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29、真相

　　从山洞里走出一名魔修，身形高大，手上却抓着一条赤蛇。

　　似乎是为了防止毒蛇咬人，赤蛇本就不大的脑袋被紧紧捏在指间，长长的蛇身圈圈缠住他的胳膊，奋力挣扎扭动。

　　这名魔修随眼一扫，走到一块巨石旁。

　　林裴和络腮胡恰好躲在巨石后面的灌木丛中，屏气凝神，大气也不出。

　　这魔修冷哼一声，手腕一抖，将缠在手臂上的蛇身震得松开，松开手，赤蛇垂落在石头上，似乎再也没有多余力气，在石面上缓缓盘成圈，脑袋耷拉在上面，虚弱地吐了吐蛇信。

　　林裴一看，果然是那条逃走、亦或者说，是被救走的赤蛇。

　　赤蛇张了张口，口吐人言：“铁寸先生，你当初说过，要助我报仇。”

　　这声音，赫然是赵济丹。

　　铁寸笑道：“我没有失信。你不是杀了王老夫人么？”

　　赵济丹似乎有些茫然，道：“对。可是你阻止我去看王老夫人，你还在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一去不回。”

　　铁寸轻轻抚摸赤蛇的头顶，道：“年轻人，你的要求太多了。”

　　赵济丹毫无防备地仰头，正要说些什么，铁寸猛地五指收紧，赤蛇的毒牙瞬间节节断裂稀碎，倘若他想，他能毫不费力将赤蛇的脑袋捏得脑骨崩裂。

　　铁寸命令：“妖丹吐出来。”

　　赵济丹浑身颤抖，缓了许久，竖起身体，张大了嘴巴。

　　妖丹从他口中缓缓飞出，在半空熠熠生辉。

　　铁寸脸上露出笑容，刚要伸手去拿，忽然，妖丹光芒大盛。

　　林裴和络腮胡被这剧烈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只能用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去看。

　　盛大的光芒之中，以妖丹为中心，迸发出无数的画面，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从半空倾泻而下。

　　林裴看了一会儿，才惊觉这些画面是什么。

　　络腮胡低声道：“是这条蛇的记忆。”

　　对，不是赵济丹的记忆，是原来赤蛇的记忆。

　　赵济丹怔然愣在原地。

　　他看到了自己，活生生的赵济丹。

　　门前停放着母亲的遗体，他艰难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看看母亲，奈何身体实在废物，爬起到一半就跌了回去，尝试数次无果，他终于难以忍受，趴在床边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时，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忽然出现在床边，俯视着他。

　　这个陌生人说出了母亲遇害的真相，并且向他保证可以帮他为他母亲报仇，但是却有一个代价，那就是献出自己的身体，给他的宠物红镰赤蛇。

　　他重病已久，自知活不过几日，况且母亲死于非命，此仇不报，绝非为人子所为！

　　红镰的妖丹毫无阻碍进入他的体内，这意味着他的身躯正在拱手让人，只要红镰得到他的身体，它就可以帮他报仇。

　　这本是他亲手做出的选择，但是，当思维逐渐麻痹，余光看到门外母亲的遗体时，他忽然心潮翻腾，再难止息。

　　娘亲没了。

　　娘亲是为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儿子才丧命！

　　赵济丹，凭什么你不亲自去报仇？！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越演越烈，最终竟占了上风，反客为主，他吞噬了红镰的妖丹，却魂魄离体，反将红镰的躯壳霸占，而他原来的身体因为这番折腾灯尽油枯，彻底不能使用了。

　　从此，赵济丹变成了赤蛇，赤蛇成为了赵济丹。

　　画卷飞速流动，赵济丹看到其中几幅画面时，微微一怔，旋即，瞳孔骤缩。

　　画上是一名老妇人，她的对面，站着一名白发白须的道士，头戴道冠，身着道袍，手持拂尘，肩膀盘着一条小头小脑的赤蛇，面带慈悲的微笑。

　　这道士的面貌正是铁寸。

　　而那名老夫人，自然就是赵母，也就是赵济丹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赵济丹缓缓转过头，蛇明明是没有表情的，但是铁寸却从中看出他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铁寸的表情堪称温和，他道：“济丹，你看到了什么？”

　　赵济丹的身体颤抖起来。

　　看到了什么？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啊？！

　　看到母亲和王老夫人如何吵架，看到暗处铁寸如何望着母亲若有所思，看到这人如何伪装成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稍微施法，胡言乱语，将母亲哄骗，令母亲相信蛇神的存在。

　　他还看到……看到母亲双膝跪地，身后是两条血淋淋的血路，一步一叩首，摇摇欲坠，却强自支撑，一路膝行到树林边。

　　“你的诚心，可以感动天地，我已经全然感受到。”

　　身着道袍的铁寸站在母亲面前，臂挽拂尘，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慈悲地笑着。他肩上的赤蛇探头探脑，不断吐着蛇信，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年迈的母亲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笑容，弯下冻得发麻的后背，艰难地朝灰衣人深深叩拜下去，犹如跪拜一位渡世救人的无上仙神。

　　“多谢道长，老妇愿意为蛇神奉献自己的生命。”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渐渐消失，细长的蛇身渐渐松开，母亲的身体已然僵硬如石像，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从始至终，铁寸都是那副仁慈的面貌，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

　　“无知凡人，却也实在好用。”

　　感慨般说完这句话，铁寸挥手召回赤蛇，没有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步入密林之中。

　　看到这里，林裴恍然大悟。

　　怪不得赤蛇化怪，因为这条蛇的身体里是人的魂魄，不伦不类，怨气冲天，当然要化怪。

　　怪不得赵济丹的尸体有那么重的妖气，因为在此之前，赤蛇的妖丹进入了赵济丹的身体，差点合二为一。

　　怪不得赤蛇盘踞赵家院子，专门等候王老夫人回来，一击致命。因为此时的赤蛇是赵济丹，而宁愿舍弃人身舍弃性命成为一条人人喊打、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蛇，就是赵济丹为母报仇的代价。

　　寄宿在蛇身里的赵济丹，望着那副画面，愣怔许久，终于低低地笑了出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如果蛇有眼泪，此刻的他一定泪流满面。

　　赵济丹道：“难怪无论我如何请求，你都不愿意让我再去看一眼王老夫人的尸体，你是担心王老夫人阴魂不散，对我说出些什么吧？”

　　他哽咽道：“为什么？”

　　为什么诓骗娘亲？为什么害死娘亲？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只手拿过半空的妖丹，万千画面瞬间消失不见。

　　铁寸慢条斯理道：“最初的打算，是想要借助你母亲的死，激起你仇恨的心，好利用你和红镰进行一场躯壳实验而已，却不想，适得其反。”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脸上的惋惜也是真情实意：“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在你恭恭敬敬喊过我几声先生的份上，我就不打散你的魂魄了。你走吧。”

　　赵济丹恨恨看他许久，猛然飞身而起，直扑向他。

　　可惜他如今没有妖丹，与普通的蛇无甚区别，又哪有能力与铁寸相斗。

　　他一口咬上这人的手臂，奈何毒牙早就被捏碎成渣，不死不休地咬了半天，却在对方皮肤上留不下丝毫痕迹。

　　被铁寸轻轻松松拿捏住七寸，只能徒劳地在对方手中不住扭动挣扎。

　　铁寸浑不在意一笑，扯下赤蛇丢在一旁，转身悠悠走向山洞，语气十足的不以为然：“不自量力。”

　　刚迈出一步，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子掠到他前方，将地面炸得灰土乱飞。

　　铁寸连忙后退，一把剑从身后出现，搭在他的脖子上。

　　林裴淡淡道：“究竟是谁不自量力？”

　　络腮胡一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手将石子抛了抛，走到铁寸面前，咧嘴一笑：“好巧啊。”

　　听到这个声音，铁寸猛地一惊：“是你！”

　　话音未落，脖颈一痛，丝丝鲜血从剑刃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流下。

　　铁寸连忙举起双手，道：“林仙师且慢，你我无冤无仇，何必一见面动刀动枪呢。”

　　络腮胡惊奇道：“我见过不要脸的有很多，但是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实在是头一个。喂，昨天的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林裴也冷声道：“你抓那么多人做什么？”

　　铁寸道：“不不不，你们误会我了。那些人并非是我要抓的，林仙师也不是我想要杀的……充其量，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络腮胡道：“受谁所托？”

　　“我。”灰灸沉冷的声音从山洞中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说话？”

　　林裴不咸不淡道：“你不介意，当然可以。”

　　押着铁寸走进山洞，洞内布置与井底石洞别无二致。

　　络腮胡抓抓头发，奇怪道：“之前我来这里时候，这里面只有一个三足鼎，现在怎么变成药池了？”

　　药池上方漂浮着一只血色巨蛹，大眼一扫，竟然能看到巨蛹周身时而凸起，时而凹陷，仿佛里面的东西正在挣扎着试图破茧而出。

　　灰灸背对他们，负手站在药池前，听到他们的动静，灰灸没有转身，淡淡道：“地方荒僻，招待不周，请见谅。”

　　络腮胡哈哈笑道：“咱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多讲究。”

　　铁寸提防着搭在脖颈上的寒刃，大气也不敢喘，盯着灰灸的背影，小声提醒道：“灰灸，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救我？”

　　灰灸缓缓转过身，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张背对他们的脸，也慢慢地转了过来。

　　林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原本灰灸的面容，算得上俊朗，但是此时此刻，那张俊朗的脸上爬满了蛛网般的细长黑疤，从下巴扩散至耳后、额头，触目惊心。

　　灰灸没有去看铁寸，而是将目光落在林裴的脸上，道：“不知你能否将他放了？”

　　林裴看了一眼那只血蛹，道：“那是什么？”

　　灰灸轻描淡写道：“我徒弟的新躯壳罢了。”

　　话音刚落，右掌挥出，掌风竟然灵活地绕开前面的铁寸，袭向林裴。络腮胡刚踏出一步，灰灸眼皮也不动一下，左掌挥出。

　　两道掌风各自袭向林裴和络腮胡二人，林裴挥剑击开掌风，拖过铁寸挡在身前，

　　铁寸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掌风穿过自己的身体，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掌劲威力甚猛，竟然就这样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