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迎新春》秋景长

76、倚仗

　　贾珍到底身上有着爵位。且他已经这样大的年纪了，贾赦到底不好直说，因便拿着贾蓉说话。

　　“蓉哥儿，我差人叫你，你就这般磨蹭。可是觉得咱们出了五服，我这个叔祖说话便不好使了！”

　　贾蓉哪里敢应答，当时便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贾珍被挤兑的脸上挂不住，便强撑着开口：“赦叔寻他可是问侄儿的身体？侄儿已经好了，其实叫侄儿过来也行的。”

　　“你行？贾珍，你如今可是厉害。因着你行事不谨慎，叫我舍了多大的脸面在里面。又搭上我的迎儿一辈子，才没叫你将脸丢尽了。你如今好了，不说叫你如何，便是安分一些也不能吗？”

　　贾赦听见贾珍接话，便不再忍着。一指跪在那里，越发干瘦的贾蓉，“你自己看看，好好的孩子，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贾珍本就是脑后长反骨的。以前春风得意，不管如何，在长辈面前，好歹还能压着些。但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那样的气度城府！

　　因也仰着头去看贾赦，努力叫人听清楚，“赦叔说的好听！我如今连走两步都不能，叫贾蓉过来伺候几日如何就不行！”

　　贾赦被他气的面色铁青，“伺候？这就是你说的伺候！他是你儿子，不是旁的什么人。难道你父亲以前也是这样对你的！”

　　旁边伺候的贾琏看着不对，忙上前打圆场，“蓉儿快起来吧！大哥哥莫气。老爷也是担心大哥哥，说话才重了些。大哥哥想来是想找人说说话的，蓉儿又孝顺。这是好事，大哥哥好生同老爷说便是了。”

　　但贾珍压了这些日子的脾气，一朝发出来，哪里就听他的。因贾珍理也不理，依旧梗着脖子叫嚷：“我才是这府中的家主！圣人提了爵位也是给我的！”

　　“我不过有些子不合，你们就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便是有事情也空过我，却叫这个崽子去商议。赦叔，你们可还有将我放在眼里！”

　　贾赦被他这样胡搅蛮缠，气的青筋暴起：“你在房中躺了这许久，府中什么事情不是蓉哥儿顶头。难道这些日子府中就不要运转了，擎等着你醒来再说不成？”

　　“你们父子二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贾赦尚未说完，便被激动的贾珍打断：“我就知道！你们如今架着我在空里，便是要捧着这个小子上位。左右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们再看不上的！”

　　“你父亲还在，若不是你父亲，你能有这些年的自在？你如今身子不行，难道脑子也坏了？”

　　“你也不用同我在这里闹腾，你就说你要做什么？”

　　“我要那个贱人的命！”

　　贾赦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行事不妥，倒是怪在旁人身上！”

　　贾赦心中不耐，但到底是看着他长大。虽是侄儿，与自家孩子也没差了。

　　只能忍气：“那薛家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如何能随着你的性子来！且你不明不白的养着人家姐妹，已是叫人不好说了。也就是圣人看着咱们家的面子，才给了你这个爵位。你若再使性子，怕是便是原本的爵位也没了呢！”

　　“你可要知道，忠顺王爷吃了大亏，正虎视眈眈的等着挑咱们家的理呢。”

　　贾敬早年做官，后来便直接去了山上，贾珍自来多跟着贾赦长大的。因心中贾赦倒比贾敬更像父亲的样子。因贾赦说话他一向愿意听得，也颇为了解贾赦的脾气。

　　这会子，他心中的气发出来，倒也冷静一些。如何不知道，贾赦耐心耗尽，因也不敢再闹。

　　只垂了头，沉默半晌，方哑着嗓子，含混道：“侄儿如今这个样子，在京中如笑话一般，可还有立足之处！”

　　贾赦气急，“你一个一等将军，是忠顺做事不顾后果，此乃圣人金口玉言！你一个受害者，有何无法立足的！”

　　但贾珍自来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样大的打击，因总觉得旁人在笑话他。

　　尤其是尤家姐妹被薛蟠娶了回去。虽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恩怨，但贾珍心里发虚，越发觉得身边伺候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只贾赦心中惦记着北边的战事，也没有多余的耐心给他，只道：“你究竟要如何，直说便是！我们能做的，自会尽力。只是你心里那点子异想天开的心思，便不用说了。”

　　贾珍也知道这是贾赦最后的让步了，也知道尤家姐妹的事情不能再提。只心中发堵，越发觉得在府里喘不过气来。

　　“我不想在这里，我也要去庄子上！”

　　贾赦眉头皱的死紧，“你身上有爵位，如何出的去！你父亲当时不也是将爵位传给你，才上了山的？”

　　但贾珍一心不愿在府里，只要出去。贾赦拗不过，到底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虽行事叫人不齿，却还是心疼。

　　因便缓了态度，“如此，我们今儿原本也是有事要说。这会子既然都在这里，咱们不若好生商议一番，看能不能给你求个恩典来。”

　　贾赦既然松口，贾珍便不闹了，只巴巴儿的看着贾赦。

　　贾赦摆手，叫众人都好生坐了，又命林安在外面守着，方说起正事来。

　　贾赦先将朝中的形势说了，“朝中这般情势，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在座的都是领着差事的，便是贾蓉也是有心的，哪里不知。只有贾珍因着身体的缘故，万事不管，倒是头一次知道。

　　“咱们家虽有爵位，却不做官儿。且没有圣人传召，咱们便是有什么念头，也不好说出来的。赦叔，还请明言。”

　　贾赦伸手揉了揉脸皮，没有说话。

　　贾琏偷偷觑一眼贾赦，方小心开口：“我如今在户部当差。大哥哥可能不知道，朝中的账上，已经没了银子。若还打不赢，旁的不说，便是粮草都要供应不上了。”

　　没有粮草，还打的什么仗！到时候，便不是你想不想休战，而是必须回撤了！

　　贾珍一愣，便不再问了。话说到这里，却不能继续装傻了。只他心里的想法，实在不好说。因也往后一靠，低了头不说话了。

　　一片沉默中，到底是贾赦先开了口，“咱们两家，以前都有在国库借的银子。这些银钱，当时父亲和伯父想来都留了出来的，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珍儿，你既然也在，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贾蓉还未当家，并不知道这些，只在一边伺候。但贾珍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这便是不同意了！

　　贾赦沉着脸看他。人家却振振有词：“如今王子腾在北边，咱们将银子还了，还不是俱落到王子腾的手中。他人还没回来，那薛家都敢同我打擂台。到时候，他若真的凯旋，可还有咱们家半点生路！”

　　他这话虽不占大义，却也有理。贾赦想起王家人的性子，又想起王夫人，心中沉吟。说实话，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或许他再等等，便有了新的转机也不一定……

　　贾赦心中闪过贾代善，王子腾，甚至焦大……最后又想起之前去庄子上，迎春的话，到底定了心。

　　因耐心同贾珍解释：“这银子是还给国库，又不是专给王子腾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到时候，圣人要如何分配，便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

　　贾珍却不听这些，只要这银子叫王子腾得了一分好处，贾珍便不愿意。

　　“这银子又不是咱们一家借的。当时朝中不管官职大小，谁家没有欠银？别人我不知道，就他王家借的便不比咱们少。既然怕败，王家如何不出这个头，何必咱们来给他做嫁衣！”

　　“可北边是咱们家祖宗的心血！你祖父父亲的话，你竟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吗？”

　　“我当然记得清楚！但他王子腾能得一点儿好处，我便不愿！”

　　贾赦好说歹说，终是无法，因便恼了：“你家借了朝廷的银子，如今朝廷是债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倒是越发没有分寸了，难道你竟是这些银钱的主人不成！”

　　“此是父亲同伯父的命令，难道竟真由得你一个人做主了？”

　　“你这般不愿，不若你便去北地，为祖宗的心血献一份力。到时候，别说这些银子，便是搭上我全副的身家，我也给你撑着！”

　　这是真生气了，贾珍便不敢再说。

　　贾赦气的直喘粗气。再看贾珍，只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贾琏想叫贾政说句话，但贾政狠狠地瞪一眼贾珍，又转过头去，似是不愿同他为伍。

　　贾琏心中一叹，这个二叔，竟连装也懒得装了。

　　贾蓉是小辈，更是没有说话的份儿，这会子正跪着替贾珍请罪的。

　　贾琏无奈，只能自己起身，奉上一杯热茶，“父亲且消消气。珍大哥哥心情郁结，也是同父亲亲近，才同父亲说说心里话。父亲平日最疼珍大哥哥的，如何不迁就一二呢。”

　　因又转身去贾珍跟前，缓声道：“珍大哥哥这是怎的了。父亲平日常说我不如珍大哥哥担事，叫我多同珍大哥哥学着的。怎么这会子，竟钻起牛角尖儿了。便是兄弟我没有经过这些大事，也知道，圣人圣心独裁，最是圣明。北地虽远，却也不是王家二老爷的一言堂。”

　　“咱们勋贵人家中，多有为国报效的。常日同咱们一起喝酒的冯家紫英，还有以前的柳二郎，如今都在北边。珍大哥哥带头还债，想必那几家都要承大哥哥的情的。如何就是为着一个王子腾呢！”

　　王子腾作为主帅，不给他又能给谁呢！只是如今贾赦贾政都已经同意的了，他如今这个样子，便是不同意又能如何！

　　贾珍看一眼众人，便红了眼睛，然后沉默着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