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31、抗拒

　　林裴低头咬住布条一端，右手拿布条将伤口一圈圈缠住，抬头用力一扯，将布条缠紧了，手指随意打个结，才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络腮胡回忆一下，似乎每次和林裴接触，对方的确很排斥，笑了笑，也就不在意这个问题。

　　陆长生双手叉腰，遥遥望了一会儿蓝天群山的远方，回头道：“今日多谢两位救命之恩，以后有缘再见。”

　　络腮胡道：“你要走？”

　　陆长生道：“当然。我还忙着找人呢。”

　　林裴道：“你查到了斗篷人的下落？”

　　陆长生道：“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斗篷人的真面目将大白于天下。”

　　他看了一眼林裴，意味不明道：“林裴，算起来，你一共救过我两次。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般若山庄里找我。”

　　般若山庄虽然被灭，但是重建之后，现任般若庄主陆长生单枪匹马，走南闯北，连番绞杀多只穷凶极恶的大妖大怪，其中更有为祸百年的大凶鬼，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欢呼相迎。

　　陆长生也因此名声大噪，在修真界彻底出了名，慕名而来之人如过江之鲫。

　　林裴道：“眼下我就有一个好奇的问题。”

　　陆长生道：“请讲。”

　　林裴道：“你欠了紫卿那么多钱，最后还了么？”

　　络腮胡叼着一根枯草，蹲在一旁，也好奇抬头看向陆长生。

　　陆长生坦然一笑，道：“没有。”

　　林裴了然，再问：“那你是做她的药童了？”

　　若是一年前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嫉恶如仇的般若山庄少庄主，听到这连续两句问话，就算不拔剑相向，也要拂袖而去，落得不欢而散的下场，但是如今的陆长生，不仅没有羞恼，反而落落大方地点头：“不错。”

　　林裴道：“与魔修为伍，你当真不会后悔？”

　　陆长生嗤笑道：“别说后悔，恰恰相反，当初走投无路去找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怎么，林道友，你是要匡扶正义，除我卫道吗？”

　　林裴道：“我只是觉得，一旦走上这条路，你可能这辈子也无法回头。”

　　陆长生昂然道：“前途坦荡，何须回头。”

　　林裴拱手道：“那就祝般若庄主一路顺风。”

　　陆长生回礼：“后会有期！”

　　脚踩佩剑，乘风而去。

　　“哇！这么惊险，这么刺激！”听完络腮胡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李宣满脸都是向往之意。

　　顾峰却庆幸地喝了口茶压压惊：“幸好我一直潜伏在外面，没人注意到我，不然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焉有命在。”

　　李宣道：“不至于啊。好歹你也是我师兄，别这么助长他人士气啊！”

　　络腮胡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别争了。那魔修的确不是一般人，你二师兄和我都险些交代在里面，不信问问二师兄？”

　　林裴不想多谈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只是道：“吃饭。”

　　自打来到岚云城，他们就没吃过一顿饭，饥寒交迫这么久，一顿饱饭下肚，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温暖起来，瘫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舒服极了。

　　邻桌是七八名身强体壮的男子，两张桌子拼成一桌，围在一起喝酒吃肉，互相吆喝：“多吃点儿，吃饱喝足，明天好出力气！”

　　他们吵吵闹闹吃了片刻，又笑着说起闲话来。

　　林裴听到他们聊天中出现“王家”、“出殡”等字眼，拿出镇魂瓶，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出大堂门口，身后就出现了络腮胡的声音：“走这么快？一起啊。”

　　林裴头也不回，冷淡道：“你不要跟来。”

　　大步走入人群之中。

　　络腮胡肯听话就不是络腮胡了。

　　林裴走了没几步，络腮胡便又从他身后晃出来，与他并肩而行。

　　络腮胡道：“你是不是还在嫌弃我身上的味道？过了这么久，死人味道早就散了，不信你闻闻。”

　　说着他果然抬起一只手凑了过去。

　　林裴忍无可忍，猛地停下脚步，冷冰冰盯着他道：“很好玩吗？”

　　络腮胡愣了愣，连忙道：“朋友你别生气，我没有觉得去化解王老夫人的怨气很好玩……”

　　林裴一字一顿道：“程、子、煜，不想死，就离我远点儿！”

　　络腮胡在原地怔怔然许久，几乎快看不到人群里林裴的背影，这才惊醒，迅速追了上去。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呀，二师兄！”络腮胡一路边跑边喊，声音已经与之前大不一样，俨然已经恢复到程子煜的音色。

　　程子煜追到林裴身边，一把撕下脸上的大胡子，露出一张俊俏带笑的脸庞：“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以为我伪装的很好呢。”

　　对此，林裴只有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

　　脚步加快，那架势，仿佛宁愿一辈子泡在腐臭的死人堆里，也好过再多看他一眼。

　　程子煜追上去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二师兄，我这样也是为了方便抓妖。你不知道，那只妖可狡猾了，见到我撒腿就跑，气都不带喘的，我只能这样……”

　　程子煜的声音落在林裴耳中，逐渐化为另一道声音，循循善诱，似笑非笑。

　　林裴猛然停下脚步。

　　程子煜还在说话：“……伪装着也懒得换回来，谁想到会正好遇上二师兄……”

　　林裴按住一侧脑袋，手背青筋暴突，咬牙道：“别说了。”

　　程子煜顿了顿，道：“二师兄，你怎么了？”

　　他去拉林裴按在脑侧的手，想要检查一下林裴头部是不是在与灰灸打斗时受了暗伤。

　　当皮肤相触的瞬间，林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骇人的戾气，眼前景象化为万千模糊的碎影，嘈嘈杂杂，嘻嘻哈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子煜已经被他一掌击飞，大字型嵌在对面的墙壁上。

　　林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眼墙壁上晕晕乎乎的程子煜，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冷着脸，低声一句“活该”。

　　路人被这番动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待看清墙壁上嵌着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得很斯文俊俏的年轻小伙，瞬间聚在了一起，围了上来。

　　程子煜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眼前恢复清明，忽然直面对上一张笑容诡异的老妈子脸，魂飞魄散，吓得直接从墙壁上栽了下去。

　　正面朝地，摔得鼻青眼肿，程子煜龇牙咧嘴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一看，墙壁上赫然一个人形凹陷。

　　那名笑容诡异的老妇连忙凑上来帮他拍衣服上的灰土，一边拍一边笑道：“小伙子真精神！哪里人啊？多大年纪了？可有房屋地产？婚配与否？”

　　程子煜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干笑着打发走这名过分热情的大娘，抬眼在乱哄哄的人群里一扫，哪里还有林裴的身影？

　　王家院子，丧帘飘动，花圈醒目。

　　林裴看着眼前停放的棺椁，棺材周围的怨气有增无减。

　　若是明天入土，恐怕王老夫人的魂魄会化为厉鬼，其危害不容小觑。

　　他拔掉瓶塞，瓶中魂魄如一缕青烟，袅袅冒了出来，仔细一看，隐约看得出是一名斯文清秀的年轻男子。

　　赵济丹荡着轻飘飘的身体，神色有些茫然。

　　林裴提醒他：“这里是王家，棺材里是王老夫人。”

　　赵济丹如梦惊醒：“王老夫人？”

　　他绕着棺材飘了一圈，林裴道：“你将真相告诉她。”

　　说完，将空间留给赵济丹和王老夫人，出了房门，忽然察觉到房顶有动静，眼神一厉，飞身跃上房顶，却是程子煜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躺在房顶看星星。

　　程子煜开心地打招呼：“二师兄，好巧啊。”

　　林裴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程子煜一个闪身挡住林裴的去路，真诚地看着他：“二师兄，你还没消气啊？那这样好了，你用寒气冻我，将我从头到脚都冻得结结实实，我保证不反抗，直到你消气为止，如何？”

　　不可否认，程子煜长得很好，哪怕顶着一张鼻青眼肿的脸，但是一双眼睛温柔带笑地瞧着你的时候，再铁石心肠也忍不住退让三分。

　　林裴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却是被气的。

　　他竖起手掌：“你离我远点儿。”

　　程子煜不假思索道：“这可不行。”

　　他专注地看着林裴的双眼，道：“二师兄，其实我扮成络腮胡那段时间，我们相处也还不错，对不对？”

　　林裴心平气和地道：“你滚不滚？”

　　程子煜道：“二师兄你别这样。你生气可以打我出气，也可以阴阳怪气我，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让我滚……”

　　林裴一把推开他：“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对天空好好道歉吧。”

　　程子煜顺势往旁边退去，让开位置，看着林裴冷漠的背影，颇为愁眉苦脸，忽然眼神一沉，一把拉住他：“等等！”

　　仿佛被毒蛇缠上身，林裴毛骨悚然，想也不想，一脚踢了过去。

　　程子煜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嘶嘶抽气，却还是没有放手，道：“二师兄，你受伤怎么不告诉我？”

　　林裴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没受……”

　　目光一扫，却一下子怔住。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的双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他心下一沉，缓缓抬起手，摸上自己的眼睛，猛地握成拳头。

　　程子煜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师兄，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林裴竭力维持镇定，道：“没事。”

　　他头也不回地跃下房顶，只留下一句话：“这里你看着，王老夫人的怨气消失后，就将赵济丹的魂魄渡化——不要跟上来！”

　　程子煜正欲追上去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林裴的身影消失在夜间，摩挲着手腕。

　　在房顶吹了会儿凉风，将心中的焦躁按了回去，这才跃下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