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柳橙析

1、牢牢

　　暮春时节雨纷纷，阳光的暖意还未洒遍津洲角落，厚重的乌云来势汹汹，在酝酿一场大雨。

　　高楼林立的楼宇，连今雨刚录完今晚的气象预报，制片人宋京明看着录像机里最后一幕，露出满意的笑容，“今雨先去休息吧，要是有哪些镜头需要补录，我再让人喊你过来。”

　　连今雨捏了捏眉心，含糊地应声，进休息室换衣服，板正的西服套装很不自在，还是穿回自己的休闲裙子舒服。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制片人没喊她过去，大概率一次过。

　　负责视频剪辑的李茵从格子间探出圆圆的脑袋，顶着个深紫色的短发，似是要得到连今雨的赞赏，“今雨，我这发型不错吧？”

　　习惯李茵乌黑长发，突然换了造型，连今雨愣了下，而后露出牵动人心的笑容，“好看，看起来像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奔三的人被夸十八岁小姑娘，李茵被她这张巧嘴哄得像是吃了蜜糖，“今雨，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李茵的脸偏圆，有点婴儿肥，配上那双杏眼有种难以言明的幼态感，明显比同龄人年轻几岁，再加上染成紫黑色的头发，说十八岁都会有人信。

　　连今雨拧开矿泉水瓶盖，“心里话。”
　　仰头喝两口水，顿时感觉喉咙舒服很多。

　　同样身为主持人的宁莉纯路过连今雨，刻意地撩耳旁的碎发，语气不善道：“年轻漂亮有后台的人，上班心情和我们这些实打实的打工人就是不一样呢。”
　　对同她一起进来的女人说。

　　很明显，这句话刻意说给连今雨听。

　　连今雨僵硬地扯了扯唇，慢慢地拧紧瓶盖，“对啊，我们这些年轻的可没有办法凭借资历向台长提要求呢。”

　　说起这个，宁莉纯脸顿时涨红，连今雨凭关系进来，抢走本该属于她的资源，她不过是找台长理论一番，“你是不用提要求，在家里哭闹一句，要什么有什么。”

　　连今雨的爸爸认识电视台台长，但她通过层层筛选，与百来位竞选者同闯独木桥，争取而来的机会。
　　往日像平静湖水的星眸，此时像遥远山庄的深井，连今雨阴恻恻地说道：“如果我是你说的那种人，你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宁莉纯后背倏地一凉，心生出几分担忧，连今雨和台长的关系斐然，万一她在台长面前说点什么，津洲电视台主持人这个位置，她摸爬滚打好多年才坐上，她不能失去这份体面的工作。
　　在场的不止连今雨，面子不能丢，宁莉纯语气没方才那么跋扈，“难道不是吗？”

　　连今雨有条有理，字字清晰，“在你来津洲气象台之前，我已经在这里实习了，要论谁对这里更熟悉，我不比你差。”

　　李茵早就看不顺眼宁莉纯，占着自己资历老，总是瞧不起人，之前因为一些视频上的细节对她破口大骂，忍不住提高音调：“为什么比不上今雨，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津洲经历几次台风洪水时，你总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现场录制，是今雨替你上阵，有一次险些被倒塌的大树砸到。”
　　看着宁莉纯越发难看的脸色，李茵继续说：“哦，在室内穿得光鲜亮丽舒舒服服的就让你上，室外辛苦又不好做的就让别人来，世间有这个道理吗？”

　　宁莉纯浮粉的脸再也挂不住，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等她一走，连今雨开李茵玩笑：“你帮我说话，下回儿你给她剪视频的时候，寻着法子给你找麻烦。”

　　宁莉纯前脚刚走，连今雨就跟她说笑，心态可真好，李茵：“那你霸占每一次录制，别给她机会，这样我就不会有麻烦啦。”

　　连今雨一笑，单侧的酒窝隐隐浮现，让人感觉到很舒服。

　　笑声没有持续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请问谁是连今雨小姐？”

　　连今雨回头，“我是。”

　　黄色衣着的外卖小哥，戴着同款色系头盔，抱着一束桃花走到连今雨的办公桌边，“连小姐，这是你的花束。”

　　小巧的粉色桃花绽放得灿烂，每一枝似乎经过精心挑选。

　　看着第四年收到的桃花，连今雨起身接过，道了句：“谢谢。”

　　作为气象主播，连今雨积攒了一小部分粉丝，偶尔会收到粉丝们送来的花束，向日葵、香槟玫瑰、百合花之类花束比较多，而桃花，一年一次，并且每年都是今天。
　　连今雨猜测，每年送桃花的是同一个人。

　　李茵露出八卦的魔爪，“是不是你哪个追求者啊，怎么每年都这么准时，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送花？还是这么与众不同的花。”

　　连今雨将花摆好，笑笑：“应该是粉丝送的吧，不然四年了，怎么会不出现呢。”

　　这么一说也合理，李茵十分痛心，失去吃瓜的机会。

　　临近下班，连今雨收拾好东西，忽然之间，偌大的室内灯光全灭，陷入一片黑暗。
　　连今雨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缓缓回头。

　　摄影师陈景浩捧着蛋糕，身后跟着其他同事，语调一致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群人来到连今雨的身边。

　　没想到今年生日有意外惊喜，连今雨捂着嘴笑，“谢谢。”

　　李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今雨，生日快乐！快许愿！”

　　连今雨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三秒睁开，吹灭蜡烛。

　　在单位吃过蛋糕后，连今雨前往津洲医院。

　　出地铁沿着马路约莫五六分钟的路程，拐角路口，连今雨听见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吵闹声。
　　其中一位小男孩没有怜悯之心的话语，令连今雨驻足望向巷子深处。

　　一只灰扑扑的橘黄色流浪猫孱弱地趴在围墙之上，被三个小男孩扔石头，“快下来，不然我砸死你。”

　　现在的小孩跟个大魔王似的，真讨人厌，连今雨走过去单手擒住为首较高的男孩子，“小屁孩，干什么呢？”

　　男孩子仰视比两个自己还高的姐姐，产生些许畏惧感，试图逃离她的钳制，奈何力量悬殊，挣不脱，“你一个大人欺负我们小孩子。”

　　对付熊孩子，连今雨可不友善，教育道：“你这么大个人欺负小猫咪，我就不可以欺负你吗？”

　　他身后两个小屁孩见状不妙，撒腿跑，剩他一个。

　　他双手抓连今雨的手，妄图挣脱束缚，“你放开我！”
　　见斗不过连今雨，哇的一声哭出来，“啊，呜呜呜……”
　　他右手攥着颗欺负小野猫的锐利小石子，乱挣乱抓过程中，石子尖端划过连今雨白皙的手背，留下一道带血的伤口。

　　痛得连今雨惊呼一声，缩回手，小兔崽子一溜烟地消失在巷口拐角。

　　看着手背的伤口，连今雨从斜挎包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渗出的血珠子，嘴里骂道：“真是熊孩子。”
　　伤口不深，很快便止住血，只是带血的划痕过于显眼，想着快到医院，连今雨没有去买止血贴，一点小伤，不是大问题。

　　连今雨正欲走出巷口，墙垣的猫咪朝着她叫唤两声，而后跳下来跑了。

　　在医院的附近买一束百合花，连今雨来到医院，直接往住院部走。

　　下班时间，医院的人流量比白天骤减，这个时间点还在医院大部分都是住院的病人家属以及进急诊科的伤患。
　　连今雨属于前者，她的好姐妹张悦欣前两天被车撞了，右边小腿轻微骨折。

　　没等多久电梯下来。
　　寂静的电梯只有她一个人，上升到三楼，电梯停稳。

　　电梯门缓缓打开，却没人进来。

　　连今雨低头给人发信息，目光顺势从下往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士白色休闲鞋，他旁边还有一双浅粉色的淑女鞋，接着往上是一截露出来的黑色休闲裤，然后是医院最为常见的白大褂。
　　在对上男人的视线时，连今雨怔在原地，险些没拿稳手机。

　　男人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宛若利剑的浓眉下一双褶皱很深的明眸，明明极好看的眼睛却从不带笑，现在如此，从前亦然。

　　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连今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野蛮又毫不讲理地再次闯入她的生命，从前的记忆灌入脑，那些快被遗忘的点点滴滴在岁月的长河里逐渐清晰。

　　他的下颔线更明显，比起高中，消瘦了不少。

　　短暂的三秒，连今雨却觉得他走过没有联系的九年，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没有人说话。
　　电梯门缓缓关上。

　　身旁的护士陶舒率先反应过来，摁住按钮，提醒郁庭周：“郁医生，不上电梯吗？我们不是要去巡房？”

　　郁庭周面不改色，“嗯”一声，走进电梯。

　　三个人的空间，格外拥挤，至少陶舒是这么认为的，静得她大气不敢喘。

　　电梯持续上升，郁庭周突然开口，打破死寂。
　　“伤口不及时处理，容易留疤。”

　　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是经过雨水的洗礼，格外冰冷。

　　连今雨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右手紧紧地攥着连续震动的手机，顺着他的话，瞥向受伤的右手，礼貌又疏离道：“谢谢。”

　　抵达三楼，连今雨恍然地走出电梯。

　　电梯在八楼停下，郁庭周同陶舒走向病房。

　　陶舒与郁庭周相识三年多，了解他的性子，电梯里的那个女人和他应该有过交集，待电梯门关上后，她问道：“郁医生，你和刚才的那个女人认识吗？”

　　郁庭周眉头没皱一下，“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