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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浑夕山4 ...

  •   三日后,天色蒙蒙,将明未明。

      郁慎缓缓睁了眼,偏头朝屋里扫了半圈,见此处是熟悉的掌门居,心下总算缓过来了。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的上半身缠满纱布,颇觉不雅,一把扯掉了。

      虽然心口和腰腹处的皮肉还未完全愈合,但一颗新的心脏强劲有力,迸得正欢。他不禁抬手捂了下心口,那日的钝痛感好似突然复苏,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他穿好衣服,指上的掌门戒圈随心而动,清晰感知到侧房有人。随即轻手轻脚地往那处走去,看见郁洲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绑着同他一模一样的纱布。

      郁慎能探出大儿子还有命在,只是周身气息乱窜,又被什么人将外放的元神全部压制在了身侧,只是还没有归复已身。

      他们父子俩几乎从初秋躺到了深秋,修出元神后本不需要太多睡眠,这一次,可谓把往后很多年的觉都给提前预支了。

      郁慎此时思维活跃,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新鲜生命力。他坐在郁洲房里,正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一番,突然察觉到山上有异动,一股不受控制的陌生力量正在觉醒。

      他没惊动任何人,直接飞去了山巅。

      只见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正在山顶断崖处打坐,肃杀的寒风正打着旋儿往他那处集聚,树叶在猛烈的风中化成无数把利刃朝他绞去,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在里面。

      郁慎不由得疑惑一瞬,想起能进入浑夕山结界的,要么是山上弟子,要么是持有通行证的客人,应当不会是来路不明之人。

      思及此,又见此人处于如此境地,正要想办法替他解困。

      突然,他发现整座山,不,不是整座山,甚至不是整个北方,而是九洲大地的清气都在朝着那团枯叶奔流而去!

      这不是困局,而是元神初始!

      郁慎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风暴中心,草木飞扬不止不休,大地沸腾呐喊锐啸。紧接着,数道天闪被这个年轻人吸引而至,直直朝他的头上劈去!

      第一道天闪将他周围飞舞的树叶劈成了碎渣,郁慎短暂看清了这人的脸,几乎眨眼间,他又被飞奔而来的树叶卷成了一个蚕茧!

      第二道天闪落下的时候,这人突然身体一歪,浑夕山巅立即被劈开了一条大裂缝!

      泥土滚滚而落,舞起满天尘埃!

      这人打坐的地方,三个面俱已是悬崖深渊,只见他稳如磐石,拈花静默,仿佛在蔑视苍茫天道!

      上天怒了!

      第三道天闪落下的时候,下起碗大般的冰雹,狠命朝他的脑袋砸去!年轻人突然站起身,轻轻一挥袖,挥去了满身落叶,紧接着,他直直迎着天闪,飞身而上!

      郁慎惊诧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而去,只见这人满天乱窜,却始终没有飞出浑夕山的结界范围,柱子粗的天闪追着他劈,仿佛不将他化为灰烬,实不甘心!

      当第九道天闪落下的时候,此人已经稳稳地立于空中,用一把剑抓住劈来的天闪朝旁一甩,可怜的浑夕山巅立即又添了一道大裂缝,完整的一个山头眨眼间变成了三个不说,险些让大病未愈的郁慎也吃上一记。

      紧接着,这人的额心突然出现一个极其亮的人形光团,随即又隐了下去......

      郁慎经历过,那是元神的模样,标志着此人自此拥有了真正不朽的岁月。

      郁慎没想到的是,这人的元神印虽然隐去了,但他周身竟然笼出了一层浅淡的金光,那层金光极其柔和,直视也不刺眼,随着深秋罕见的太阳从山那头缓缓升起,他身上的金光也跟着隐了下去。

      郁慎自己修出元神时,身上并没有这道光,包括郁洲修出元神时,他也在旁边护法,也没见过这道光。

      郁慎的眉头缓缓皱起,陷入了思考中,随着风卷残云,天终于大亮了。

      他迈步走上体无完肤的山巅,朝正在闭眼调息的那人道:“敢问,何方大能在此渡劫?”

      陈无宁睁开双眼,发觉目力上了好几个台阶,倒不是看得多远,而是更加细致了。他看见半山腰的一颗树上藏着个不易察觉的鸟窝,里面窝着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他看见树叶的脉络间,一块黄斑正在扩散,快速啃食着叶片残余的养分。

      在他眼里,甚至连风都有了形迹,从来处来,浸过自己的每一寸骨头缝,又往去处去。

      多了太多细节,陈无宁一时间不能完全适应,感觉有点儿犯晕。

      他循着声音,看见了郁慎,正打算落到郁慎面前打招呼,只见十几名浑夕派弟子齐齐涌了出来,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簸箕,有的甚至拿着几根大葱,指着山头大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山崩地裂了!”

      这些都是早起准备餐食的道童,一到深秋,浑夕山的天气无常得很,因此任凭外边寒风肆虐电闪雷鸣,也没有谁上心。

      只是今早听得了几声巨响,又下起冰雹,才有一两个道童打开房门一观。

      这一看可不得了,自家山头从一个变成了三个,还在满天飘泥尘。道童们顾不得其它,一窝疯跑到视线开阔的地方,一睹为快。

      郁慎见不知事的小弟子们闹了起来,只得闪身到他们身边,低声道:“不必惊慌,无甚大事。”

      本来道童们的心思全在山头上,突然听见了这道声音,转头一看,竟然是掌门,又吓了一大跳,纷纷扔了手上的家伙,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郁慎将他们遣走了,站在原处,等着那个年轻人过来。

      陈无宁落到此处,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问安道:“掌门好。”

      郁慎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仅凭相貌,当然看不出一个修士的年纪,但郁慎莫名觉得自家小儿子应该同此人差不多大,不免生出更多的疑问。

      毕竟是初次见面,郁慎先捡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话题,问道:“可是修出元神了?”

      陈无宁:“是。”

      郁慎:“如何?”

      陈无宁坦言道:“今年隐约察觉到体内有某种力量正汇至一处,之前还不大明白,近段时间,这种凝聚力愈加明显,昨晚便来到山顶打坐,谁知引来了天闪渡劫,方知是元神修成。”

      郁慎见他说得认真,对元神一事却又含糊,不免有些好奇:“可方便三问?”

      陈无宁本打算随意糊弄一下,又想起这是郁家,他们一行人住在这里不说,还欺骗郁夜的父亲确实不大好,只好直言道:“晚辈姓陈,陈无宁,师从浮山派门下。”

      郁慎听见浮山派三字,方知此人正是褚琅提过的那名弟子,不免微有动容,问道:“乌云的尸骨可带来了?”

      陈无宁答了句“是”,郁慎感慨万千,当着小辈的面不好表露情绪,只好岔了一个话题:“你既有师门,且看你年纪轻轻已至入槛境界,为何不知晓元神的事?”

      陈无宁不禁心想,郁慎和郁夜不愧是父子俩,说话都直朝人肺管子里戳。还没腹诽完,又听郁慎道:“罢了,我且问你,浮山派现任掌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你的师父,他可叫乌山?”

      这话问得陈无宁一楞,正准备回答“不是”,只见姜觅尔御剑落地,抽抽噎噎冲了过来,一把扑进郁慎的怀里,又哭又笑,嘴里还骂着什么。

      郁慎被姜觅尔猝不及防地一抱,又见陈无宁直挺挺地盯着他俩,不禁老脸一红,又不好掀开自家夫人,只好拿袖子替姜觅尔擦了泪,安慰道:“多大岁数的人了,回去再说。”

      陈无宁:“......”

      等早饭已经安置好时,郁夜才悠闲地踏出屋门,朝掌门居的饭厅走去。他站在饭厅门口,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见父亲已然端坐于此,母亲和小宁也在。

      郁慎往门口一瞧,只见小儿子打扮得过于精致,一身繁复厚重的锻袍用白线密织了一朵蕊带点红的大海棠盘横于身,腰间插着玉骨扇,头发用雪白蚕丝绑了一半,落下来的部分齐齐坠于腰间,且配上那张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通身的纨绔气息快要溢满整座浑夕山了。

      郁慎拿小儿子对比了一下眼前的陈无宁,不禁觉得他养了个什么玩意儿,训斥道:“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你是没正事做了吗?”

      郁夜一脸莫名其妙,心想自己才来,哪里又招惹到他了?又碍于东海的事还没算账,只得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郁慎见他不答话,骂道:“杵在那做什么?跟个傻子似的。”

      郁夜黑着脸朝饭桌走去,郁慎像个憋太久的话唠一样,又拿他训话道:“回门派了,头发披散着成何体统,吃完饭就给我全部挽上去!”

      郁夜瞟了陈无宁一眼,脸上实在过不去,气冲冲地道:“爹,你管得也太宽了吧,管天管地,还管起我什么发型,大清早的,上赶着就骂我,我好歹是个大人了,给我留点脸面吧!”

      他提了提裙摆,气鼓鼓地坐在陈无宁身边,浑身都写着不高兴。

      郁慎同样很火大:“你还知道要面子?正事不做一件,成天只知道弄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说你两句还有理了!”

      郁夜的鼻子哼出两股气,相当不服气,同郁慎继续吵嘴:“我几时又不做正事了!修士不就修个得道升天吗,我这个年纪,修为也算顶好的!莫说与山上弟子相比,就算放到整个修真界,哪里就逊色了!况且,你又没对外说过你还有另一个儿子,怎么也丢不到你老人家的脸!”

      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说他的修为还是顶好的那一批,郁慎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无宁,自觉老脸丢尽,闭口不言喝起茶来。

      父子俩一见面就怄气,姜觅尔只好一个劲地往郁慎的碗里夹菜,调和道:“你还没完全恢复呢,少说两句,免得伤神了,来,多吃些补补。”

      郁慎只得端起碗,认真吃起早饭来。

      郁夜见郁慎不说话了,心松了松,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

      他看向陈无宁,阴阳怪气道:“小宁,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嘛,是不是昨晚睡得好得很!”

      几天前,郁夜死缠着在陈无宁的客房里睡了一晚后,第二晚再来,就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任凭他如何作天作地,只要往床上一爬,陈无宁就到院子里打坐。

      郁夜一边生气,一边又担心因为自己闹腾,陈无宁无法休息,只得偃旗息鼓地回去睡了。

      这几天,他便一直闷在书房里弹琴作画,一个人都不见。

      这话不好接,陈无宁极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谁知郁夜看见他的头上有碎叶,放下碗筷,伸手就要替他拨去,碎碎念道:“你又到哪里滚草地去了?瞧瞧,头发上沾了树叶,怎么衣服上还有……”

      陈无宁真的很想一巴掌拍开这只做乱的爪子,又碍于郁夜的父母亲近在眼前,只能全身僵硬的绷着。

      姜觅尔偷瞟了一眼郁慎,同样做作地咳了几声,郁夜这才惊觉气氛诡异,十分摸不着头脑地道:“你们怎么都咳嗽起来了,难道得了风寒?”

      郁慎倒没把这个画面想偏,只是对小儿子不上道的性情发愁得慌,十分想要刺激他一下,飘飘然接道:“气色好,当然是因为元神修成。”

      郁夜之前一直都知道陈无宁的元神隐约有破土之兆,后来没见他有什么异样,此时听闻,忍不住一把抓起陈无宁的手,脱口而出道:“真的吗?小宁太厉害了!”

      郁慎见小儿子眉飞色舞兴奋过头,只当他真是没救了,正要开口再训几句,只听陈无宁有些抱歉地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把你家的山头劈坏了。”

      郁夜:“什么山头劈坏了,为何劈坏了?”

      郁慎:“自然是渡天劫。凡人微如草芥,贱如蝼蚁,却不自量力,妄想与天争命。天道可容尔等如此放肆滥行吗?人虽不破不立,天却势必拦阻,遂降下天劫,以示警醒。”

      陈无宁明白郁慎这话不仅是对郁夜的训导,也是在给自己讲元神一事。

      只听郁慎继续讲道:“踏入元神之境,就离飞升近了一步。上天降下惩罚与警示,意在告诉人类,往上的境界岂是我等能觊觎的,必得潜心修炼,以强体,固心,乃至悟道。”

      郁夜听得头嗡嗡大,一时不知道先关心哪个。郁慎的这番话着实有深意,须得细细体悟,可他听见陈无宁才渡了天劫,又实在担心,只好先捡了当下最紧要的问道:“渡天劫,感觉怎样?难不难,有没有受伤?给我看看。”

      说着,他就要拉起陈无宁的手腕把脉,被无情地甩开了。

      郁慎嘲讽道:“他若过不了这一关,何来元神修成一说?你长点脑子吧。”

      听闻小宁修成元神,郁夜虽然很替他开心,心里却空落落的,竟生出一腔坐立不安的惆怅来。

      他也搞不懂这种情绪是什么意思,刚好趁着郁慎的训斥把脸沉了下来,似乎连吃饭都提不起劲了,随便扒了两口,便说要去书房。

      郁夜这回来的不是掌门居里的书房,而是来到了浑夕派的九层书库,怔怔的,一步步上到顶楼。

      顶楼是一个镂空的高台,四角由四根木柱顶着,没设围栏,倘若一个不留神,就能感受自由落体的滋味,可谓是想不开的最佳去处。

      郁夜还小的时候,曾问过方先生,为何本派的书库修成这样?

      先生告诉他,凭栏多生闲愁,修士自当心如磐石,心稳则步稳,又何必自设一栏,徒添阻隔。

      听完先生的解释,小时候的郁夜只觉得云里雾里,幸好并非真诚的发问,也不必非要弄明白其中的深意。

      此时,郁夜觉得有些懂了。

      他在高台边席地而坐,盯着被劈成三瓣的浑夕山,山顶时不时落下几块泥土和砂石,在山脚处几乎堆成了一个新的小山包。

      没有鸟儿叽喳喧闹,想来是天寒了,它们已在冬眠,整个世界显得格外的空旷冷寂。

      高台上风很大,刀子似的刮在他脸上,束发的带子随着发丝乱舞一气。

      郁夜思绪很乱,干脆倚着柱子,半躺半坐下来,两条腿随意搭拉在台边。

      小宁修出元神了,从此步入大能行列,在修真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这样不很好么?再也不必担心他受伤,受欺负,受委屈,不顺心了。

      他更完整了,更好了。

      所以,他还需要我吗?

      我是不是成他的累赘了?

      想到这里,郁夜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团棉絮似的,又闷又酸,简直不是滋味。

      他坐直了,忽然有个声音凭空响起,直直逼迫他道:愣着做什么,去找陈无宁,去试探他,或者干脆直接问他,要不要和自己结为道侣,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可眼下诸事未明,冒然提出这么个要求,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郁夜的情绪翻腾得厉害,完全理不清这种烦闷感到底从何而来!冷风灌了他一脸一身,千百种滋味呼啸而过,最终抽丝剥茧出一种情绪:他害怕,他真的很害怕!

      他试着深呼吸,想将心境稳定下来,目光从远处及近,落在了脚下几十米高的地面上,那里有一个水池,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方形水池。

      他感觉进入了某种幻境,地面在震荡,风有了形状,远处的树模糊成一片黑影,身下的九天识海变得透明,他仿佛就这样悬吊在半空中,一切的一切,已然物非人非。

      方池的蓝光无比炫耀,成了他眼里唯一的色彩,方池似乎在朝他高喊:“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跳下来,试一试......”

      郁夜的身体向前倾了半寸,上半身几乎都悬空了,只有两只手还撑在台边,维持着仅剩的理智。

      他看着方池,方池也在看着他:“你在怕什么。”

      郁夜逞强着,快把“我不怕什么”说出来了,却听见方池对他评判道:“你真没用。”

      “你会失去一切。”

      “你活该失去一切。”

      郁夜心里筑着的最后一丝防线被击垮了,忍不住呢喃道:“我真的很没用吗?”

      风更大了,方池的波纹几乎凝成了一张满是皱纹的人脸,蓝色莹光在池面跳着某种欢快的舞蹈,从里伸出一只大手,往上挥舞着。

      郁夜越是恐惧,那只手伸得越高,朝他不断招手道:“来吧,到这里来!”

      他极力挣扎起来,撑住高台边缘的手一紧一松,那个方池却散出了无边的诱惑:那里真有他想要的吗?

      方池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那只大手挥舞得更兴奋了,几乎快触到他的脚尖。

      风越来越猛,方池变幻出无数张人脸,最终凝成了陈无宁的模样。陈无宁一边挥手,一边朝他笑道:“来吧,来这里,渡你得道升天!”

      郁夜打了个寒颤,魔怔似的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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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浑夕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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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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