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柳橙析

65、牢牢

　　大年初三，郁庭周在医院值班到深夜，连今雨本来想给他送宵夜的，可一想到之前某次在医院陪他过夜早上遇到他同事的尴尬场景，毅然决然放弃这个念头。

　　新年假期眨眼响起尾声，还没正式开始上班，隔壁市的一家商场电路着火，津洲医院组织一半的护士和医生支援，郁庭周也不例外。

　　连今雨开始忙工作，自从上次在电视台门口偶遇温昶后，他时不时会在李茵加班的时候出现在台里，偶尔还会请大家喝奶茶，总之在连今雨看来，算得上贴心好男友，李茵不再因温昶和她相亲过而不好意思。
　　在连今雨看来，李茵这次应该是栽在温昶手里了。
　　两人的性格互补，李茵是个像小孩的直女，从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情，而温昶虽然和李茵同年，却成熟稳重很多，为人幽默风趣，又懂得如何哄人开心，完全拿捏李茵。
　　逐渐的，她们在茶水间，李茵开始会提起她和温昶恋爱的小细节，又回到了那个什么话题都往外冒的小女人。

　　连今雨端着水杯冲了包黑咖啡，纤细的指尖捻住汤匙轻轻搅拌，昨晚同张悦欣一起去新开张的火锅店，汤底太咸，回去之后一个劲地喝水，灌水的时候没注意时间，今早起来发现脸部轻微水肿，整点黑咖啡喝，去水肿。

　　李茵撕开长条的豆浆包装，嗅到空气中浓浓的咖啡味，凑近去看，“你家郁医生不是去支援了吗？你怎么还喝咖啡？”

　　目前电视台里两个女主持，一个男主持，李茵知道宁莉纯怕胖了不上镜，在饮食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而拥有令人羡慕嫉妒的良好基因的连今雨则很少忌口，平时很少见她喝黑咖啡，因为比起黑咖啡，奶茶对她更有吸引力。

　　毫无关联的前后两个问句把连今雨问懵，郁庭周去别市支援和她喝咖啡有联系吗？
　　连今雨拧着眉心，眼神冒着两个大大的问号。

　　李茵贱兮兮地笑了笑，身子往她那边贴，降低音调，“一般你不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才会泡咖啡喝吗？”

　　“所以？”
　　连今雨口齿清晰地吐完这两个字后，马上读懂着满脑子某种颜色的女人在说什么！
　　两颊一热，羞赧道：“昨晚睡前喝太多水，有点水肿，和郁庭周没关系好吧！”

　　经她这么一说，李茵直接怼过去观察她的脸部，发现眼睛确实比之前肿了一点，嘿嘿地笑两声，“我还以为郁医生舍不得你，昨晚连夜回来探望你呢。”

　　“他这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回来？”

　　“也对。”李茵打开饮水机的开关，热水冒着雾，哗啦啦。

　　“诶，说起来他已经去了两周吧？你就不想他？”

　　连今雨低头嘬一小口咖啡，滚烫的温度烫了一下舌尖，她“嘶”一声，随后，被烫得有些麻的舌尖缓过来，苦涩蔓延整个口腔。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视频。”

　　李茵直击靶心，“视频是视频，摸不到碰不着，能和见面相比吗？”

　　连今雨红艳艳的嘴唇贴着杯沿，声音从喉管滚出来，“那没办法，不过只有遇到意外才会这样。”
　　刚说完，忽然忆起郁庭周要去别的医院学习两周。
　　还真的挺想他了。

　　当晚，连今雨回家吃了晚饭后给郁庭周发信息。
　　她在新闻上看到，商场的意外事故有不少人受伤。
　　郁庭周刚到那边的时候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前三天的晚上甚至都抽不出几分钟给她打电话，发给他的信息也是三四个小时之后才回复。

　　近两天处理得差不多，每晚才有空和她视频聊天。

　　连今雨知道他忙，每次打视频过去之前都会先发一条信息，只要他有空就会打过来。
　　今晚等了半个小时，郁庭周的微信没有任何动静，连今雨收拾睡衣裤去浴室洗澡。

　　连今雨进浴室后的十分钟，手机便响了起来，路过她房间的连今灿屁颠屁颠地跑进去拿起手机，看到是姐夫的微信头像，主动地帮她接通。
　　对面还没开口说一句，连今灿先甜甜地叫了声“姐夫”。

　　郁庭周眉宇间的疲惫被他的笑容遣散，看起来温柔又有耐心，“小灿，姐姐呢？”

　　“姐姐去洗澡了，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姐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

　　连今灿生气地嘟着嘴，稚嫩的小脸在镜头前十分滑稽好笑，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要被姐姐骂死了，她每次教我写作业都要骂我打我，像个泼妇一样。”

　　郁庭周听到那两个字后，眉头皱起，表情严肃起来，“小灿，不能这样说你姐姐，也不能说别人，不尊重人，知道吗？”

　　连今灿嘴巴快可以挂瓶酱油，“哦。”

　　郁庭周教育完小孩子后，语态又柔和了，“姐姐这几天都在家里吃饭吗？”

　　连今灿点头，“嗯。”
　　想了片刻，又说：“昨晚没有，她昨晚和好朋友出去吃火锅了，不带我去。”

　　“等姐夫回去，带你去。”
　　“好！”

　　说起吃的，连今灿瞬间来了精神，刚才被连今雨抢遥控器的怨言烟消云散。

　　郁庭周想了想，依然保持和小朋友说话的口吻，缓缓地抛出一个问题，“小灿，你觉得，姐夫不在的这几天，姐姐有没有想姐夫？”

　　连今灿凭直觉回答这个问题，“有！”

　　郁庭周轻挑眉梢，没有说话，似乎在等连今灿给他罗列证据。

　　向来都崇拜他的连今灿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慢吞吞地说：“姐姐之前让我写作业的时候，偷偷在看你们的照片，上次喝水的时候，她看着你的水杯发呆。”

　　闻言，手机屏幕里郁庭周嘴角的笑弧越发压不住。

　　连今雨擦着头发出来，看见连今灿趴在她柔软的床铺上，拿着她的手机在给郁庭周汇报自己思念他的罪证。
　　她一把抢过手机，看着连今灿：“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连今灿没读懂连今雨的深意，小脑瓜子转了转，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是姐夫那边的人。”

　　“......”
　　连今雨挥了挥手，“你出去玩儿。”

　　连今灿一脸不愿意地迈出房间门，刚走到门边，听见身后的人颐指气使，“帮公主关上房门，谢谢。”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连今雨在床边坐下，看着镜头的男人，俊脸上的疲色藏都藏不住。
　　“最近还是没有休息吗？”

　　自从大年初六他过去支援后，直到今天都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郁庭周摇头：“没。”
　　要是有休息的话，哪怕一天，他都想回去拥抱每天发微信过来，嘴上却说压根不想她的女人。

　　想起连今灿刚才给他汇报的内容，郁庭周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把小灿赶出去了？他还没给我说完呢。”

　　连今雨：“他一个小屁孩的话，能有几分真成分，听听就算了哈。”
　　多糗啊。

　　为了不让他分心，连今雨故意每晚在他面前都表现得不想念他的样子，甚至违心地扬言他去支援一个月都不成问题，谁知道当晚梦见了他。

　　郁庭周心思细腻，自然能从各种小细节摸透连今雨的用心。

　　“是吗？我倒觉得小灿的话很可靠。”
　　“不然，你刚才干嘛这么心虚？”
　　“我哪有心虚？！不过只觉得他太聒噪了。”
　　“有吗？”
　　“当然有！”

　　连今雨给郁庭周说最近的一些事，又问了他在那边的情况，保守估计大概再有一个星期就能回去。

　　今日冯荷给连今雨发了微信，大概表示了谢意，并简单地说了自己离婚的事，她老公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没分给他。
　　虽然没有过多地言明情况，但连今雨能猜到冯荷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渣男和小三，前辈当年在电视台里是响当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

　　本来想和郁庭周说这件事的，还没开口，手机那头有人在喊郁庭周的名字，他往旁边看了眼，神色深重地回了句“我马上过去”，然后对连今雨说了声“晚安”，之后便挂了视频。

　　连今雨抱着手机，有些依依不舍。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通话二十三分钟，其中十分钟被连今灿霸占。

　　远在他乡的郁庭周刚给三十五号病床的病人换完药，拖着疲倦的身躯往宿舍走，他们过来支援，情况紧急，医院只给安排几间宿舍，一间房四张铁架床，被子枕头同病房里的病人用的是同款。

　　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郁庭周洗完澡出来，其他三个同事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他轻手轻脚地上床，抬头看了眼对面窗帘缝隙泄进来的微薄月光，明明身体感觉到倦怠，睡意却不重。

　　躺了半分钟，郁庭周睁开眼，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盯着锁屏勾起一抹笑意。
　　手机屏幕上是穿着淡黄色无袖长裙的连今雨，站在舞台中央，身后是巨大的屏幕，投影着舞台下许许多多的群众，手中拿着麦，朝着镜头粲然一笑，弯弯的眼睛亮着细碎的光。
　　那是她两年前作为津洲跨年晚会的主持人，和另一个男主持人一起主持节目。
　　郁庭周把站在她隔壁的碍眼男主持人截了，只剩她一个。

　　刚来这边支援的时候，有个护士瞥见他的手机屏幕，误以为他在追哪个小明星，和他的同事们开玩笑。
　　“看不出来郁医生竟然追星。”

　　同事忙给他解释：“什么追星，那是他女朋友。”

　　“郁医生的女朋友竟然是娱乐圈的人吗？”
　　“半个吧，是我们津洲气象电视台的主持人，不怎么和娱乐圈有关系。”

　　八卦的护士打听到郁庭周的女朋友叫什么后，马上拿起手机搜索，不禁感慨：“郁医生和他女朋友好般配啊。”

　　想到别人说他们般配，郁庭周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他又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划，连今雨的模样再次浮现眼前。
　　根本挪不开眼。

　　不知道重复做了这样单调的动作多久，郁庭周的眼睛有点涩有点疼。

　　隔壁床的唐承宇起床上厕所，发现有微弱的手机光亮打在他的脸上，低声调侃：“小郁，怎么还不睡呢？跟女朋友聊天？”

　　郁庭周掐灭屏幕，“没。”

　　唐承宇已经四十岁出头了，是过来人，也曾有过陷入甜蜜爱河恨不得每天腻在一起的时候，相处的这么些年，他早就摸清郁庭周的性子，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没有谈女朋友之前，全部时间都投入工作，谈了女朋友之后，生活里加了缤纷色彩的部分。
　　“别熬太晚，明天还要继续忙呢。”

　　唐承宇好心提醒完后起身上厕所去了，回来时，房间陷入深度睡眠。

　　这晚，郁庭周睡得很沉，做了些凌乱的梦，有高中、大学、工作时期发生过的事，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唯一的特点是女主角从一而终，没有改变。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整座城市，四周围无比寂静。
　　铁架床上的男人却睡得并不安稳，翻身面对着刷得粉白的墙壁。

　　紧闭的眼眸乍然睁开，暗沉如窗外黑夜的眼眸有一丝迷离和欲念，并不清澈，清晰地感知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深吸一口气，平躺着面对天花板。
　　干巴巴地躺了几分钟，郁庭周掀开被子起身走进浴室。

　　浴室并不大，只有六七个平方，人高马大的郁庭周一进去，显得更加逼仄窄小。
　　心里那股烦闷在凉凉的冬日始终难以消散。

　　自从连今雨说不喜欢烟味以后，他再也没有抽过烟，现在，有点想来一根，解解愁。
　　余光瞥见洗漱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他知道这是唐承宇的东西，慢慢挪开视线，看向窗外路灯下的绿道。

　　一分钟之后，郁庭周伸手拿起烟盒抖出一根，咬在唇边，啪嗒一声，点燃香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有点刺喉，大概是太久没有碰，不习惯了。

　　明明以前几个月不见她都不会这般烦躁狼狈，怎么在一起后，只是三个星期没有见面，时间变得如此难熬。
　　红润饱满的嘴唇吐出团团烟雾，他眸色比夜更深，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嗯…我也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