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我全族的白月光失忆了》尘岁安

92、番外篇 云与海1

　　地府的阴差领着一群夭折的鬼魂往十层走去。他是个刚刚渡过六世轮回的鬼，过去积了不少功德，虽然还不到飞升成仙的地步，但不至于烟消云散，能在地府混个阴差当当。

　　新官上任，总是有些过来人不可一世的傲气，但见他走在最前面，也不管这些夭折的鬼魂们能否听懂，就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自己过去六世的功绩，不曾回头看过一眼。经过十字路口，右边也来了一队鬼魂，新官和为首的阴差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注意他带的队末尾有一只小鬼在交错的队尾跟错了人。

　　小鬼跟着队伍停下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知情况不对。眼前的鬼魂比自己大许多，都是些英年早逝的年轻鬼。虽然他是个夭折的鬼魂，但地府的常识鬼魂生来就已经知道了。地府有十八层，每层都是座广阔的城池，各自收容着不同类型的鬼魂，像他这种夭折小鬼该去十层，而眼前这些年轻鬼应该是在九层的。

　　地府里时常传来一些满身业障的鬼魂受刑时的嚎叫，他不知道自己走错地方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被惩罚，他不敢赌，仗着自己体型小，从侧门悄悄飘了出去。

　　他急切地想回到大道上，可他第一次来这里，找不到路，也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只能漫无目的地飘啊飘，飘进了一间精致华丽的宫殿内。

　　他看着这雕梁画栋的的建筑，一时忘记了自己要找路，直到有两道声音传了过来，才慌忙躲了起来。那两人在说话，一人声音高一人声音低，但他听不懂，他是一个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夭折的婴儿，还来不及学人话就到这儿来了，就连现在的模样也比一团鬼火好不到哪儿去。

　　那个低声音的主人好像离开了，另一个人坐在空旷寂静的大殿内，小鬼悄悄伸出头看着他。他对美丑没有概念，但觉得这人和这间漂亮屋子很搭，这个人就应该坐在那里。

　　不过他不能多留，他不属于这里。

　　但还没等他飘走，脖颈就被人提溜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挣扎着，但完全没有用，这个人比他大太多了。

　　小鬼嘴里叽里呱啦乱叫一通，眼前的人蹙紧了眉头，抱着他伸直了手臂，让他尽可能远离自己，过了一会儿见小鬼依旧哭闹不止，抿紧嘴唇，纠结了许久，将他抱在了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背。

　　小鬼不闹了，这样被抱着的感觉很好，比被提溜脖子好多了。小鬼甚至伸手拽住了眼前人的衣襟，往他身上又凑了凑。

　　嗯……味道也好闻。

　　小鬼在这人怀里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方才那个新官阴差正跪在他们面前，见小鬼醒了忙不迭对抱着他的人说了一串话，看起来很害怕。

　　走之前他还恋恋不舍拽着那人的衣襟，但还是被阴差粗鲁地带走了。他撅着嘴不大高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漂亮的宫殿，看见殿门口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但他不识字，后面那个字又十分复杂，他记都记不住，但第一个字很简单，他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学了字小鬼才知道，那个简单的字是九。

　　像他这样夭折的鬼魂太脆弱了，若是直接再进轮回很容易再次夭折，次数多了，无法投胎的怨气越积越多就会变成鬼婴危害人界，因此地府决定将这些夭折的鬼魂暂时收养，让他们在地府长得大一些，灵力聚得多一些稳一些再去投胎，这一过程需要十六年。

　　小鬼每日和其他鬼魂们一同上课，教他们说话识字的夫子生前是太傅，听说是很高的官职。他是个聪明的鬼，十二年就把所有该学的都学明白了，夫子常说如果他能活得久些肯定也能通过科举去做官。

　　小鬼对做官倒是不感兴趣，他一直心心念念着那幢漂亮的宫殿，来地府十二年了，他再没见过比那座宫殿更好看的地方，他还想再去一次。

　　他不是个墨迹的鬼，想做就做，反正他也没什么该上的课了，一大早便悄悄溜到了九层。他如今长高了些，与这层的年轻鬼待在一起就不那么突兀了，没鬼知道他是从十层偷跑出来的。

　　他在九层的大街上逛了一天也未曾看见那座宫殿，再不回去夫子就该发现了，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于是随便问了一个路过的鬼：“请问此处可有个九字开头的漂亮宫殿？”

　　那鬼朝远处一指，道：“你说的是九渊宫吧？那是九阎王的宫殿，从这儿条大街直走，过桥后左拐再走到头就到了。”

　　小鬼微微一愣，没想到那处竟是阎王的地盘。他照着那人说的路线找了过去，正巧看见九阎王骑着一只巨大的神兽回来。他飞身跃下后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顿，微微侧头，单手扯下腰间的摄魂钩镰，头也没回，那钩镰朝小鬼躲藏的地方飞驰而来。

　　小鬼甚至来不及迈开腿就被勾走了，摔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滚到了九阎王脚边，哀嚎了几声。

　　九阎王看着他，道：“你不是这儿的鬼。”

　　小鬼老实点了点头。

　　九阎王垂眸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淡淡道：“来这儿做什么？”

　　“来看您——”

　　“？”

　　九阎王和跟在身边的几个阴差都愣住了，阴差们都不可思议地盯着九阎王，眼神里写满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阎王爷。

　　“啊不是不是！”小鬼慌忙摆手道。他刚刚顿了顿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毕竟来看“您的宫殿”这种理由很没有说服力，结果没想到这一犹豫却弄出了个天大的误会。“我不是来看您，我是来看您的宫殿！您的宫殿很漂亮。”

　　可是没人理会小鬼了，更没有觉得他说的是真话了，只觉得他果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鬼，胆大包天觊觎九阎王不说，连谎都撒得这么拙劣。

　　九阎王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你现在看到了，回去吧。”

　　小鬼正要起身逃跑，谁知一旁的阴差却拱火道：“殿下，您的宫殿这么大，只在外头看一眼哪够，还是带他进去看吧。”
　　他的话分明是很正经的，可语调却阴阳怪气，好像别有所指似的。

　　九阎王瞪了阴差一眼，道：“那你们带他逛，逛完送回十层。”

　　阴差们却集体向后退去，嬉笑道：“这是您的宫殿，我们哪能带人瞎逛啊，还是您亲自来吧，我们还得去收野鬼，就不打扰了！”

　　还没等九阎王再开口，几个阴差就一哄而散，徒留九阎王和小鬼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小鬼有些惊讶：这些阴差这样没大没小的，九阎王居然不生气，若是十阎王遇到这样的阴差一定会狠狠抽他们一顿。

　　他由衷道：“九阎王，您脾气真好。”

　　“……”

　　既然九阎王是个好脾气的阎王，又没拒绝他想看宫殿的请求，小鬼便腆着脸跟了进去。

　　“这儿是议事堂。”九阎王说道，看着他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石雕时，心想：难不成这小鬼真是来看宫殿的？

　　“我来过这儿，”小鬼说，“我当初刚来地府时迷路了，误打误撞进来过，就是这里，好漂亮！当时您坐在殿内，我觉得特别合适。”

　　九阎王不解地看向他：“合适？”

　　他解释道：“因为您也漂亮，漂亮的人待在漂亮的宫殿里，很合适。

　　九阎王微微挑了眉：好好好，这小鬼就是冲着本王来的。

　　“人间也有这么好看的宫殿吗？”小鬼问道，他对人间没什么印象，也就没什么期待，如果那边也有漂亮的宫殿，那他会更愿意去看看。

　　“有，但很难见。”九阎王答道。

　　“为何？”

　　“因为他们脾气没我好。”

　　小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九阎王看了眼外头渐浓的夜色，道：“还不回去吗？明日你们还得上课吧？”

　　小鬼摇了摇头，道：“他们要上课，我不用。”

　　“你来地府十六年了？”九阎王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小鬼。

　　“十二年。我比较聪明，都学完了，”小鬼朝他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其实，如果您跟夫子说我在参观您的宫殿，那我今夜不回去应该也没关系。”

　　九阎王抱胸垂眸盯着他：这小鬼居然想赖在我这儿不走了？
　　“这不合适。”九阎王道。

　　“为何？”小鬼有些难过地撅起嘴，“我已经学完了，回去十层也没事可做，好无聊，您就让我在您这儿多待几日吧。”

　　好好好，刚刚还说“今夜”，现在又变“几日”了，真是蹬鼻子上脸。

　　“你年纪太小了，我对幼鬼没兴趣。”九阎王义正严辞道。

　　“？”小鬼疑惑道，“参观宫殿为何与年纪有关？”

　　九阎王蹙了蹙眉，望着他单纯无辜的大眼睛，不免又有些自我怀疑：难不成本王真是误会他了？
　　他轻咳一声道：“你这小鬼，本王且问你，你来此究竟是做什么？你若敢撒谎，我就让十阎王将你投去畜生道。”

　　“看您的宫殿。”小鬼举起四根手指，一本正经地答道。他心想：虽然九阎王这话是在威胁人，可他脾气好，威胁的话说出来也不吓人。

　　九阎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稍稍放下戒备，心想：反正这小鬼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都能了如指掌，看在他生得乖巧可爱的份上，就让他待着吧。他道：“行吧，自己去后院找间空屋睡吧。”

　　“我可以跟您睡吗？”小鬼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九阎王，眼神很是恳切。

　　九阎王闻言，惊得倒退半步：好好好，你这小鬼不止聪明，演技也是一流，花招真不少啊！本王活了上千年见过数万只鬼今日居然栽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