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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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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煜的表情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
而他的表情亦让司空霖霜内心震动。
“此曲亦是玄光方丈所授？”司空煜知己刚才失态，便不动声色地收敛神色。
“不是。此曲乃我去白帝城时，偶识一友人，我们以音结友，她授我之曲。”
白帝城！
司空煜心中更是惊惧又喜，他想起当年，玥儿对月当空，临时起意，作的便是此曲《寄相思》。自那一闻，他再未听人弹过。玥儿从不喜记下词曲，她说只为有心人而奏。
这曲若不是玥儿所教，又能是何人！
当年这琴，便是玥儿赠柳氏。
如今，玥儿将当年之曲，寄相思教于霜儿。
司空煜的心中竟似窜出一缀缀火焰。
可最终他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
辰空若有所思地看了司空霖霜。
又看向了司空煜。
他的心中不名遐想万千，又叹自己为何也如此天马行空起来。直否了心中的念头。
“此曲动人心弦，作曲之人定然婉转聪慧，只可惜曲声悠扬却抑郁，众有欣悦然哀伤凄切之意更浓。作曲之人定有悲离之苦。”柳王后抹去眼角清泪，今夜她竟想起一个女子来，那个女子抱着琴飘飘然至她闺中。对着她弹了一首《潇湘曲》便又静静离去。
那年，那天，那晚，那个清雅的女子她只对她说了一句，能娶你，是他的福份。
她便知道，她终其一生也一定无法追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因为失去她，将是他一生难悔的痛。倘若她还在，日日相伴，或许平淡如水能抵得过浓情蜜意；可她不在，她在他心中便是永远的最美回忆和失去的刻骨铭心。
柳王后对那清雅女子，虽有无尽的羡慕与心心相惜之意，但内心的苦楚亦如她留给她的倩丽背影。那女子她是天上月，而她不过是地上影。
司空煜已经很久没觉得如此困顿劳累，他有千百句话，却不知从何问起。
司空晟已然倒下。满脸尽湿，已看不清是泪是酒。
“晟儿累了，着人送他去休息吧。”
冷宴散去。
柳王后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走出去，想叮咛两句，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司空霖霜，她的亲女儿，她小的时候未曾尽到母亲责任。如今她竟然已经这般大了，不仅长得美丽竟然还有一身技艺。她明明是王宫中娇花，却偏偏像那乔木，不需浇灌照护，自生自长，所幸她长得还不错。只是现在她是否还需要母亲的爱？她现的关心是不是太晚了。
正在失望纠结之际，只见笼罩在夜色中的门影处，一个身影又起了进来。
柳王后喜极，直接迎了上去，“霜儿，可有何事？”
司空霖霜见柳王后的期切欣喜之意，像是母亲盼着爱女归来。
心下动容，一句母亲已经出口： “母亲。孩儿有一事不明。”
柳王后只觉眼睛湿润，她叫她母亲，她甚少叫她母亲，与人说起提及时也往往说柳王后。可原来在她心中，她还是她的母亲。
柳王后不知，柳桑虽然曾经伤心失望，但她从未恨过自己的父王与母后，越是成长，越是理解母亲的痛苦。
“孩儿出宫时，方五六岁，并不会琴音乐曲。母妃何以将绕月赠与女儿同送出宫？”
“我知玄光方丈甚攻音律，便想这是难得机会，特委托方丈授你琴业。”
“教授琴音，任何琴都可。我曾听嬷嬷讲，母后非常珍惜此琴。为何当年，却愿送与女儿此琴。此琴母妃又是从何而来？”
柳王后当年无暇顾及幼女，但心中却是不忍。只愿将此琴送与女儿，愿得王上护佑。可这些话，她又如何能说出口，她再看女儿，竟忽然发现霖霜似有几分那人的神色。
“此琴是母亲尚在闺阁之中时，一有缘人所赠。”
“赠琴之人也是弹《潇湘曲》之人吗?”
柳王后大惊失色，问道：“霜儿，你何故此问？”
“女儿在白帝城，曾见一琴，虽材质不同，但与绕月十分相似，特别是琴上所刻月字，与此几乎一模一样……”
“霜儿，你想问的是不是本王？”司空煜早已将母女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司空霖霜自然也知道司空煜在此。
“她一直在宫外，不知可否见父王一面？”
自从说了这个好字。
司空煜一直难安。
当柳王后提出想再见她一面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至少，他想单独和她呆一会。
问一问，她过得好不好。
她活着。她活着。她竟然活着，她还活着……他竟然觉得太好了，只要她还活着。
这么多年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老了，她定然依然年轻。
在他踱来踱去的等待中……他想起了许多。
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烁的烛光中，一个女子 ，身材窈窕，翩翩而来。
司空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彷佛他还是年轻的时候。
也不过二十年。他竟然已老了如此许多。
可她依然年轻，轻盈。
她一步一步走近。
在灯火照耀下，他渐渐地看清了她的脸。
这张脸虽然娇美，但却不是她。
他满心的期待如置寒窖，被戏弄的怒火犹然而起。
“放肆！你是谁！”他的声音如同雷霆。
“我是姜眉。”那女子却偏不为所动，一又眼睛亦如含怒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到本王，你为何不跪？”
“今日我找的是当年负了我姐姐一片真心的郎君阿煜，何来国王？”
司空煜心中想着姜眉的名字，姜眉，梅梅，梅梅……
“你是当年替我送花的梅梅，玥儿的妹妹？”
“我真后悔。当年若不是我替你送花，玥姐姐便不会相识于你，更不会痴情于你……”
司空煜走近姜眉，心里动容：“你已经这么大了。玥儿呢？她可还好？她如今在何处？”
姜眉一声冷笑，“你又何必如此假惺惺！当年在白帝城害死了玥姐姐的是不是你！”
司空煜心中的痛一下子又卷起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无法去直视的痛。
司空煜问道：“玥儿，当年果真是走了么……”
“是，她早就死了！被你害死的！”
“我没有！”司空煜亦怒吼。
“当年，你为何会去白帝城，玥姐姐又是如何死的！”
“当年玥儿绝情离去。我三个月后方知玉满楼早已不在。我一怒之下，让人拆了玉满楼。可看着那一片平地，我内心更加痛苦。我让人找了你们的线索，却发现你们竟然去往两个地方。”
“等我终于找到你和丽姬的线索时，原来你们竟被魏然士大徒子魏有绑架，我本派人救你们，可他们却来报丽姬已经死去！而你却不知所踪。”
“你派的人都是何装扮？”
“我虽为皇室，却也不能胡乱非为。我派了侍卫，他们出手时都身着黑衣，秘密行事”
“你一共派了几人？”
“七人！”
“啊！”姜眉痛苦地震动。
想起当年黑衣人对她们说，我们是前来相救的，可当她们问缘由和名士，黑衣人却始终不肯多说。
丽姬担心黑衣人其实和魏有目的根本一样。为了救出她先走，不惜以命相搏！
“既然是来救我们，为何不报你的姓名，让丽姬姐姐误以为？而且那些黑衣人分明便是要强绑了我们的！”
“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对他们说太多。可你们既然是玥儿的姐妹，我又怎么会伤害于你们！我只是希望先找到你们，让玥儿回来！”
姜眉却冷哼“你连玥姐姐都伤害，又怎会顾及我们？”
“我没有伤害她！”
“那当年你到白帝城究竟做了什么？”
“我虽找到了你们，可我得到消息时，丽姬已死，你已不知所踪。我找人安葬了丽姬。我找到线索，玥儿就在白帝城。我想玥儿既然躲我，那自然肯定不愿见我。所以我便让江湖人放出丽姬从岷山到白帝城的消息。玥儿听到丽姬，果然便来赴约了。”
“玥儿到了酒楼，没看到丽姬却看到了我。见我并不知你和丽姬的消息，她冰雪聪明，自然马上就想通了。于是她转身便要走，不肯与我多言！你告诉我，玥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问我是谁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再见玥儿已是八月之后，玥儿的身形，应该正是八九月，那是我的孩儿！”
“那日，你来，是不是告诉了玥姐姐，你是玄司国太子？”
“是的。只是我不知道，玥儿竟然已有了身孕。”
姜眉哀作低泣，“是我，是我害了玥姐姐，是我和你！那天清晨，玥姐姐确有了身孕。我听街巷在说太子已与宰相之女定了姻亲，不日便将结婚。我就说玥姐姐的宝儿可真会挑良辰吉日。”
“是的！那天原本玥姐姐想告诉你，她已经有了身孕！”
“你为什么不听她说完……”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你是太子!你既已与他人有婚约，又为何来欺骗玥姐姐！”
“我从不知玥姐姐为何如此决绝，我以为你不愿承认她的孩儿！”姜眉拿出一个白色的手帕，里面是碎裂的玉佩。正是当年司空煜给玥儿的信物。也正是玥儿当场便砸碎在地上的。
“当年你负气而走。玥姐姐伤心地捡起了玉块，可最终她将玉佩埋在了玉满楼。我看她其实万分不舍，便偷偷拿了出来。希望有一天可以给她！”
“这原是玥姐姐丢弃的东西，是我不该自做主张。如今便给你吧！”
司空煜拿起那破碎的玉佩。握在手中。
“这些年，我细细留意，却再也没有玥儿的音信。她又是去了何处？她曾对我说，当年护着她的人是水月派秋翼元老的爱徒，可我却始终查不到信息！”
“她竟然是连死讯，都不肯让我知道么。”
……
司空煜苍老地躬下身，慢慢地坐到地上。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与人如此解释。
更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被人理解，被人原谅。
姜眉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他已贵为一国之王，可他的身上早已没有当年的肆意洒脱和意气风发。
眼前这人又岂是玥姐姐所钟情之人？
她终于决然地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司空煜看着地上那渐渐远去的人影，在人影消失前，他终于颤颤地问了一声：“那孩子……”
姜眉并未回头，并未转身，只淡淡地说道：“是你亲手杀死了玥姐姐。”
“是你亲手杀死了玥姐姐。”
……
空荡的殿堂里低低地回荡着这支离破碎的话。
司空煜抱着自己的头，只觉心中钝痛，就彷佛当年自己瞧着履为平地的玉满楼。
原来他还会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