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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柬埔寨,西哈努尔港。

      夕阳斜挂屋角,温暖的光束照进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女老师用棒槌敲打着走廊悬挂的锣,宣告着今天的放学时间。教室里的学生很快作鸟兽散,只剩下讲台上的年轻男教师刚刚收好试卷,提着公文包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朝外走去。

      “小哥长得真俊!有没有女朋友啊?”
      “哟哟哟这么帅,来我们场子坐坐,赢钱的哦!”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嘻嘻哈哈地朝他打趣,全然不顾周围学生们投来的目光。

      年轻男子抬手扶了下眼镜框,微微颔首致谢,“不了。”
      他从那几个女人身边经过,穿过破败的长廊,拉开停在外面吉普的车门坐了上去。

      “怎么今天这么久?”叼着大烟的独眼男拉下车窗,操着一口柬埔寨语问道。
      “孩子们考试,怎么了?”他偏过头,城市霓虹灯光勾勒出他的下颌线,“改天找人管管,一群不三不四的妓/女就这么进学校,影响不大好。”

      吉普缓缓开了出去,晚间的风灌入车窗,吹起那人额前的碎发。

      无数豪车在这破烂不堪的街道排起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奔流不息朝向远方。马路两边,五花八门的餐厅,赌场,酒店以及正在施工中的大楼鳞次栉比,广告牌闪耀着炫目的光。

      “不是我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教授啊!”独眼男瞪着他那剩下的一只眼睛,口水沫子都快要飞出窗外了,“真给我们长脸!”
      年轻男人摘下腕表,递到后视镜能看见的位置晃了晃,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今晚八点有一批新货西城酒店交接,运往波贝,”独眼男低声道,“对方指名道姓了要见你——泰利。”
      “什么人?”年轻男人散漫的声线倏地收敛了几分。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这可是边哥亲自委派下来的,不好推辞。”

      吉普车拖着长长的尾灯驶离市区,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与此同时,泰柬边境线。
      狂风从天穹处席卷而至,漫天尘土纷纷扬扬。屋内的女孩掀开门帘,朝外探了探头。
      山野花丛里涌出许多孩子的身影,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聚集着,欢呼着朝马路上的车队招手。

      女孩的目光顿住了。
      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一众车队缓缓前行,为首的那辆重卡摇下车窗,里面的人往泥地上扔了数十个馒头,在孩子们饿狼扑食般疯抢的背景音下哈哈大笑。

      车子在山脚下的空地停了下来。

      女孩心头微微一颤。
      这次来的竟然只有为首的是一辆卡车,后面全是清一色的小型私家车,牌照也不知道是哪的。车身磨损痕迹明显,还有的车窗碎得只剩下半块玻璃。

      皮肤黝黑,戴着一顶破草帽的中年男跳下车,朝身后跟着的车队吹了声口哨,转身朝茅草屋走去。
      女孩陡然一愣,身子不由得往门帘后缩了缩,勉强挤出个笑容:“今年怎么早了几天?”

      “你好,”马亚掏出打火机,咔擦一声点燃大烟,朝身后的花田一指,“你是这的主人吧?”
      女孩很快意识到些什么,垂下眼眸答道:“不……我只占一小部分。”

      “泰国人?还是高棉人?”马亚微微俯下身,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慈爱的目光。
      “中国人……”女孩鼓起勇气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是华裔。”
      “中国人。”马亚细细琢磨着她的话,半晌他那有些皴裂的嘴角弯了起来,不轻不重地问道,“你这有地方借住吗?我们想借宿几天,不打扰的。”

      说罢他随手掏出几张纸币,“你们卖‘烟’一年也赚不到几个钱,这个你收着。”
      “不,不了……”女孩半边脸白得发青,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旁边有几家空着的屋子,以前来这种烟的人留下来的,你们可以去看看。”

      马亚仰头大笑,转过身慢慢走下黄土堆成的坡道,高声道,“搞定了!”
      身后的车队接二连三下来了好几个穿着特制迷彩服的男人,打开后备箱,拆开汽车的座位,底板将用牛皮纸包成的砖头似的货物卸下来,顺着走道运往茅草屋。

      “前些年那些差佬还没管到清迈的时候,我来过这边。”马亚指缝间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白雾,“但这地方不好。”
      副驾驶上花色上衣的男人跳下车来,轻笑道:“为什么?”

      “——你听说过西港吗?”
      “没有。”陆鸣语气平淡,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望向不远处忙忙碌碌的村民,“我以前只在掸邦干过,从未涉足过柬埔寨。”

      “我听过——”马亚一只手搭在车头上,眼底笑意沉浮,“柬国原本也就是个小破地方,几十年前红色高棉取消所有城市,关闭银行,学校,工厂,将农民送进集体农场里。他们只允许唱革命歌,跳革命舞,穿革命服装,废除货币,没收私有财产……三五年时间屠杀了上百万人,还有许多人死于饥饿,疾病,流离失所。”
      “集体农庄不产粮食么?”
      “产个屁!”马亚啐了一口唾沫,“红色高棉搞什么大力发展农业,收缴种出来粮食还不给钱,引发全国性饥荒。上面指标高没人监管,下面的那帮傻叉谎报产量,制造出假象。这些年经济发展不起来,政府没钱了,鼓励外国人进去西港搞钱,我所知道的,进去的大多都是中国人,泰国人……他们大多有田有兵,搞出来的货可比我们在清迈的多!西港的都是有钱人家,市场价也比我们高。”

      陆鸣抬起头,遍野火红尽数倒映在他的眼底。他也跟着点了支烟,半晌略显苦涩道:“我在马尼拉,掸邦这些地方都干过,那会儿咱这还不算夕阳产业,兴旺得很。”
      “去你的,怎么就夕阳产业了?”马亚一脚踢飞地上的碎石,往前迈了两步,在罂粟田前站定了,“泰国人不搞,我们自己搞!我看这片地方都挺好的……”
      “他们怕是有武装。”身后的陆鸣叹息道,“这里高坡地居多,还费尽心思设置了炮塔楼,我们先前几天刚跟泰国皇家警察交战,剩余人力火力都有限。若是真硬干,我们不占优势。”

      马亚蓦然转过身,与他面面相觑。
      “那你说我怎么办?!”马亚往后一指他带来的那些人,语气逐渐暴躁,“货就剩这么点了,咱这这么多活口怎么办?他们等着吃饭养家找老婆,在清迈干了十年八年我他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货被扫了,人被条子抓了,种的烟被烧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陆鸣打断了他的话。
      那毒枭微微眯起眼睛。

      “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

      街上灯火通明,晚间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
      “您好,这是我们酒店菜单。”女侍者掀开纱帘,目光不由得落在坐在最前面,裹着紫色头巾的男子身上。那人约莫只有四十来岁,枯黄干瘪的脸却像张几经折皱的松树皮,布满黄褐色斑点。
      女侍者犹豫片刻,毕恭毕敬地将菜单放到他面前,又伸手拿起茶壶准备沏茶。

      清静优雅的包厢内摆着一桌酒席,酒桌两边分坐着两行人,除了几个穿着明艳陪酒女外,剩下的都是穿着朴素的男人。晚风从雕花木窗外吹进来,掀起镀金的珠帘,拂过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香烟和立在墙边的神龛。
      “我不喝这个!”坐在中央的男子高棉语有些蹩脚,女侍者愣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他说他不喝茶。”泰利礼貌地笑了一下,又指了指他的头巾,“他不是这儿的人。”
      女侍者立刻明白这人大概来自阿拉伯地区,端着盘子转身出了包间。

      等她离开包厢,对座头戴绒线帽的亚洲面孔开口说:“久闻泰利教授大名了!年纪轻轻功成名就,赚得盆满钵满啊!”
      “过奖,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学教师。”泰利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给自己倒酒了。
      “泰利教授出身中国,又是名校毕业的高知,怎么想着到西港挣钱?”
      “嗐!谁不知道西港遍地都是黄金咯!今天租下一栋大楼,转手租出去压六付一,待在国内赚多少钱就有多少喂给政府了!”那阿拉伯人大笑道,脸上的褶皱也一同展开。

      亚洲面孔干巴巴地笑了下,旁边几个不明所以的陪酒女也跟着笑起来,互相交碰着酒杯,整个会场充满了释然的气氛。

      “不过——”阿拉伯人敛起笑意,深陷眼窝的双眸闪着微光。
      他鼻腔中轻哼一声,手指从拢着的宽大衣袖里慢慢伸到桌面上。下一秒他用指关节用力敲了敲圆桌,在一片祥和欢乐的背景音里提高声音道:“不过洪仔哥,我们今天不是来聊这个的吧?!”

      笑声戛然而止。
      左右两边身强力壮的保镖动了动,却很快被那阿拉伯人抬手制止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两秒,包间内只剩下播音箱传出的古典音乐,没有人敢动,也没人说一句话。

      “对对,差点把正事忘了!”被称为洪仔的亚洲面孔立刻反应过来,朝身边的人招了招手,往桌子上摆了个手提行李箱,“咱金边的货纯度信得过,信得过的!”
      “验货。”阿拉伯人推开旁边的陪酒女,朝泰利扬了扬下巴。

      泰利戴好手套立刻起身,双手把那手提箱掉了个方向,指尖触碰到了锁扣上。
      “这……”洪仔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迅速站起身按住泰利的手,压低嗓音朝那阿拉伯人问道,“弥勒哥,光天化日的,处处是监控,若是太过高调怕之后不好脱身吧?”

      “怕什么?”边啸戏谑地笑了,“能跟我交易的人信誉如何我心里自然有数,验货不过是个流程罢了。”
      “好……好,哥你说得对。”洪仔略显窘迫一笑,掌心沁出了一丝薄汗。

      泰利的目光重新回到锁扣上。

      “咔嗒”一声,他打开了手提箱,用牛皮纸包着的方块整齐排列在箱子里。
      包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几个喝着酒的女孩也跟着停了下来。

      “数量对得上。”几十秒后,泰利朝边啸微微颔首。

      “那是肯定的!”洪仔松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啪地一声回落。

      边啸让旁边的保镖把另一个箱子也放了上来,“钞票装好了,出了这个场少了我可不认。”
      “您做生意从来都讲信用,这钱我就不看了!”洪仔绕过泰利身边,从保镖手里接过了行李箱。

      与此同时,泰利从刚才的箱子底部取出一块“砖头”,拆开里面的牛皮纸,里面赫然是一块长方体白色物体。
      边啸隔的远,大致扫了一眼便笑着摆了摆手,“合作愉快!”

      “等等。”泰利指腹摩挲着那方块表面,从边缘抠出薄薄一层白色粉末,“这货好像……”
      洪仔正扶着桌沿缓缓往回走,忽然他双手一拧开锁扣,将整箱用尼龙绳扎成一捆一捆的纸币从高处倾洒而下,哗啦啦一大摞纸币如瀑布般浇到对面的人身上,引起一片哇啦的叫喊声。紧接着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掀翻圆木桌,一桌的锅碗瓢盆全都叮叮当当散成了一堆。

      坐在对桌的陪酒女尖叫跳开了,连滚带爬往门口摸去。两个持枪保镖反应迅速,混乱当中用身体挡住了身后的边啸,摸出冲/锋/枪对着洪仔一阵扫射,他身后一个反应较慢的毛头胸口迸出大片血花,瞬间倒在地上,洪仔带来的几个人吓得立刻摸出了随身携带的枪,被迫反击。

      包间内霎时硝烟四起,屋外有服务员听到动静赶来查看,顿时脸色煞白,乱叫着逃离现场。
      “干什么?!”边啸抓起泰利手里的方块仔细一看,顿时狠狠呸了一口,“我去你妈拿掺大量墙灰的海/洛/因糊弄我!给我弄死他!”

      洪仔见机不妙,侧身撞翻了身后两米高的玻璃酒柜,扶着栏杆翻身躲开往下倾斜的酒柜。
      “哒哒哒”
      子弹击碎酒柜的玻璃门,数十瓶酒液从柜门里滚出来,砸向了跟在边啸身边的那几个人——玻璃瓶瞬间摔得粉碎,玻璃碎渣在半空中飞舞,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

      “杀人啦!杀人啦!”
      “报警!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廊外乱成一片,大量食客在保安的指引下鱼贯而出。

      洪仔借机迅速弓着腰贴着墙挪到窗边,抡起旁边的椅子哐当一下砸开了玻璃窗。
      泰利抬手挑开倒下的酒柜爬出来,悄无声息地绕过满地狼藉从身后靠近准备跳窗的洪仔。
      “别让他跑了!”边啸嘶哑着怒吼,抬起枪口砰砰两枪。

      洪仔大叫一声,双手一撑一鼓作气越过窗台猛地往楼下一跳。
      然而失重感并没有如期到来。

      他瞳孔骤然收缩,回头看到泰利同样翻上了窗边,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窗框,另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外套后领,把他整个人生生吊在了窗外!

      泰利腰间别着的枪被他这么往下一挤压,啪一下从四楼掉了下去。
      “你他妈放手!”洪仔怒吼道。

      窗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混乱中泰利往下瞥了一眼洪仔,发现他两条胳膊不断挣扎着往内缩企图金蝉脱壳。泰利不得已扶住窗框,身子往下探了探,试图抓住对方的一条胳膊肘。
      洪仔抬起头还想说句什么,忽然他大喊一声!

      被往外推开的铝合金窗框完全断裂,泰利猝不及防往下一扑,被悬挂在外的他也跟着失去支撑,在寒风的裹挟下急速下坠,随后双双摔进了窄巷的铁皮堆里。

      两个持枪保安打死了洪仔身边的随从,一左一右将冲锋/枪架在窗上,同时朝下张望。
      边啸从中间挤进来,扒着窗往下一看,顿时暗叫不好,转身冲出包房,在周边一群服务员的尖叫声中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了楼。

      ……

      “咳咳咳……”泰利咽喉剧烈痉挛着,黏腻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出,眼前也一阵又一阵地发黑。蓦然间有人扒开他身上压着的铁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那竟然是一句中文。

      泰利没顾上思考太多,他本能地推开对方,右手往下胡乱摸了一把,摸到了自己的枪。

      “等下……等下……我认识你……”洪仔大口喘息着,继续用中文说道,“你叫方俞,中国云南边防缉毒特勤大队队员,曾经代号‘鸿鹄’。”

      泰利整个人狠狠一颤,仿佛被电流贯穿全身,彻底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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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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