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彧之羽

49、第 49 章

　　程淮景早已驱车离去，徒留叶离呆立原地，羞愤之色溢于言表。
　　她一手提着便携太空舱，一手捏着被压扁了的药盒袋子，看上去，像个十足的傻子。

　　男人的表现完全出乎意料，叶离脑子乱糟糟的，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怔愣时，一旁等待的男人出声问：“叶小姐，需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叶离几乎想都没想，就说：“不需要了。”
　　话刚说出，想到什么，她又立马改口：“那什么，你还是送吧，咱俩这几天最好装得像一些，你开车把我送到小区里，到单元门口就可以，谢谢了。”

　　徐睿哲点点头：“谢什么，应该的。”
　　叶离继续补充：“从明天起，麻烦你每天早晨送我和小宇来学校，中午小宇在学校吃，咱俩一起去外边吃，下午再来接我们回家，持续一个星期。”
　　徐睿哲：“没问题。”

　　次日，阳光很大，是入秋以来气温最高的一天，校园里，夏蝉有气无力地鸣叫，孩童的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
　　纪录片的拍摄进度即将过半，叶离对于自己的全部拍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

　　期间唯一有可能引出问题的汪可柠，近几天也配合得不错，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这人，是出了名的嘴碎，经常不分场合，就能跟一旁的助教老师闲聊起来。

　　平时没什么好八卦的，今天可不一样，跟叶离有关的事，她能长出八百个心眼子，一顿添油加醋胡乱搅和。
　　休息时，汪可柠站在人群堆里，说话声不高不低，刚好周围人都能听见。

　　“你们听说了没，叶离居然真的结婚了，叶铭宇就是她儿子。”
　　助教小张附和：“还用听说嘛，我昨晚下班亲眼看见她老公来接她了，人还挺斯文的。”

　　助教小郭：“我也看到了，跟她前男友程总相比，差远了好吗，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汪可柠哼笑一声，一股子幸灾乐祸劲儿，碍于程总在场，她只得放低声音说：“呵，要不说，这人都看命呢，看她那面相，就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

　　叶离离她们最近，每一句讽刺意味明显的话，都传到了她耳朵里。
　　若在平时，她必定是要过去警告汪可柠让她闭嘴的，可这次，由她自己作出来的假象，她选择沉默。

　　几个女人呵呵笑开了，殊不知，那个经常在叶离面前刷存在感的富二代向冬，恰好也杵在门外看叶离，竟将这闲言碎语全都听了进去。
　　他不来不知道，这一来竟然当场失恋，捧着一颗破碎的心将叶离拉到门外角落，满脸受伤：“叶离，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结婚了？”

　　“我……”
　　叶离纵使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索性就这么骗着他们吧，反正，她也没有任何谈恋爱甚至是结婚的打算，更对眼前的男人无感。

　　向冬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你拿我当什么了啊叶离？”
　　叶离本来还觉得有点惭愧，听他说话这态度，就好像她叶离整天吊着他，耍着他玩似的。

　　一整个大无语，叶离唇线拉直，道：“向冬，我好像从来就没给过你希望吧，哪次见你不是冷冷淡淡的，那是明摆着拒绝啊。”
　　突然想起什么，她叹口气说：“哦，也就那天在食堂，我没拒绝你提的一起吃饭，可那也并不意味着我就接受你了啊，同事之间不能平平常常吃顿饭？”

　　向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叶离顺了顺胸口的闷气，态度缓和了些，认真道：“向老师，如果那天让你误会了，那么，我道歉，对不起，我结婚了，请不要再有其他方面的想法，只当同事就好。”

　　说罢，她绕过向冬，径直进了教室。
　　听墙角的几位女老师又悄悄聚到了一起。

　　“说得还挺有理，那天食堂我亲眼看着的，她那笑容，能暖到人心里去，难怪人家向老师会误会了。”
　　“别说向老师了，咱们学校，好几个男老师喜欢叶离呢，说她是冷美人，都悄没声息不敢表白。”

　　“对，我们办公室新来那男助教，那天还跟我打听叶老师呢。”
　　汪可柠语气酸了吧唧的，声音稍提高了些：“有人喜欢又怎样，还不是早早结婚生孩子了？”

　　她边说，边朝程淮景所在方向瞅，他们之间距离不远，她很肯定，那人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的。
　　议论这么多，她其实最想知道的，是程淮景的反应，可这程总，就跟没事人一样，不气也不恼，着实让她有些郁闷。

　　后来转念一想，那两人大概率是没感情了，叶离错失了那么优质的男友，带个孩子过得苦哈哈的，心里又一阵暗爽。
　　叶离已经开始下一段拍摄，她摒除杂念，很快进入状态。

　　程淮景坐在导演监视器前，视线落在里边清丽窈窕的身影上，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那些话他自然听见了，包括叶离被那个男老师叫出去，他也看在眼中。

　　那一刻，不谗言只旁观，是他唯一会做的。
　　谁让叶离自己，就把他全部情敌给灭了呢，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只不过，这些没事嗡嗡嗡个没完的老师，是真该惩治一下了，他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上午的拍摄刚结束，教务主任匆匆赶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汪可柠和那两位助教老师叫到楼道里，一顿教训。

　　“小汪，拍摄机会难得，好不容易留下来，你就消停点儿，别嚼人舌根子，影响太差。”
　　“为人师表，管住你那张嘴，再有下次，这学期的优秀教师评级，你就甭指望了。”

　　对着另两个，表情更严肃：“还有你俩，这没你们的拍摄任务，没课的话就老实在办公室呆着，天天往这跑，不想要这份工作，就直说。”
　　她俩哪敢反驳半句，灰头土脸相跟离开。

　　汪可柠心里憋着闷气，以为是叶离告状，谁知一扭头，正对上程淮景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心下凛然，急忙撇开视线。
　　到了中午饭点儿，叶离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

　　校门口，徐睿哲早已等在那里，男人笑容和煦，接上叶离后，极其自然地帮她提包，俨然一副好丈夫的样子。
　　懒得去管身后是否有人盯着，叶离只想表现得自然一些，和徐睿哲像真夫妻一样。

　　学校对面就是一排餐厅，家家人满为患，午休时间短，两人最终选了一家中式快餐厅，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少，完整的四座空桌几乎没有，自行从窗口买上午饭之后，二人找到空了俩座的位置跟别人拼桌。

　　然而刚坐下不久，身旁的人吃完离开，座位空了下来。
　　不待服务员收拾干净，叶离余光看见，已经有人朝这边走来。

　　熟悉的凛冽气息靠近，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程淮景，等待就坐的，正是他和方子越两个人。
　　神经有一瞬间的紧绷，叶离捏着筷子的手僵住，抬眸跟徐睿哲对视了一眼。

　　徐睿哲会意，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身着大牌高定西装的男人端着餐盘立于叶离桌前，整个人的气场和这拥挤的中式快餐厅，格格不入。

　　程淮景手指微曲，扣了扣桌面：“叶老师，拼个桌？”
　　叶离没抬头，倒是徐睿哲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们夫妻俩一起吃饭，不太愿意和她前男友一起，那边又不是没有空位置。”

　　程淮景瞥了眼他，看向叶离小小的发旋，又道：“我问你呢，叶离。”
　　叶离面无表情，沉下心说：“我听我老公的。”

　　“别那么敏感。”男人“呵”的笑了一声，说话语气带着戏谑：“那天在学校食堂，我和方子就想跟你拼桌，结果，你却答应和那位男老师吃饭，当时，你笑得还挺开心。”
　　叶离彻底呆住，双眼，甚至都不好意思去看对面的假丈夫，不用想她都知道接下来程淮景会说什么。

　　“那男老师喜欢你，已经蓄意接近你很多次，但你一直没告诉过他你已结婚。”
　　“这事儿，你丈夫，知道吗？”

　　叶离想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她是真没想到，那天只是为了不跟程淮景吃饭气气他，竟不计后果地利用了向老师，到头来报应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一波接一波，打得她措手不及。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现实和谎言对她前后夹击，没完没了。

　　“说这么多，我也没别的意思。”程淮景嘴角上扬，不待叶离两人再说什么，稳稳坐在了叶离右边，“就是想跟你拼个桌，弥补那天没拼上的遗憾。”
　　叶离终是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而对面的徐睿哲，就是再想帮叶离反击回去，也已经没有能发挥的空间了。
　　他没别的可做的，为了表现出和叶离夫妻感情很好，开始给她夹自己餐盘里的油焖大虾，用的，还是自己吃过饭的筷子，不是没想过卫生问题，但夫妻之间，再纠结这个，岂不是太假了。

　　可他有这个心思，叶离未必跟他同频，眼瞅着徐睿哲用刚吃完一口的筷子夹了两只虾放到她餐盘上，有洁癖的她，顿时没了任何胃口，哪怕饥肠辘辘，还有层虾壳，也拯救不了分毫。
　　她现在是进退两难，不吃不合适，吃却吃不下。

　　正纠结之际，“咔嚓”一声，是一次性筷子被掰开的声音，没来得及扭头，视线范围内，那双新打开的筷子伸了过来，从她面前，将那两只虾夹走，放到了一旁的纸巾上。
　　男人的表情理所当然，还带着一丝指责，对徐睿哲说：“她对海鲜过敏，你作为丈夫，难道不知道？”

　　他知道叶离洁癖，八成不会吃，可也说不准，她会为了跟他对着干，逼着自己吃下。
　　所以，还是夹走，最保险。

　　徐睿哲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一时语塞，顿觉自己闯祸了。
　　不仅是他，叶离更是诧异，她什么时候海鲜过敏了？以前一起吃饭她可没少在程淮景面前吃虾鱼之类的。

　　堪堪扭头看向程淮景，撞上他目光仅仅一瞬，便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像个傻子，甚至想勇敢地把那两只虾夹回来吃掉，可最终，她败给了自己，沾着别的男人口水的食物，她真吃不下。

　　徐睿哲想弥补过错，见叶离似乎没什么胃口，问她想吃什么，再去给她买点，叶离却摇头拒绝。
　　碍于程淮景气场太强，他嫌冻得慌，最终还是去了。

　　然而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回来时，却再次撞上雷点，程淮景望着那粥上零星的皮蛋和肉丝，突然就笑了，假装语重心长提醒：“她啊，不爱吃这个，任何咸粥，她都不爱吃。”
　　徐睿哲脸色有点难看，心底对程淮景的忌惮更甚。

　　不过本来也是，在各种细节上，他这个冒牌丈夫，怎能干得过正牌前男友。
　　结果叶离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反将程淮景一军，竟拿起勺子，开始喝起粥来。

　　还当着程淮景的面亲口对徐睿哲说：“以前不爱吃，现在爱吃了，谢谢老公。”
　　她动作不快不慢，脸上的表情跟平时喝甜粥一样，再正常不过，甚至还表现出了享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粥喝得有多痛苦。
　　程淮景就那么注视着她吞咽的侧脸，眼睛微眯，墨色瞳孔中，似有隐隐的风暴在凝聚。

　　一旁始终安静吃饭的方子越，憋笑憋得脸都快绿了，他看了眼时间，拍拍程淮景的胳膊，催促道：“快吃吧，程老大，午饭时间快过了。”
　　男人硬生生将视线掰正，终是没再说什么。

　　三个人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别扭，唯有方子越，起身时，连打两个饱嗝。
　　程淮景整了整西服下摆，离开时，提醒了叶离一句：“叶老师，还有十分钟开工，别迟到。”

　　待男人转身，叶离喝粥的动作瞬时慢了下来，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快餐店门口，她终于忍不了了，急忙扔下筷子，跑向卫生间，手指伸进嘴里猛扣嗓子眼，反胃感袭来，一阵狂吐。

　　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虚的，就跟几天没吃饭似的。
　　知道程淮景已经看不见她俩，索性懒得再装。

　　徐睿哲见她那般样子，从程淮景的态度也能看出他俩还有感情，试探着劝叶离：“要不，你俩还是复合吧！”
　　不说还好，这一说，直接戳中叶离心中痛点，再加上胃里难受，这下心情更不好了。

　　“徐睿哲，我雇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劝我的。”
　　徐睿哲叹气：“行吧，是我多嘴。”

　　下午的拍摄地点在操场，有些耗费体力，叶离午饭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到了四点多的时候，空空如也的胃部开始隐隐作痛。
　　程淮景就在不远处，她还不能表现出难受的样子，一直硬撑着，直到休息间隙，才想起去医务室拿药。

　　然而不幸的是，今天这个点儿，医务室居然没人。
　　叶离等了五分钟不见人来，那边还等着她拍摄，无奈只得忍痛返回。

　　刚回到操场，她抄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好几口温水，试图缓解胃里因胃酸过多引起得灼烧感，不料却在水杯旁看见了一小瓶胃药，正是她平时喝的奥美拉唑肠溶胶囊。
　　抬头环视四周，叫住刚好走过来的方子越，问：“这瓶胃药，是谁放这儿的啊？”

　　方子越瞅了一眼那瓶药：“哦，程老大。”
　　叶离愣住，听闻答案的那一刻，疼痛感似被抚平，效果堪比真药，唯剩心间还感觉麻麻的。

　　曾经在一起时，她胃疼过几次，第一次她告诉程淮景她常喝的药，之后程淮景身上便常备这种药。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他依然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去医务室之前程淮景还在，现在却不见人影，叶离问方子越：“他人呢？”
　　“回公司了。”方子越说，转身前又突然想起什么，“不过他走之前，让我跟你说一声，不爱吃的东西，还是别逞强。”
　　刚把药咽下去的叶离：“……”

　　今晚下班还跟昨晚一样，有徐睿哲来校门口接。
　　那人一上来又表现得很热情，欲跟叶离款款抱一下，被她抬手挡住，提醒道：“昨天那是好久不见想念的抱了一下，从今天起，就不用啦。”

　　徐睿哲晓得她的意思，说了声“好”。
　　虽说下班时程淮景没在后头盯着，可保不齐他会安排眼线在某处关注着她，这戏，除了家里，其他外头的任何地方，都得认真演。

　　两人带着叶铭宇在离家不远处的披萨店里吃了晚餐，按照之前说好的，徐睿哲送她和孩子回家。
　　为避免露馅，白色小轿车驶进小区大门，停在某个临时停车处，三人下车，一起往家里走。

　　毕竟只是个租来的男友，叶离警惕心使然，只愿他送到单元门口，徐睿哲也知分寸，目送着她们进去，转身抄小道离开。
　　叶离牵着叶铭宇上楼，她家住五楼，上个月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四楼五楼两层的声控灯都坏了，一二层的灯又亮不了多长时间，孩子上楼墨迹，每次刚上到四楼，前两层的就都灭了，整个楼道里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

　　平时叶离都会打开手机手电筒，可今天手机没电关机了，无奈，姑侄俩只能摸黑上楼。
　　还剩半层到达五楼的时候，蓦地，叶离听见皮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手机屏幕亮起了微弱的光，熟悉的男声从上方传来：“这么晚了，才回来啊！”

　　叶离刚反应过来那是谁，手里的小手突然挣开，叶铭宇没被吓到，像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哒哒哒迅速跑上了楼。
　　程淮景抱起叶铭宇，温柔地问：“想叔叔了？”

　　叶离窘得要命，自己家就在上头，侄子还在那人怀里，这状况，她是想逃都不可能。
　　更可怕的是，她带着孩子回家了，却不见丈夫，这一点，怎么跟程淮景解释。

　　硬着头皮上楼，果然听见那人问：“你丈夫呢？”
　　见叶离迟疑，又笑了一声：“不会是……把你送回来，就走了吧？”

　　叶离身体僵了一瞬，双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用临时想到的借口回他：“他，家里没洗衣液了，他去买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这样啊！”男人笑得低沉，双眸似能洞穿一切，混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听得叶离那颗小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程淮景将叶铭宇放下，轻抚孩子后脑勺：“乖，等一会儿叔叔给你糖吃。”
　　平素根本安静不下来的小男孩，居然真就乖巧等在男人身旁，不叫也不闹。

　　程淮景按灭手机，楼道里再次陷入黑暗，此时此刻，呼吸声变得极为明显。
　　他捂住孩子的耳朵，一把拉过叶离抵在墙上，倾身向前，灼热气息喷在女人耳畔。
　　“要不，趁你老公不在，咱俩偷会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