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彧之羽

9、第 9 章

　　晚上，熄灯后，叶离手里捏着程淮景的身份证，思绪万千，辗转反侧直到深夜。
　　她从没想过，一个人渗透进另一个人的生活，居然可以如此容易，简直无缝插针一般。
　　每次她都会想，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跟他接触，可每次都事与愿违，总会留有丝丝缕缕的引线，引出下次的相遇，让他们之间，产生某种不太平常的潜在关联。

　　尤其程淮景这次的做法，哪有人办了新身份证，找到旧的，还真就直接留在别人手里不要呢。
　　这没办法不让她胡思乱想，太奇怪了，也太暧昧了，她不能丢掉，能做的，只有留在自己这里。
　　这事弄的，怎么想怎么别扭，就好像她跟他，在这所大学里，注定断不掉关系一样。
　　叶离将手搭在眼睛上，无奈长叹一口气。

　　手心里的身份证被她捏得温热，皎洁月光下，正面的男生清秀俊逸，双目炯炯有神，注视着前方的眼神穿透力极强，像是能看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叶离同那照片上的男生对视，似被看透内心，想逃离又仿佛自虐般被什么东西牵引，眼神挪都挪不开，连带心脏都酥酥麻麻的，跳动频率明显加快。

　　良久之后，“啪嗒”一声，女孩掀起靠墙一侧床垫，将卡片正面朝下置于木质床板上，用垫褥盖住，仿佛这样，就能把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程淮景赶走。
　　而最终，困意战胜一切，叶离沉沉睡去。
　　只是，睡梦中，依旧少不了男生落拓的身影。
　　一个梦，都做得累极了，像跑了个万米马拉松。

　　次日中午下课，叶离没什么胃口，没去食堂直接回了宿舍。
　　她今天回来得早，楼道里几乎没人，站在宿舍门口掏钥匙的空挡，门却“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
　　叶离心脏狂跳几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第四位入住的女生，以及她是程淮凌的极大可能性。

　　抬眼一瞬间，结果完全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同时，火灾现场一幕幕揪心悲痛的画面藤蔓般紧紧将她缠绕，裹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女孩微微笑着，配上气质绝佳的脸，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态度温和有礼，跟她打招呼：“你好。”
　　叶离像是大脑宕机，眼神发直，明明是看着程淮凌的，却又像是透过女孩看向前方的某处虚空。

　　顿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点头冷冷应了一声：“你好。”
　　程淮凌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是没想到新舍友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没有想象中热情，更谈不上友好。
　　教养极好的女孩讪讪一笑，往旁边侧了侧身，给叶离让开，等着她进来。
　　叶离道了声谢，没再看她，疏离淡漠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伤人了。

　　走到自己书桌前站定，叶离回头瞅了眼把门关上后却还站在原地的程淮凌，犹豫了下开口道：“我叫叶离，你呢？”
　　女孩脸上些许难堪的表情被隐去，转身时习惯性回以微笑，善意真诚到让人心疼。
　　“叶离，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程淮凌，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程淮凌。”

　　一通电话打破接下来的沉默，程淮凌快步去她桌上拿起手机接起，语气温柔：“喂，小景。”
　　程淮景：“姐，下来吧，我带你去吃饭，再逛逛校园。”
　　几分钟后，程淮凌跟叶离打了声招呼离开，宿舍门被轻轻关上的一瞬间，叶离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瘫坐在椅子里，浑身力气似被抽离，纤瘦的身体仿佛随便一捏就会碎掉。
　　程淮凌没认出她来，也对，那天她戴着口罩，追悼会上她不修边幅一身黑衣背对着他们姐弟，之后也只出现在两公分宽的门缝后，那女生并不知道自己也跟她一样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火灾，更不知道害她差点丢了性命的爆炸是因她叶离而起，也不晓得，救她的烈士正是她父亲。

　　是命运的安排吗，明明高中之前还没有过任何交集的，怎么火灾之后，就能近到如此程度。在同一所学校已经够让她抗拒的了，只希望完全当陌生人，可这三番五次跟程淮景接触，又跟他姐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的舍友。
　　这几乎能渗透到对方生活中的关联，是她当初怎么也没想到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姐弟俩，自卑，愧疚，痛苦，难堪，甚至带着一丝不该有的怨恨，以及一点点作为她救命恩人女儿的自豪和优越感，而后者，每次冒出头，就又立马被她的罪孽深重掩盖得密不透风，不见踪影。
　　太过复杂的情绪掺杂其中，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而那两人还不知道她是谁，她现在甚至连瞒着自己的身份，都是痛苦的。

　　叶离什么都不太想吃，直接上床躺下，补昨晚失眠没睡够的觉。
　　刚躺下，又想起来，交了学费之后，手里剩下的钱不多了，还不够她花两个月，是时候找份兼职了，叶离打开招聘软件，开始查找起来。
　　程淮凌来到女生宿舍门外，一路上，姣好的面容和优越的气质引得女生们频频回头。

　　门口站着刚入学不久就已在全校无人不知的程淮景，程淮凌朝他招手加快脚步走过去，二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极具辨识度，漂亮帅气到令人艳羡不已。
　　只是大热的天气，在人人都穿着短袖的时节，美女却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程淮景笑颜帅气，清爽落拓，往前两步迎上程淮凌，问：“胳膊和腿的烫伤好些了吗？不疼了吧？”
　　程淮凌抬手摸了摸胳膊的烫伤处，面带一丝苦涩，摇头道：“不太疼了，别担心。”
　　程淮景怎么会不知道姐姐的心思，安慰道：“等伤口彻底好了，给你找最好的疤痕整形医生，会好起来的。”

　　不愿再聊不开心的事，他转移话题又问：“姐，宿舍都收拾好了？还适应吗？”
　　程淮凌同他并排朝食堂方向走，答道：“嗯，还行，刚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正好碰到一个舍友回去。”
　　“她人怎么样？”程淮景关心道，“好相处吗？”
　　“她，”程淮凌迟疑两秒钟，想了想说：“挺好的，就是有点冷漠，不过也还好。”

　　“冷漠？”程淮景眼睛眯了眯，“你向来敏感心细，太善良容易被欺负，对于这样的舍友，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一个宿舍的，怎么保持距离。”程淮凌笑笑，“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那女孩长得是真漂亮，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呢，挺想跟她成为朋友的。”

　　程淮景微微蹙眉，眼珠转动，在猜测着什么，听姐姐又说：“还有，那女孩总给我一种，有那么点儿熟悉的感觉，她的眼睛里，好像也挺有故事的，有种神秘感......”
　　“姐。”程淮景出声打断，拉住她胳膊，表情认真的问：“你刚认识的这舍友，是不是叫，叶离？”
　　程淮凌扭头看她，双眸瞪大，眼带笑意，透着八卦的精光：“你怎么知道？”

　　程淮景不回答她，只是立马改变了之前的说辞，“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是跟她好好相处吧，不用保持距离。”
　　程淮凌狐疑笑着，思索片刻，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问弟弟：“等等，她不会就是你......”
　　“姐，”程淮景不想听姐姐八卦下去，再次及时打断她，用讨论吃饭堵住她的嘴，“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

　　下午第一节没课，叶离两点多时被胃里强烈的灼烧感痛醒，捂着胃部坐起来，翻身下床打算随便泡桶面填饱肚子。
　　不料却与斜对床的宋环清对上眼神，卷发女生嗑着瓜子瞥她一眼，继续低头刷剧。
　　叶离也懒得理她，下床从柜子里拿出泡面，刚倒上水，谢芸芸端着洗好的衣服推门进来，问她：“叶离，你怎么就吃泡面啊？那能吃饱？”

　　叶离无奈，嘴角扯出一个笑：“中午没去食堂，现在饿了，只能吃这个了。”
　　谁知还没等谢芸芸说话，上铺的宋环清嗤笑一声，翻个白眼来了一句：“怕不是连个外卖都点不起吧！呵。”
　　谢芸芸仗义劲儿上来，双手叉腰，义愤填膺：“你有病吧！人家吃什么管你什么事......”

　　叶离不想自己的事总是谢芸芸为她出头，她不傻，宋环清的敌意只针对她，而不是谢芸芸，虽不知缘由，但没必要把无辜的谢芸芸牵扯进来。
　　“芸芸，”她上前一步拉住谢芸芸胳膊，抬头瞪着宋环清，眼底不屑之意尽显，声音铿锵有力：“宋环清，我不知道自己倒底哪里得罪了你，但请你有话直说，把症结摆到明面上来，藏着掖着算什么，总这么阴阳怪气的又算什么，恶心谁呢？还有，我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吃不吃得起，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做好了只当陌生舍友的打算，该闭嘴的时候，就请你把你尊贵的嘴巴闭上。”

　　“你。”宋环清一把撤掉耳机，跪坐起来，抬手指着叶离，咬牙切齿道：“叶离，我他妈就是看不惯你。整天端着，对谁都冷冷的，校花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穷光蛋一个。跟我提什么症结，你以前惹出的那些桃花债你当然不记得，靠着一张水性杨花的脸，那些个臭男生上赶着喜欢你，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叶离眼神微眯，她总算明白了，宋环清的敌意源自于嫉妒，还有或许是因为，自己被她喜欢的男生暗恋过，所以怀恨在心。
　　可水性杨花这个锅她可不背，叶离镇定地一句一句回怼：“我冷我端着穷不穷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也一样对我们没什么好脸色吗？给我封的什么校花，又不是我自己要的，别人强加给我的，我能有什么选择？”

　　她气也上来了，开学十多天了快，所有的好心情几乎被这个莫名其妙讨厌她的舍友搞坏了一半，憋了这么久的话也终于不吐不快。
　　“还有，你所谓的那些男生，喜不喜欢我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把烂桃花水性杨花这些词扣我头上，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你喜欢谁就去追，追不上怪我这个无辜不知情的人，照这样下去，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叶离等着你，你讨厌得过来吗？”

　　看着上铺宋环清气到脸色发紫却又说不过她的气急败坏样，叶离完全不给她任何回击的机会，又给了她最后一棒：“宋环清，既然选择同住一间宿舍，那看不惯，就，憋，着。”

　　说罢不再看她，转身坐进自己椅子里，谢芸芸哪里想到平时悄没声息的叶离，竟然也会这么硬气，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她同样朝宋环清来了一句“憋着”，拿衣架去晾衣服了。
　　宋环清怒不可歇，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气，她环顾四周，正打算抄起东西朝叶离砸过去，宿舍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

　　她要扔东西的手顷刻间顿在空中，脑子迅速运转，怒气很快被隐藏起来。
　　那应该是第四个住进来的舍友，她在这间宿舍，和叶离已经誓不两立，谢芸芸那货从一开始就跟她要好，自己要想舒服过完大学，怎么着也得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不能完全被孤立，那么现在，拉拢人心的时刻开始了。

　　程淮凌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叶离扭头看了看她，只不过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谢芸芸“哇”了一声，两眼放光：“天呐，咱们宿舍真是美女集结地啊。”
　　待女生进来关上门，她笑着给自己和叶离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谢芸芸，她是叶离，欢迎加入我们宿舍。”

　　程淮凌微笑以对，腼腆中带着柔和明媚：“你好，谢芸芸，我叫，程淮凌。”
　　“程，程什么？”谢芸芸不同于坐在那里稳于泰山的叶离，一听名字，眼睛睁大，满脸震惊，“程淮凌，那程淮景是你？”
　　再仔细观察她五官样貌，又道：“别说，你和咱校草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诶。”

　　程淮凌看了一眼叶离，朝谢芸芸点头：“嗯，他是我双胞胎弟弟。”
　　“天呐天呐！”谢芸芸的尖叫声快要掀翻屋顶，“真是神仙舍友啊，这大学生活，精彩得不要不要的！”
　　而上铺的宋环清，早完全坐不住了，从程淮凌进门一瞬，就习惯性观察对方一身着装，不难看出都是昂贵的牌子货，就光是那双鞋，前几天她就从杂志上看到过，是某大牌新品限量版，再一听她竟然是校草程淮景的姐姐。

　　这程淮凌，绝对是天赐的，是她大学宿舍碰上的绝佳伙伴之人选，没有之一。天大的馅饼砸在自己面前，哪有不捡的道理，趁她现在还没跟叶离她们熟悉起来，自己得赶紧下手。
　　她麻利翻身下床，脸上露出少见的友好笑容，来到程淮凌面前，不顾她反应，上来就牵住程淮凌的手：“你好，我是宋环清，你住我对铺是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一定帮你。”

　　程淮凌明显被她的过分热情弄得不太适应，她眨眨眼，又看向叶离，而叶离同她对视一眼，很快移开，一旁正晾衣服的谢芸芸嗤笑一声，嘴里嘟囔：“啧，看人下菜碟，这会儿倒是巴结起来了。”
　　宋环清一心只在和程淮凌初步搞好关系上，她不愿自己的狰狞一面被她看到，只想以温柔善良的假象示人，听了谢芸芸的话心里冒烟，脸上依然微笑面对新舍友。

　　程淮凌不傻，舍友之间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硝烟，尴尬气氛她能感知出来。
　　程淮凌轻轻将手从宋环清手里抽出，客套中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只道了声谢：“嗯，谢谢。”
　　宋环清哪能放弃这么好的结识机会，被冷淡以待也不在乎，再次上前，注意到她手上提着的袋子上，没话找话：“淮凌，你这是从学校大门对面那家新开的寿司店买的吧？听说很好吃诶。”

　　她立马又拿过自己中午点的甜点外卖，放她桌上，腆着脸笑道：“这是我中午点的，他家旁边那家甜品店的新品，我还没打开，请你吃！你那个呢，味道怎么样？”
　　一顿虚假却似火的热情，等来的只有程淮凌的淡笑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吃甜的，谢谢。”

　　没看那蛋糕一眼，程淮凌提着袋子，绕开宋环清，在她尬如土色的表情下，来到叶离面前，将小袋子放在叶离桌面上，语气柔和似水，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叶离，刚和小景去吃饭，感觉这家寿司挺不错，见你那会儿没吃午饭，给你带了一份，你尝尝吧。”

　　这回倒换叶离不知所措了：“......”
　　谢芸芸来回看她们三人，表情似看戏一般，精彩万分。
　　而被晾在一边的宋环清，难看的尬笑僵在脸上，气得几乎快要爆炸，却只能憋着，完全应了叶离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