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白骨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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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到流泉镇时，已到子时。陈无宁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安顿好乌雪泥，趁夜半三更黑灯瞎火，一个人去了义庄。
义庄在城郊的一个废弃道观中，陈无宁推开大门，与一尊满面横肉、花红柳绿的供像来了个四目相对。
道观在人间盛行已久，每个地方都有自己信奉的神明，流泉镇这些年因泉水酿而闻名周边，百姓生活富庶起来，如今供奉的是酒神，而面前这尊神像，大抵是不中用、被抛弃的前代罢了。
神像挂满灰尘与蛛网，陈无宁袍袖一甩，将其清理干净，从侧边进了里去。
这座伪义庄的后院摆满了棺材，某位好心人还做了布糊的牛头马面，一左一右守在入口处的廊下，送尸体们安渡黄泉。
只是风吹日晒久了，颜料晕染得分不清鼻子眼，夜里更是阴森恐怖。
陈无宁就近掀开一口棺材，摸出火折子看了看，见此副骨架安静躺在里边，只是少了一截小腿骨，大抵是死的时候缺了腿罢。
他又挨着掀开周边棺材，里面都有白骨，不免有些疑惑。
他起先怀疑有人在追查他的师门，后又想想不对，若是隐秘勾当，不可能大白天就这样大模大样地出现。如若不是冲他来的，那就是要在凡间作乱，至于背后有什么意图，尚未可知。
只是要找死人骨头，最便宜的可不是义庄？可义庄的这些骨头架都好好死着呢。
他往后院屋子走去，里面仍旧是棺材，打开里面还是白骨。
白天的几副骨头精到底是谁操控的？它们只是看上去有些恐怖，但几乎没什么战斗力，成年人拿块砖头也能将其干倒。
正当他逐缕分析各种可能时，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黑影，凭空带起一阵风！陈无宁立即展开神识覆盖住整个义庄，没想到竟招来另一个神识的强烈对抗——
来人是修士！！！
一个声音从他的识海里悠悠传来：“道友，幸会幸会。”
陈无宁：“何人？”
那人道：“大家有鼻子有眼的，这样说话未免不方便，不如我们同时撤手，道友以为如何？”
陈无宁冷笑：“敌友不明，如何撤手？”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主动撤下对抗的神识，以血肉之躯彻底暴露在陈无宁的识海威势下，若陈无宁此时发难，可以将对手的肉身直接压成一个肉饼，算得上修士之间最高级别的礼让了。
见对方撤手，陈无宁也不是无端狠辣之人，随即收回神识，将护体灵流外放，无阻也一直握在手中，随时准备迎战。
从牛头马面处走出一个灰袍道士，模样是个青年，青年腰带上挂着葫芦，脸上淌着捉摸不透的笑，眼睛比凌晨的夜还要深邃，幽幽发着光，像两道索命勾子。
灰袍青年倒是率性，任凭陈无宁打量，开口道：“道友为何深夜在此，难不成对死人骨头感兴趣？”
陈无宁冷静回击：“死人骨头有什么好玩的，道友这话才有意思。”
灰袍青年哈哈一笑：“想来你也在查白骨案吧，深夜往义庄跑，估摸着才开始办这事。若不嫌弃，我带你去看看更有意思的？”
陈无宁拒绝的话都快出口了又调转回来，想着现成的果子不捡白不捡，何况这起白骨案看上去很不简单，且看看是哪路神仙兴风作浪，遂道：“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灰袍青年双手一摊，一脸坦诚：“小字未央，长乐未央的未央。道友如何称呼？”
陈无宁心里“呵呵”两声，沉稳如水：“小字风禾，风禾尽起之风禾。”
自称未央的道士又低低一笑，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地夸赞道：“好名字！”
晚风凉爽，城郊没有灯火，四下漆黑。幸好修士目力非同寻常，陈无宁跟着未央来到一处坟地。
这块坟地的泥土从颜色上看还算新鲜，断根的小草正在发芽，想必里面埋着的人刚死不久。
未央指了指坟包：“她肉身今日应当腐透了，想必今晚就能出来。”
陈无宁：“什么意思？”
未央解释道：“这里面埋的是个女子，前些天，女子死了多年的丈夫又活过来了，见她改嫁，乱刀将她和现在的相公砍死，被现婆家单独埋在这里。”
陈无宁不解：“死了多年的丈夫活过来？”
“嗯，尸骨长肉。”未央闲着没事，又看这位自称风禾的道友颇为顺眼，耐心讲道，“简单来说，就是死人骨头从地下爬出，完全生前的形态，回到还有执念的地方。”
陈无宁：“你如何得知？”
未央：“这事发生好多天了。不止这家，镇上其它人家，只要是近年死了人，骨头还没完全风化的，都会见着死去的人活过来。有个小子在家里看见了死去的爷爷，吓得病倒了。还有的也是见着死去的亲人或仇家，疯了病了的无数。”
陈无宁有些惊讶：“出这么大的事，官府不管吗？”
未央耸耸肩：“官府能有什么办法？左不过每天升堂，听遭殃的百姓哭叫喊闹，头疼着呢。”
两人聊着，陈无宁在消化从未央这里得来的信息，坟包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夏夜，蝉鸣蛙呤骤然停了一瞬，只见坟包上面的泥土被拱开来，伸出一只白森森的爪子！
爪子往下扒着泥土，动作十分生涩，扒了好一会儿，才又拱出另一只手。没多时，一个头骨露出来，它左右转了一圈，见眼前有俩活人，刹时兴奋了，双手一撑从土堆里蹦出，就冲着他俩扑来！
陈无宁本想按照白天那样一剑结果此事，未央挡住他：“先别动手，你应付着，我去去就回。”
陈无宁有些恼怒，不清楚此人要做什么。
只片刻功夫，未央提着一只野兔回来了，他手起剑落，野兔在他手里一命呜呼，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白骨好似癫狂了，踉跄着朝野兔扑去！
白骨张开嘴大口啃食起来，连扎嘴的皮毛也没放过，每吃进一点野兔的血肉，它的骨头架子上便长出一层血肉。几口下去，此副白骨架外层已经裹上了薄薄人皮，可能分量不足以支撑起完整肉.身，看着像是一只瘦到畸形的猴子。
陈无宁微微惊讶：“这是哪种邪术？”
见他满脸嫌恶，未央低低一笑：“不知，我暂时将这术法唤做肉盅，被操纵的死人叫做肉棕，是不是很贴切？”
陈无宁彻底被恶心到了，感觉以后再也不想过端午，他还没呕完，未央已在前方带路：“走，看看这个肉棕要做什么。”
两人一边走，一边打些野物给肉棕充饥，天不多时便要亮了，肉棕已经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这是一个女子，裸体实在有碍观瞻，见未央习以为常的模样，陈无宁只得脱下外袍，砍掉一截长出的裙摆，给这名女粽子裹上。
可惜女粽子并不领情，陈无宁一靠近，便生猛地朝他扑去。与昨天遇到的白骨精不同，恢复了完整肉.体的粽子力气很大，好在他及时错开身，挨着一点的手臂竟有些发麻。
未央看乐了：“没想到风禾兄竟是个有心人，不过多此一举啦，太阳一出来，他们又得爬回土里，用泥土把自己盖起来，哈哈——”
果不其然，山那边朝霞升起，一轮红日正欲抬头。
这个女棕子像是受到某种刺激，两个黑眼窝直直朝远方盯了一会儿，身体像木偶那般不协调地摆动起来，然后飞快抓烂了那身碍手碍脚的衣裳，用手刨起泥土，挖出一个大坑，将自己埋了进去。
陈无宁心想如此甚好，倘若光天化日下一群裸尸在街上乱跑，那画面也太生动了！
未央兴许是见得太多，不怎么在意地道：“白天，恢复了生前模样的肉棕会把自己埋起来，没什么可查，最多去官府门口看看热闹。我劝风禾兄找地儿休整下，晚上才有力气干活。”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远了，风中飘来一句：“有事义庄见。”
连夜赶了百多里路，又整晚没睡，太阳出来，烤得人暖哄哄的，陈无宁的疲惫感一下涌了上来。可惜白天不好御剑，他只能徒步往客栈走。
清晨，街上到处飘着包子开笼的白烟，他没有胃口，连连谢绝小贩的热情招呼。终于走回客栈，他想着小师妹也该醒了，便在门外敲了敲，打算嘱咐她几句就休息。
无人应答。
陈无宁心道不好，方才在楼下没有见到小丫头吃早饭，这又迟迟不应门，发生了什么？！
情急之下，他顾不了那么多，一脚踹开房门，见屋里也是空荡荡的，不过没有看见打斗的痕迹！
陈无宁昨夜提醒过她别乱跑，以往他俩出来平息怪象，小师妹并没有让他操过心，这是上哪去了？
陈无宁眨眼间闪到柜台，直视掌柜道：“昨晚和我一起来的小姑娘在哪？”
掌柜抬起头，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公子，似乎有些印象：“哦，公子是说那个穿绿衫的漂亮小姑娘？她方才还在这儿用早呢，和一位年轻公子。”
陈无宁惊惧交加，小师妹每天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过活，如何能认识其他人？莫非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年轻公子？你确信没看错！”
掌柜放下手头账本，虚虚地望向远方，一脸崇拜：“是啊，那公子看模样可是位贵重人呢，也不知道为何会光临小店，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公子！”
陈无宁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被男人带走？！”
掌柜这才注意到眼前客人的神情，一瞬间觉得周边空气都冻住了，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看他两个聊得挺高兴，以为是认识的！”
他随手抓来一个正在结账的伙计：“小元子，你说是不是？早上那个俊俏公子和那个小姑娘，两人一起吃着早茶，有说有笑的，分明是认识的嘛……”
无辜的小元子也只能点头哈腰说了一连串“是是是对对对”，下巴快杵到胸口了。
陈无宁不欲废话：“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
掌柜成天窝在帐台看店，哪晓得这个，但又禁不住吓，胡乱朝门口一指：“大侠，那边，那边……”
陈无宁一溜烟出了门，一边各处观察，一边生自己的气。都怪平时师兄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竟忘了给乌雪泥绑个追踪符，她要出事了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害怕，手心额头直冒冷汗，哪怕现在镇上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人，他却顾不了那么多，找了一个墙角静默起来，将神识覆盖出去！
山间小镇几乎都不是规则的形状，流泉镇呈狭长形，陈无宁屏息凝神，尽可能覆住更多地方，自识海里一一扫过。
街上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他先是看见昨晚才认识的未央正在一个廊下晒太阳睡大觉，又看见几个剑客装模作样地在喝茶，然后看见一窝蜂的人堵在县衙门口，好不热闹。
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识海！
乌雪泥将脖子伸长到极限，正踮着脚，瞪大眼睛在衙门口看热闹，嘴里嘟囔道：“大娘，你挤着我了！远些远些……”
另一个人则躲着其他人，站在热闹外边。
他一身清爽的云雾绡白袍，手里摇着扇子，细眯着那双勾魂的桃花眼，脸上挂着不耐烦的愠色。
陈无宁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大范围神识铺展快要耗干他的灵流，脱力之下，他将灵流收回，挨着墙角蹲了一会儿。
一个声音在旁响起：“风禾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无宁抬起头，虚弱答道：“躲阴凉。”
未央低低一笑：“你当真有趣得紧，哈哈。”
陈无宁收拾好神情，站起身越过未央，怼了一句“彼此彼此”，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掌柜一脸惊讶，看着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大侠此时又脸色煞白的回来，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客房。
陈无宁躺在床上，寻思着这些破事该如何处理。
镇上的尸骨长肉案正在调查，目前还没什么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更麻烦的是——
阔别了九年的郁夜，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所有问题在陈无宁的脑子里摊成了一团浆糊，他索性不去想了，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乌雪泥欢快的声音：“郁夜哥，我师兄住这间啦！也不知道回来没……”
说着她就要砸门，郁夜用扇子一把拍下她的手：“他在睡觉，小声些！”
乌雪泥不解：“你怎么知道我师兄在睡觉？”
“这还不简单，用神识看就行了。”郁夜疑惑起来，语气不自觉夹了一丝嘲讽的意味，“我说小丫头，你还没摸着气感的门？”
乌雪泥的脸一下垮了，气道：“你俩怎么老喜欢戳人的肺管子，哼，不理你们了！”
说罢，她骂骂咧咧地调头，回了自己房间。
陈无宁挣扎着从梦魇边缘醒来，脑仁呼呼地疼，一个烦人精去了隔壁，另一个烦人精还在门外伫着，大有不开门就不走的意思。
管他呢，站就站呗，看他能站到几时去。
陈无宁扯过被子一头蒙上，正打算再度闭眼睡觉，就听门“哐当”一声打开了。
盛夏山镇风大，郁夜站在门口，三千青丝与薄薄裙摆一起飞扬，唇红齿白地调笑道：“大白天里睡大觉，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别人家的好孩子么？”
在他开门那刻，陈无宁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到了门口，郁夜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真的很想一把抱住他——昔日这个温暖的身体在身边躺了一年，害得他回家后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一个人睡。
不过陈无宁此时看着阴晴不定，郁夜不敢上手，只得故作调笑地再道：“债主来讨债了，让我进去！”
陈无宁直挺挺伫着，不错眼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场面还有点儿尴尬，郁夜寻思着，这人不接话茬，一动不动，大有不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总不能一见面就吵上一架吧，该怎么办？
他在天人交战中突然计上心头，想起自己当年是怎么逼陈无宁吃饭的，于是微微向前，将身体倾了过去。
他的脸在陈无宁眼前放得无限大，几乎连睫毛都能一根根数清楚了，眼瞅着鼻尖快贴上来，陈无宁心中大呼无耻，无奈之下，只好后退一步错开，将这位少爷大喇喇地放了进来！
郁夜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小样儿，有的是办法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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