，不羁又自由。但这些太容易被取代了，也太轻易地被很多东西打败。如果你真的了解阿回，你就该知道，他绝对不是被情爱遮住眼睛，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沈父站起身，把玩偶扔到池意怀中，说：“现在，你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沈回是会走到你身边，将他带去介绍给他的朋友、商业伙伴，还是会装作没看见你。毕竟，我说太多，都不如他自己的态度来的明确，不是吗？”
“不用。”
沈父没想到池意会干脆果断地拒绝自己，有些意外地回过头。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沈回要为了我轰轰烈烈的出柜，况且，这是一个商业性质的聚会，我更不会要求沈回一定要将我以「男朋友」身份介绍给所有人。”
池意走到沈父身前。
“沈回爱我，我很清楚的知晓这一点。他所给予我的帮助和物质，都不过是他的爱所衍生出来的附属品。的确，我接受得惶恐，但只要知道，那只是他爱我的一种方式，我就不会抗拒。伯父你说得对，我的爱对比起来的确显得「廉价」，但只要沈回不这么认为，我也不会这么想。”
池意深深鞠了一躬，再度站直时，面带微笑，平静道：“伯父您说得有道理，但只要沈回爱我，至于，那些是我的幻想也好，自我麻痹也好，我都全盘接受。我先走了，伯父再见。”
“等等。”
池意听见声音停了一瞬，却依旧没打算留下，他握着门把手顺时针转动——
“那如果，只是在我们面前呢？”
“什么意思？”
“将男朋友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并不算什么「轰轰烈烈」的出柜。相反，这是一个所谓「深爱」伴侣的人，应该做的最基本的事情。”沈父走到池意身旁，“你觉得，他会这么做吗？”
池意看向他。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过于诱人，犹如从地底爬出的怪物触手，紧紧拽住池意拖向欲望深渊。
——想要和沈回光明正大站在一起，一直都是他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填饱的猛兽。
他太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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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竹湾村。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如一尊雕像，静静地站在未开灯的房间中。
当最后一缕夕阳顺着方窗爬进时，他的手指抽动一下，像是波动水面的涟漪般，地上的斑驳光影瞬间变得细碎。
“喵。”
一哥闲庭信步般悄声踱到池意脚边，它昂头看了看池意，没再如往常般龇起牙，反而用柔软的身体蹭着他的裤腿，最后趴上他的脚背。
“喵。”
池意蹲下身，伸出还在颤抖着的手，慢慢抚着它的毛发。
“喵。”
一哥前爪攀上池意的膝盖，稍硬的猫须扫过他的脸颊，刺破一颗颗泪珠。
夜深了，月光照得香樟叶墨绿亮堂，可站在枝枝叶叶下的沈回，却像是月色里最浓的一笔阴影暗处。
他望着小楼里，还亮着的一扇方窗。
墙面上的人影被拉得有些扭曲变形，却依旧看清他时不时抬手拭脸的动作。
直到天光渐亮，窗里的灯光才熄灭。
沈回收回眼，沉默离开。
高架、隧道、红绿灯...在他的余光和后视镜中出现又消失，就像是老旧放映机中的默片般，只是男主角并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他如常将车钥匙交给敬礼的门童，走过大堂，坐上电梯。
沈回将外套脱下，挂在一旁，进入厨房。
台面上，整齐摆满了未动的食材。
沈回挽起袖子，将一份份蔬菜和肉类扔进垃圾桶；洗净后的各色莓果被水渍裹了一夜有些软烂，倒掉时，陶瓷碗壁上还留有嫩红汁水；冰箱里的黄油饼底也硬得没了该有的松软，落入筒中时，撞出沉闷声响。
沈回拧干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处，如同设定好的机器人一般，洗好澡，沈回坐到办公桌前，点开邮件，开始仔细一一浏览。
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沈回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可忽然，像是遭遇瞬间的网络卡顿，他的手指悬在了键位上。
缓缓地，沈回抬手摘下眼镜。
他眨了眨湿润却依然干涩的双眼，继续处理着邮件。
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就像当年池意离开沈回前的小年，他们一起在山上度过的清晨。
“池池，醒醒，我们到了。”
池意被沈回轻柔的声音唤醒，他还没适应车厢里的灯光，伸了个懒腰，闷闷问道：“到哪儿了？”
“到山顶了。”
沈回解开池意身上的安全带，将盖在他身上的大衣取下，转而披到池意身上。
“有时候，哈——的确不能理解你们有钱人，非得大半夜开车上山，哈——”接连两个哈欠，池意眼泪都冒了出来，“看什么日出。”
沈回看着他笑了笑，将围巾绕在池意脖上，随后，捧起他的脸，在宽大手掌下，池意的脸显得越发白净小巧。
他伸出大拇指，轻轻擦拭掉池意眼角的泪渍，末了，亲了亲还有些发懵的人。
“走吧，外面风大，帽子一定要带好。”
沈回下车，走到池意车门旁，为他打开车门。
走出温暖的车厢，池意这才真的意识到沈回说的「有点大」，是个什么意思。
池意觉得要不是自己多年来强身健体，有极大可能会被风吹跑。
“好大的风啊！”池意蹿到沈回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跟吹跑子美兄屋顶的风一样大！”
沈回侧头亲向他，同时脱掉黑色皮手套，将池意手指一根根放好，随后，就跟蜗牛驮壳似的，一步步朝着不远处房车走去。
“来啦？”
池意听见声儿，从沈回肩膀探出头，看见坐在一方小桌旁，烹茶烤红薯的一对气质非凡的男女。
这才想起来，沈回跟自己说过，今天是和他表姐、表姐夫一块儿过小年。
“这就是弟妹吧？”
“啧...表姐。”
“妹夫！妹夫行了吧！”
池意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沈回身上下来，对着二人就是一个深鞠躬，大声道：“表哥、表姐，过年好！”
话音刚落，三人哄堂大笑。
“表姐、表姐夫，小年快乐！”
池意赶紧找补了句。
“哎哟，我就说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我表弟死心塌地呢！”表姐走过来，亲昵地拉起池意的手，“果然，还得是长得漂亮，又会说话的！”
“你别逗他了。”沈回拉过池意，在方桌旁坐下，“客人来了，也不见个倒茶的。”
“那也不见，你好好介绍我们啊？”表姐夫打趣着，给两人倒了杯热茶。
“池池，这是我表姐，季月；这是我表姐夫，时安书。”沈回等到池意一一握手后，介绍起了他，“这是我爱人，池意。”
噗——
池意一口茶喷到了草地上。
可别吧哥，想躲家里拉去相亲，才来和表姐搭伙过小年，也不用说得这么夸张吧！
池意想着。
可他嘴角却怎么都没压下去。
季月对着时安书举起茶杯，说道：“啧啧，看来有人是革命尚未成功——”
时安书与季月碰了个杯，默契接话道：“阿回任需努力呀。”
池意一看，这可不能给沈回丢面儿！
“没有没有，很成功！”池意侧身一把抱住沈回，“我超爱他的！”
此刻，沈回低头看着池意，碰巧，池意也正昂头望向他。
“嗯，我也是。”
在家人的目光下，沈回吻向池意的额头。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
两对恋人各在崖边，看着云海翻腾，红日盛盛。
“哥，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你要带我来了。”
沈回抱着池意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力气，问道：“哦？为什么？”
“因为真的很美。”
隔着厚重的大衣，他没能听见沈回剧烈的心跳声。
池意也以为，那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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