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44、心魔再现

　　林裴正在看楼下歌舞，忽然眼前一花，却是程子煜飞身跃下了楼，足尖掠过众人头顶，转眼之间，人已飞出了大门。

　　众人哗然，被踩过脑袋的人一边拿出帕子擦脑袋，一边朝门口方向破口大骂。

　　慕容玉目瞪口呆：“子煜兄他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林裴自然一无所知，道：“我们出去找他。”

　　大概是为了安抚客人们的情绪，台上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舞曲。欢快的乐曲响起，随着舞女轻盈灵动的身姿，很快重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众人很快忘记那不愉快的意外，沉浸其中。

　　两人艰难地挤开重重人群，身后灯烛辉煌，他们站在门口，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找，传音石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

　　慕容玉道：“如果有追踪散就好了，他去哪里我们都一清二楚。唉，子煜兄那么匆忙，是不是看到仇家了？”

　　说起仇家，林裴自然而然想起抓走程子煜爷爷的斗篷人。

　　如果鹊岭城真的混入了魔修，还是一名专门炼魂、修实力强横的魔修，那城中百姓真是祸在旦夕。

　　林裴当机立断：“我先送你回去。”

　　慕容玉看他神色凝重，就知道现在不是耍无赖的时候，乖乖点头。

　　将慕容玉送回重府，又问了门口侍卫有没有见到程子煜回来，侍卫俱是一脸茫然。

　　慕容玉停在重府门前，问他：“你连程子煜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林裴揉揉他的脑袋：“我自有办法，进去吧，早点睡。”

　　目送慕容玉进了重府大门，林裴转过身，望着苍茫的夜色，沉默片刻，伸出左手，掀开手腕上的袖子。

　　随着布料被一点一点掀起，用红绳绑在腕上的连命锁也逐渐显露出来，小巧地缀在腕间，光芒微闪。

　　程子煜追了出去，却还是迟了一步，七拐八绕，彻底将那个背影跟丢。

　　他重重一捶树干，树叶稀稀拉拉落下，盖得他满头满脸，他也不理睬，倚着树干，慢慢滑下。

　　娘亲的背影，他从来不会认错。

　　小时候他闯祸多少次，都是娘亲拉着他挨家挨户去赔礼道歉。

　　他踢着小石子，拖拖拉拉跟在娘亲身后，偶尔抬头去看娘亲，只是看到娘亲提着花篮，步伐不慌不忙的背影。

　　有时候，娘亲嫌他走得太慢，便脚步停下来。

　　等他跟上，揪起他一只耳朵，仔细嘱咐他到了人家家里，如何装乖，如何装诚恳，如何嘴巴甜一些……

　　程子煜手指插进头发里，猛地大喝一声：“娘——”

　　林间鸟儿被惊得飞起，一双黑靴停在眼前。

　　程子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

　　林裴居高临下看着他，却没有任何睥睨的意味。

　　程子煜似乎有些茫然：“二师兄？”

　　林裴道：“是我。怎么跑来了这里？”

　　程子煜道：“方才，我看见了我娘。”

　　林裴眼神微微一动，道：“不是很好么？”

　　程子煜失落地笑了笑：“可是，她没看见我。她走了。二师兄，我找不到我娘了。”

　　“怎么会？”林裴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很沉稳的，笃定道，“只要你在，她一定会找到你，你也一定会找到她。你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不是么？”

　　他朝程子煜伸出一只手：“起来吧，我和你一起去找。”

　　程子煜却没有动弹，看着他的手陷入沉思。

　　林裴道：“怎么？”

　　程子煜缓缓道：“话说回来，自打二师兄出关，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接触我。”

　　林裴额角青筋跳动：“你到底起不起？”

　　程子煜立马伸出手，紧握住林裴。

　　两人循着夜色，兵分两路，一城东，一城西，各自在城内的客栈里打听了一圈，均是一无所获。

　　林裴查到最后一家客栈，正好和程子煜在此汇合。

　　虽然没有找到爹娘，程子煜倒是很乐观：“我在一家客栈查出，两个时辰前是有一对夫妇离开，根据掌柜所描述的相貌来历，那对夫妇很有可能就是我父母。”

　　林裴道：“掌柜的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去往何处？”

　　程子煜道：“应该是扶摇山。”

　　“扶摇山？”林裴一愣，“他们怎么会去扶摇山？”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程子煜拜入了行启宗？

　　程子煜看他一眼，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他双手枕着脑袋，边走边道：“这要说起来，就是很漫长的故事了……总而言之，在我爹娘看来，如果我没有出现意外，修真界之中，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扶摇山了。”

　　林裴思索道：“倒也好，正好师尊召我们回去。”

　　程子煜问道：“有什么要事吗？”

　　林裴摇摇头：“不知。师尊语气有几分凝重，看来是大事。”

　　程子煜却看着他，微微一笑：“二师兄，你当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林裴嗤笑：“我有骗你的必要？”

　　程子煜绕着他走了一圈，叹道：“别装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二师兄，你的眼睛红得可以滴血了。”

　　脑中轰隆一声，惊天巨响也不过如此。

　　程子煜的身影扭曲几下，破碎成漫天绿叶，随风吹走。

　　林裴往后一退，脚后跟却踢到了什么东西，转身一看，是一棵参天古木。

　　猛地扫视一圈，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忽然一变，变成他将程子煜从地上拉起的那片树林。

　　脑中响起久违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再显然不过的幸灾乐祸，戏谑道：“哎哎哎，怎么，动摇了？又想和他做一对友爱互助的好师兄弟？”

　　林裴揉着太阳穴。

　　那声音继续道：“何必为难自己？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谁规定喜欢和厌恶就不能同时存在了？”

　　林裴一掌猛拍，身侧的大树咔嚓一声，轰然倒地。

　　那声音哈哈大笑：“你看看，一辈子循规蹈矩，结果活成了什么样子？想杀不能杀，想恨不能恨。何必再纠结？只要你接受我，所有拦在前面的人我统统都会帮你铲除掉！”

　　林裴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闪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那些面孔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却毫无例外的眼神蔑然，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卑鄙下流的魔修。

　　林裴抓紧头发，剧烈喘息几下，嘴唇一动，想要说些什么，这时，程子煜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二师兄你醒一醒！别睡了！”

　　林裴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外面天色大亮，程子煜和顾峰一左一右站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他，好像要在他脸上盯出朵花儿来。

　　林裴道：“……有事？”

　　顾峰疑惑道：“二师兄，你做噩梦了？”

　　程子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骂人欸。什么‘休想’、‘滚’、‘我先杀了你’……二师兄，什么人这么嚣张，居然把你气成这样子？”

　　梦境的内容，林裴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可以确定的是，心魔趁他熟睡时候，再次跑了出来。

　　自从出关以来，心魔被他压制得很好，可是这几天却频频出现。

　　看来，这段时间，心魔也在越长越盛。

　　林裴闭了闭眼，将此事按住不提，边下床边问：“都收拾好了？”

　　顾峰道：“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告别重门主和慕容父子时，慕容玉依依不舍，送了一段又一段，一直送到城门口。

　　林裴揉揉慕容玉的头发，无奈道：“又不是再也不见，哭丧着脸做什么？”

　　慕容玉叹道：“五个月后，我就十八了。”

　　林裴道：“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到万相谷给你贺生。”

　　慕容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道：“阿裴，你要好好的。”

　　林裴察觉到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慕容玉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晃眼，你和我都长这么大了。”

　　慕容玉从来对于人生感慨之类敬谢不敏，此时有感而发，倒是将慕容谷主和重门主逗乐了。

　　慕容谷主将他拉过来，笑道：“好了，不要耽误小裴的行程。”

　　鬼婴从他怀中飞了出来，落在林裴的肩膀上，小手扒拉着林裴的头发，摆明是要和林裴一起。对慕容谷主眨了眨眼，竟然有几分讨好，让他不要生气。

　　重门主开口了，他哼道：“不是我要扣留住你，只是扶摇山禁制森严，你到那儿，恐怕连扶摇山的山脚都上不去。”

　　鬼婴似乎对他颇有敬畏，缩了缩脑袋，不敢去看他，眼巴巴看着林裴。

　　林裴如实道：“我的确带不了你。”

　　鬼婴眼中立马蓄起了泪花，看着有些可怜。

　　程子煜将它从林裴身上撕下来，扔到慕容谷主怀里，笑道：“两个月后再见，别太挂怀了。”

　　鬼婴窝在慕容谷主怀中，望着林裴逐渐离去的背影，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玉和这鬼婴从无交流，此时见它哭得撕心裂肺，终于共情了一把，拿出帕子擦它的眼泪。

　　“我都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哭吧哭吧，帕子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