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21、中邪

　　林裴伸手一提，将他轻飘飘提离身后的台阶，放在一旁：“求神不如求己，喏，多求求重伯父吧。”

　　听到这句话，慕容玉心中猛然打了个突，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地转过身。

　　顺着台阶层层往上看去，台阶最高处，重门主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过来，一张脸阴沉如水。

　　程子煜站在重门主的身后，眼带揶揄。

　　慕容玉心道要遭，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等重伯父开口批评，立马先举手认错：“重伯父，我知错了！”

　　重伯父冷哼一声：“你哪里有错？我拘束着你，管教着你，限制你的自由了，我才是大错特错。”

　　慕容玉连忙长长作揖，诚恳得不能再诚恳：“对不起，重伯父，我不该不听您的话连连跑出去。我以后不敢了。”

　　心里却想的是，大不了下次我不从大门出去了，我改翻墙，嘿嘿。

　　重门主不再说话，紧绷的气氛却毫无缓和之意。

　　程子煜上前一步，对重门主道：“重门主，您对慕容玉的苦心，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有外出胡闹，而是去佛庙祭拜，供奉香火，您觉不觉得，这对于慕容玉的心境很有用呢？”

　　重门沉声道：“口口声声都是去佛庙，谁知道是真是假！”

　　程子煜笑了笑，道：“那这样好了，以后慕容玉外出，我和二师兄都跟随左右，如果真像重门主所言，我一定及时告知。您看如何？”

　　慕容玉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望着他：“欸，程子煜你……”

　　林裴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真想被关禁闭？”

　　慕容玉连连摇头，又不服气道：“可是你的小师弟，他说要监管我啊。”

　　林裴叹了口气：“阿玉，你用一个成年人的脑子想一想，他像是和你对着干的人？”

　　仔细想想，貌似从认识到现在，程子煜的确从来没有干涉过自己，反而还和自己挺玩得来。

　　慕容玉不情不愿道：“好嘛，知道了。另外，我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呢！”

　　林裴微微一愣，嘴角带起一丝笑意，摸了摸他的头发。

　　重门主沉吟片刻，道：“好。小玉，我不计较你出去拜佛，但是厨房的厨子说，做好的鸡鸭鱼肉总是不翼而飞，这个你怎么解释？”

　　原本厨房失窃这种事情，是用不着重门主亲自处理的，但是重府管家追查此事，重重追踪下来，惊愕地发现小偷是慕容玉，这可必须要上报主子，由主子亲自发落了。

　　慕容玉立马站直身体，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这个……我……”

　　重门主指着他，严厉道：“费尽口舌嘱咐过多少次，不能随意沾染油腻荤腥的食物，你就是不听！是不是非要我拿出板子给你几百下才记在心上？”

　　慕容玉不是第一次被重门主如此疾言厉色地训斥，却第一次觉得这些话刺耳极了，忍不住冷冷道：“那你打啊。”

　　林裴微微一惊：“阿玉。”

　　慕容玉冷笑道：“反正说来说去，一切都是我的错，好啊，随意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裴下意识去看重门主，果然，重门主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慕容玉厉声道：“你，简直无可救药！”

　　慕容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林裴扶住他，低声提醒道：“阿玉，你有点过分了。”

　　他的本意是让慕容玉给重门主服软道歉，小事化了，揭过这件事情，却没想到慕容玉忽然爆发了。

　　他倏地抬起头，双目暴突，恶狠狠道：“对！我不该出去拜佛！我不该吃荤腥我只配喝粥吃白菜！我他娘的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

　　他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地大吼：“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撞开林裴，转身飞快地奔了出去。

　　林裴惊愕一瞬，立马拔腿追了上去：“你上哪儿去！”

　　重门主胸膛起伏，忽然道：“不对劲。”

　　程子煜疑惑：“重门主……”

　　重门主加重语气，再次强调：“小玉不对劲！快，你们所有人，速速去将慕容玉给我找回来！快去！”

　　大街上人仰马翻，怒声连连。

　　慕容玉披头散发，横冲直撞，七拐八绕，冲到一座庄严宝气的佛殿之中。

　　殿中或烧香或拜佛的人被这个宛如疯子的人吓了一跳，尖叫着忙不迭涌出殿门，霎时之间，整座佛殿只剩下慕容玉，以及高高在上的佛像。

　　林裴跟到佛殿之中，慕容玉正跪在拜垫上，虔诚地伏在地上，不停地哐哐哐磕头。

　　林裴心中一紧，上前拉起慕容玉：“阿玉？”

　　但是这一拉，竟然没能将他拉动。

　　慕容玉身子骨单薄，随便来个同龄人也能轻而易举将他拽起来，更不用说林裴上手。

　　林裴跪在慕容玉身边，扳过慕容玉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慕容玉额头鲜血淋漓，难以想象他是用多大的力气去磕头的，被林裴抓住肩膀，他挣扎不出来，用力扭头去望那尊佛像，口中不住喃喃：“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

　　林裴给了他一巴掌，喝道：“慕容玉！你清醒一点！”

　　挨了一巴掌，若是平常的慕容玉，早就捂着脸跳起来大喊大叫了。

　　但是此时，慕容玉不仅没有生气，也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双眼一亮，不像挨了打，倒像是得了奖赏一般，捧着林裴打他的那只手哈哈大笑起来。

　　边笑边将手往自己脸颊上去靠，口中继续念起了“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

　　林裴见叫不醒慕容玉，手刀往他颈侧一砍，慕容玉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下一瞬，身体软软倒在了林裴的怀里。

　　林裴抱着慕容玉站起身，抬眼望了一眼佛像，佛像金光闪闪，高高在上，眉眼弯弯，似乎对于信徒的到来很是欣慰。

　　重门主收回手，负手站在桌边，沉声道：“他中邪了。”

　　林裴早有所料，并不吃惊。

　　从悬离之境回来起，他就发现慕容玉的言行有些古怪，暴躁易怒、自怨自怜暂且不提，对于重府也是极其憎恶。

　　以往的慕容玉，虽然对重府抱怨诸多，却也知分寸明事理，这次真的表现太过了。

　　中邪，就是有鬼物从中作梗，迷惑人的心智，让对方做出许多不得已的事情，说出许多言不由衷的话。

　　最重要的是，迷失心智期间，中邪之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只不过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罢了。

　　林裴道：“重伯父，请问怎么解决阿玉的问题？”

　　重门主道：“解铃还得系铃人。想要小玉恢复正常，须得找到那只鬼物才行。”

　　慕容玉的活动范围从来不超过鹊岭城，排除掉他经常出没的几处地方，可能有鬼物所在的地方，也很好推测。

　　程子煜抬起头，望着上方牌匾，一字一顿，念了出来：“净、心、寺？”

　　林裴淡淡道：“走吧。”

　　佛殿中，烟香袅袅，人影攒动，身穿袈裟的主持给前来参拜的香客递送香烛，忽然看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神色冷凝，走到供台前，抬头望着佛像，并无烧香拜佛的意思。

　　殿内香客嘀嘀咕咕，主持捻着佛珠，缓步走上前，微笑道：“施主可是来抽签？”

　　程子煜客气道：“不是。这位师父，我们师兄弟前来有要事，让这些人走了，将寺庙关了吧。”

　　主持脸色微变，似乎也是察觉来者不善，道：“施主可是为了昨日那名磕头流血的施主而来？”

　　听他直接道明林裴二人的来意，似乎对于慕容玉中邪之事颇为了解。

　　林裴点头道：“不错。”

　　主持连忙让小沙弥将庙内无关人员全部请了出去，又对诸位香客道：“庙中忽有急事，今天不开门了。请各位先行回去吧，明日再来。”

　　众香客不明缘由，见主持脸色凝重，只得离开，对于庙中突发事件，各有猜测，众说纷纭。

　　清空了寺庙，主持挥退了小沙弥，关上了窗户和殿门。

　　佛殿之中，便只有他们三人。

　　烛火摇曳间，主持站在佛像前，手指捻动佛珠，缓缓道：“原本我以为，将他藏在佛像里面，就会万无一失。”

　　林裴抬头望着佛像，道：“他就是那个鬼物？”

　　主持点了点头，道：“他叫霍烈，你们修仙之人，或许没有听说过他。他是南明国的人，生前是位骁勇刚烈的大将军。十年前，南明国与北平国战事不断，这位将军首当其冲，冲锋陷阵，一刀砍下了敌国将军的头颅。”

　　程子煜奇道：“既然是位了不起的大将军，为何死后不去投胎，反而躲躲藏藏在这不见天日的佛像里？”

　　主持叹了一口气，道：“霍将军说，虽然大家都称他是无所不能的战神，是举国拥戴的大将军，但是，他却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

　　“最后一次战役中，南明国再次大获全胜，只不过，霍将军也受创不轻。他是被将士抬着回到帐营里的。弥留之际，他强吊着一口气，说一定要撑回去，再看一眼他的妻子和女儿。”

　　“不过，将士们还没来得及撤离战场，霍将军就呕出一大口血，离开了人世。”

　　程子煜拿起供台上的三根香，边悬在烛火上点燃，边道：“因为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霍将军都没能最后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妻女，执念未消，于是死后，不愿投胎转世，魂魄就一直游荡在人间么？”

　　主持点头道：“是。”

　　因执念而留存世间，这样的魂魄远远达不到厉鬼的程度，不可能有本事害人中邪。

　　林裴知道必然还有隐情，便问道：“那位霍将军后来发生了什么？”

　　主持道：“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个存在了。百鬼使，我想，这个称号，两位施主应该并不陌生吧？”

　　林裴脸色一变。

　　百鬼使，毫无疑问，这是一名穷凶极恶的大厉鬼。

　　无人知晓其来历，更无人知晓对方做厉鬼究竟有多久。

　　五百年？一千年？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冥界数次派出多批鬼将前去捉拿，均是有去无回，毫无例外都被百鬼使手下的恶鬼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