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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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老人佝偻着背，弯曲成了一个令人心酸的弧度，完全没有了过去月朗风清的模样。
修士的寿数本就绵长，修为越深厚便能活得越长久，而元婴期的修士即便不继续修炼，也有五百年左右的寿命。
师尊怀音真人如今已经是化神期的修为，却才三百岁不到，按理不可能是如此垂垂老矣的样子。
余晚语气颤抖，眼眶有些微红，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胸口，她多么希望他的师尊并没有为了救她而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她的命本就是师尊给的，这一辈子是窃来的幸福。
她不想以他人的幸福为代价而活着。
“你或许不知，我幼时曾经流落南洲，被彼时的禅净宗掌门灵棐收留了我许久。我的十岁到十五岁，便是在这青青群山中度过。”怀音望向远方的眼神有些眷恋，“那时我便认识了昆玄。”
难怪昆玄说自己与师尊是莫逆之交，原来是幼时好友。
余晚知道师尊定然有许多话要告诉自己，她静静地听着，不曾打断。
怀音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有趣的往事：“那时候灵棐待我极好，如同亲传弟子一般，我和昆玄十五岁后一同随着他外出云游了几年。”
“灵棐嚷着要收我为徒，却半路杀出来个玉成真人。”
余晚怔愣了一瞬，“玉成真人……是师祖。”
怀音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玉成最喜和灵棐吵架，为了争我更是大打出手。”
“那您最后为什么选择了师祖呢？”余晚轻声问道。
“彼时我见了太多的人间疾苦，众生之难，在灵棐的影响下，我修习了苍生道。”
“玉成曾对我说，佛修一道万事求诸于己，而丹修可救万人，更何况他乃丹医双修之人。”
“灵棐便为我算了一卦，对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我说‘罢了，这是你的劫数，你便去吧’。”怀音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明暗交杂，情感复杂，“那时我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现在懂了。”怀音看着眼前的大徒弟，眼神却不再有一丝的游移，“舍己之身而救天下万万苍生，乃吾之使命也。”
师尊他救自己，与救天下苍生，又有什么关系……
储物袋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余晚的腰间震个不停。在师尊的示意下，余晚打开了储物袋，竟然是当初在杏林城那个老者给她的紫红色佛串。
余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位老者就是她方才所见的禅净宗掌门——昆玄真人！
只不过此时更加年迈与衰老。
“这佛串乃是禅净宗圣物，它能记录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师尊缓缓说道，此话倒是和余晚知道的不差，“最为可贵的是，它能视时间之术为无物，将未来之事展现于旧人之前。”
佛串在师尊的手掌中静静地躺着，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其上强大的微型法阵令人不敢直视。这样不起眼的一个法器，竟然突破了这个世界万古不变的运行规律。
怀音不过是轻轻拂了拂袖子，一幅大气磅礴的卷轴便在二人的眼前展开。
余晚预感自己将会看见在梦中与寒螭湖底见到的那一幕。
天空二分，浓黑与烈红互不相融，火光映天之中，一声声力竭声嘶的呐喊夹带着狂怒从修士们的胸腔中喷涌而出，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与冰冷的屠戮。
少年被囚于高台之上，千疮百孔、血流如注却高昂着他的头颅，目光炯炯地目视着前方。
而他也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光。
是支撑着那些尚未绝望的人们团结起来，最后一次同仇敌忾的光。
余晚的心揪了一下，即便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可她仍然无法做到内心平静。
她仿佛能够与高台上的少年共同感受伤痛。
时而细密如万千针尖刺入皮肤，时而骤痛如断骨再生，直到最后在疼痛中麻木，在麻木中嘲笑对方能够斩下他的躯体，而永远无法摘下他灵魂上高昂的头颅。
天边飞龙狂舞嘶鸣，似乎在庆祝新的主宰降临人世。
黎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要撑住啊。几乎每一个尚有良知、不愿坐以待毙的人，望向伤痕累累却似乎永不屈服的神火，眼睛都仿佛在说着类似的话，闪烁着祈祷的光芒。
“神火快撑不住了。”几个化神期的修士聚在一起，担忧地望着高台上燃烧着自己的“神祇”。
和尚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留下了岁月无情的痕迹，他语气有些匆忙地对众人道：“必须动用逆转之术了，否则所有人都会被吞噬掉。”
此人正是昆玄。
“即便回到过去，又如何避免一切？谁又能堪此重任？”有人这样问道。
话音刚落，一只硕大的神兽从不远处跑来，轻轻地衔住怀音的衣袍将他往高台上拽。
怀音明白是神火有话要告诉他，他的眼前是漫天血色，背后却是一望无际的黑。即便冒着被杀风险，怀音踏上高台的脚步也从不曾停顿分毫。
“去、找、余、晚。”神火说话都费力，声音低沉干涩，吐字还算清晰。
怀音心下大骇，他那大徒弟早在七年前便因为炼丹走火入魔而不在了。
“余晚乃是神女转世，拥有神女之魄。东海之中有神器无极盘，它可救活余晚。”
突然，云知歧动了动身子，扑倒在了怀音身前的地上——他硬生生地挡下了墨玄的一击。
身上的铁链咔咔作响，磨得他手腕通红，渗出不少血丝。因为方才的一击，云知歧嘴角流下了两滴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了火融于天空之中。
云知歧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似是感受不到那钻心的疼痛。
怀音与他对望，却望进了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眸，神火似乎在极度期待着什么。
他醒来时墨玄已经复活，他敏锐地察觉到天地之间神女的一缕气息。
当初他沉睡于东海海底，守护在神树枝的身边，可不知为何神树枝却被埋入地底——也就是天丹宗下。
神树枝化作了灵脉，孕育了山川，万年来才重新凝聚了神女的一片魂魄。
原来这辈子，她名为余晚，是一个自强又苦命的姑娘。
可转瞬这抹痕迹又消逝在天地之间。
是他醒得太迟太迟了。
若是这一次，眼前的凡人能够救下她呢……
“好。”怀音应了他，在火光兽的掩护下回到了人群中，他回头看了云知歧最后一眼。
本应高高在上的神祇像个孩子一样望着他，眼神明亮而清澈，如同饱含希望的初升旭日。
“化神期的神魂只能燃烧五年之久，你可确定？”昆玄一脸沉重地望着眼前这个“破败宗门”的掌门人，等待且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眼前人握紧了手中碧绿与黑色相间的神器，郑重地点了头。
直到那个头发半白、笔直挺拔的身影，彻底被法术的光芒吞没。
余晚看着眼前记录的一幕幕，心中翻起了汹涌波涛。
她声音艰涩，眼中蓄起了泪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微微颤抖：“所以师尊，您与神火都燃烧了自己，对吗？”
今年正好是五年之期。
怀音知道余晚最为重情重义，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他温柔地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似乎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亏她以为自己只是老天眷顾才重新给了她一世！
师尊为了她，竟然要牺牲自己。
“师尊记得，你小时候头发长得总是比别人慢些，别的小姑娘长发都及腰了，你不过刚刚过肩膀。那时候你问我，能不能用法术将你的头发变得长一些。”
“没想到一晃眼过去，你的头发也长得这么长了。”怀音语气温和，面容慈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事情。
余晚的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涌出。
“师尊。”她哽咽着喊道，“对不起。”
“我们阿晚最懂事了。”怀音这样说道，手里的力道却一下比一下轻。
“为师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这天下三界苍生。若是不能阻止浩劫的到来，所有的生灵都将被摧毁吞噬，世界将毁于一旦。”
“久尘、阿奕、然然、子依……还有云知歧他们，都会死去。”
“现在，为师将这一棒交给了你，若是你愿意接下，便是这苍生的福气。若是你不愿意，为师也不会强求，这便是天道命数。”
怀音的手中赫然出现了方才所提到的神器——无极盘。它一分为二，一半是碧绿色，澄澈透明，一半是黑色，浓厚邪恶。
“为师之所以希望你化神期再知道一切，便是要你明白，这一路九死而一生。即便获得了神力，凡人之躯难以承受，修为越低活下来的希望便越渺茫，若是化神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余晚望着师尊坚毅无悔的脸庞，轻声问道：“师尊，我当真是神女么？”
即便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云知歧从始至终的守护、黎祈莫名的亲热……无一不是在指向那个答案。
“你永远是我的徒弟阿晚。”怀音这样回答她的问题，语气温厚。
“可，你的魂魄中，也有神女的气息。”
“神女名为，榆晚。”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