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江南田田

83、啸天

　　“辰空，我相信你。”

　　“我哥，……”辰空摆摆手，终究咽了回去，这些话应该让苦槠仙君自己告诉柳桑。

　　想起那不识人间烟火的大哥，想起得到柳桑病逝消息竟然吐血的大哥，辰空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他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天在客栈，我晚上溜出来想找你，可我看见苦槠仙君坐在你床边温柔地注视着你。那时候我很伤心，他怎么能呢？！气愤，悲伤……所有的复杂的情绪都积杂在一起。我的大哥，怎么能思慕我深爱的人呢！ 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让我十分难过。我踉踉跄跄地跑回去，可不甘心，又偷偷走了回去。我看到了难忘的一幕。苦槠仙君，冰冷若仙，孑然一人的苦槠仙君，那时候看起来那般不一样。清冷里竟然有温暖。他就这样望着你，可最让我难过和不舍的是他眼里的犹豫、纠结。这样的大哥，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我又想起了你，我想到，你见到大哥时的欣喜。那时候，我忽然就明白原来，比起和我在一起，我更希望你们快乐。那时候前一刻要找大哥打一架的气愤，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后悔。我很自责，原来最自私的人竟然是我。现在，看到你和大哥在一起，我真得好开心。柳桑，你和大哥，你们一定要幸福！”

　　柳桑已经感动得流下泪来。

　　这眼泪不仅因为辰空，也因为苦槠仙君。

　　“今晚可是樊离与柳荷大喜的日子，你可别再掉金豆子了！”

　　“嗯。”柳桑抹掉眼泪。

　　“不知苦槠仙君又在何处了？怎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辰空抱起绕梁，笑了起来，“我去看看。这吉时越近，我该去帮忙了。”

　　柳桑想一同去，又想苦槠仙君对自己说要等他，于是将辰空送出了门。自己又坐回石桌等。又想不知司空晟是否已经到了？苦槠仙君刚才又为何匆匆离去，如今今怎么还不回来？

　　苦槠仙君自走出简竹居，已落下了笑脸。他御剑直往寒潭，他担心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

　　他刚到，慧度元老和秋翼元老、锦若元老已相继而来。

　　“魔盒怕已不在潭中。”

　　“结界仍在，啸天已经苏醒了。”

　　“可寒潭并无生物，更没有人能下去血祭，啸天又是如何苏醒的？”

　　“我在寒谭雪底，看到了血迹。”

　　“什么？哪里来的血迹？”

　　不知谁突然问道。

　　“可有人见到溶安公主？”

　　再醒来的时候，司空溶安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司空溶安从怀里取出周身散发着紫黑光彩的魔盒，魔盒里发出诱人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徘徊：打开吧，打开吧，你有了我，从此便有了一切。一切都是你的，至高无上的力量，荣耀，还有你最爱的人，你痛恨的人，他们都将臣服于你……你再也不是那个弱小的你了。打开吧，哈哈哈……

　　司空溶安在琉璃光晖中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晰 ，坚定，她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用尖利的树梢狠狠地划破自己的左手掌心。血红色的腥味，唤醒了魔盒，司空溶安这次轻易地就打开了魔盒，里面飞出一团紫黑色的球，司空溶安紧紧握住了琥珀球，而琥珀球也紧紧地吸住了她。

　　司空溶安全身被一股力量笼罩，她整个人都飞了在空中，天眩地转，她读到了啸天的记忆。太阳突然就不见了，她挣扎在寒冷漆黑的洞穴里，全身却像被火烘烤着，似乎要烤干她的每滴血液，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在走向地狱，那濒死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后悔刚才的冲动。

　　在这黑暗里，她看见了那束被光亮所照耀的身影，那束身影在靠近她，靠近她，她痛苦吃力地伸出手，想去抓住那道身影，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是谁的声音，柳桑的声音还有她虚无的笑脸，那束在光中的修长身影忽然就去向了笑声之处，司空溶安觉得自己攸地又掉回了黑暗阴冷的火烤之地，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无边的恨意，她恨死了她，恨柳桑，也恨那个不爱她的人，是他们将她推入了这里。

　　她重新跌入了冰冷幽暗的冰雪之地，恍惚间，她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冰雪围住那团烈火，围着烈火越收越紧。疼痛和怒意瞬间浇满了她的心间，原来她竟然就是那团烈火，那团即将被扑灭的火。耳边是呼啸的风，是吵杂的声音，恨意汹涌，她恨这世间的一切。是这些人，将她一步步推入深渊。

　　“获得我力量的人，必将带着我的仇恨将这个天地之间化为炼狱，哈哈哈哈哈……”

　　她终于还是成为了那个被黑暗祝福和被生灵诅咒的人。

　　“不够不够，还不够，用更多的生灵来祭奠我吧！我将让你拥有天下！”

　　耳边是一阵暗哑的声音，彷佛来自黑暗阴冷的地狱。

　　司空溶安心中一阵害怕，只觉周身冰冷。

　　“溶安，溶安……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许久，他们说看到你下山来了。我便一路寻来！”将她从地狱拉回人间的，竟然是司空晟！许久未见的司空晟。

　　“你当日不告而别，如今又来寻我作什么！”

　　“溶安，你是在生气吗？你怪我不告而别，那么你是在意我的？”

　　“自作多情，愚不可昧！”

　　“那日，我大哥忽然去世，我心中乱如芒，我虽牵挂着你，但大哥去逝，我怎能只顾自己心中所爱？”

　　“你心中所爱？”

　　“溶安，你不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匆匆撞了我却又匆匆离去，然我对你已一见倾心；没问到你的家氏姓名，我万分懊悔，于是一路追随。第二次见到你，是在玉瓷阁，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欣喜，我觉得是天定的缘分吧，让我这么快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可第二面你依然不愿留下你的联络方式；我甚是伤心抑郁；第三次见到你，我心里虽然欣喜可也已经明白你的心意……可我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溶安，他，并非能给你带来幸福之人，爱他，只会令你痛苦，你为何不放手？就算你不爱我，我也愿守着你护着你。”司空晟牵起司空溶安的手，看着她无声的哭泣，满面泪痕，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声音因为心疼而颤抖苍凉：“放手吧，溶安，放手吧，他不过是你记忆中的模样。我愿意等你，给你幸福，给你新的天地。”

　　“不,不……太晚了！”司空溶安摇着头推开了司空晟，哭着跑开了，留下司空晟独自站在树下，他的手就那么举着，似乎司空溶安还在他怀里。如果，如果司空溶安此刻回头的话，也许会改变心意。因此这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此刻因为她的拒绝而面如死灰，毫无生机。这样一个人，因心碎而连流泪都无法的人，他的心早被她掏空了。如果，如果她回头，她一定会改变心意的，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看见他深情和绝望的样子，也不忍再伤害他的。

　　可是，司空溶安，终究没有再回头。她捂着嘴急急跑开了，她的心里亦百转千回，她不是没有想过放手的，可是，可是放手太难，故而执着啊……她爱恋了他近十年，她已经没有办法收回对他的所有幻想和期待，她只能纵容自己去争去抢，这比收回她的爱要来得容易。就像她已知，她对他的爱太卑微了，可即使如此，那些连她自己都不耻的行为，如果是因为爱他，她便觉得一切都可原谅。她做这么多，如果他还不能爱她，那总有一天，她会厌倦，她会不再爱他吧。她疯狂地跑着，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奔跑过，她渐渐地擦掉了眼泪，笑了起来。这样的奔跑，让她快乐，虽然找不到方向，虽然靠不到边，但她，快乐，从未有过的自由，从未有过的不管不顾，毫无顾忌……

　　她不后悔，她绝不后悔，哪怕是司空晟也不行……何况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在奔跑的路上，司空溶安渐渐想明白了，为什么啸天偏偏选择了她。被司空炎意醒的啸天明明最早接触的是柳桑，是司空晟。

　　有强烈欲望的人最能被控制心神，而啸天定是知道自己爱得如此痛苦。

　　啸天早已解读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神。

　　司空溶安的愿望，是想要一直和苦槠仙君在一起。而司空溶安自己知道，这恐怕只是她的妄想。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长生不死。可他现在并不爱她，哪怕他爱她，她也只是一个病弱的普通人，就算苦槠仙君真复爱她，但这也是一种难熬的爱恋，她知道自己不能陪伴他永远。水月派掌门虽不能永生但长寿延绵容颜不改，可她会老会死会病，她终究美貌不再。她又有什么资格再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