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峙》米迩敦

3、重遇旧人

　　沈屹原和严烺其实算不上青梅竹马，两人小时候拢共相处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沈屹原读小学时在严家祖宅里租住了6年。那房子是清朝建的老宅子，前后两进，左右上下加起来有30多间，租给了五户人家。

　　严家祖宅产权属严烺爷爷严石城独有。他家祖上好几辈都是一脉单传，只到了他这里，才生了两儿两女。严石城年轻时跟着别人去万海市闯荡后，就将这房子托付给了远房表兄严石洲打理，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沈屹原就是在严石城带孙子回乡探亲时遇见严烺的，一次是三年级的暑假，一次是五年级的暑假。沈屹原对严烺的最初印象就是一个坏脾气、霸道的城里人，弄死他捉来的螃蟹，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但到后来，大宅子里住着的五六个小孩，严烺就只和他玩得最好。

　　那个五年级暑假之后，沈屹原再也没有见过严烺。严烺给他留了手机号码和□□号，但沈屹原那时没手机，用电脑也被管得很严，两人联系很少。等到第二年严烺初二暑假出国，沈屹原家里又出了点事，也就彻彻底底断了。

　　断了挺好，沈屹原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

　　但他最近可能走霉运，严商大厦36层，进进出出一两千人，沈屹原在门口不过停留五分钟，偏偏就遇到了瘟神。

　　沈屹原是来取电脑。他那台旧电脑前几日不堪重负终于寿终正寝，没指望能救回来，就想着取出硬盘保存数据。刚好苗叁年认识的新同事会搞这个，沈屹原周日就把电脑交给了他。

　　他本想着电脑拆完，去苗叁年家里拿，没成想苗叁年大早上打电话给他说已经拆下，让他中午去他公司取。沈屹原一听到“严商集团”就头疼，心里直觉抗拒。但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苗叁年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会把过去当一回事，只有他瞎在乎，他自嘲地想。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万海这座南方城市渐渐进入深秋。那天刚好有寒潮，气温一下子从昨天的20来度降到10度左右，明黄色的银杏树叶乘着冷风落下，渐渐露出冬日的萧瑟。

　　沈屹原下车时，一眼就看到了高耸的严商集团大楼。银灰色的玻璃幕墙耀眼突出。一楼东南方小广场入口处，公司名称遒劲有力地刻在石头上。

　　严石城的发迹史并不复杂。80年代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跟人下海做生意，最后站在了潮头浪尖上。严石城功成名就后，只带严烺回去过祖宅，没带过别的孙子孙女。这也是件怪事。宅子里的人私下八卦说，肯定是因为烺烺这孩子不一般，从小就聪明有魄力，要当严家以后的继承人。沈屹原那时不太懂“有魄力”是什么意思，长大后回想起来就觉得很扯淡，小孩子有什么魄力，不就是说他霸道不讲理么？！

　　沈屹原到了严商集团楼下，苗叁年还没下来，说是等个五分钟。他站在水池边，指间夹着细长的十二钗，抽了根烟。

　　“沈屹原。”一个不太熟悉的叫声突然传过来。

　　沈屹原越过水池，朝大楼正门望去。严烺正迈步走过来，灰色风衣敞开，衣摆在秋风中晃动，搞得像周润发出场一样。

　　沈屹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想要当做没听见。

　　那声音愈加响了：“沈屹原！”震得周围好些人都看过来。

　　Fxxk！沈屹原心里骂了句脏话，停下脚步。

　　严烺站在水池对面，大约一米多的距离，笃定又自负地问了句：“我没叫错人吧？”

　　沈屹原指尖弹弹烟灰，装不认识：“您哪位？”

　　严烺眯起了眼。他百分百确信，上次在誉信遇到沈屹原就认出他了，这玩什么把戏呢？

　　“你说我哪位？怎么十几年不见，名字都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你，十几年前在宁州……”

　　沈屹原最烦有人提十几年前，特别是严家人。他冷着脸打断，不耐烦地说：“严总是吧？请问有何指教？”一脸公事公办。

　　严烺这下子真被气笑了。合着上次在誉信遇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沈屹原才没上前相认，是根本不想认他？他嫌弃的样子，让严烺以为自己是个扫把星。这辈子还没做过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新鲜！

　　“我说……”严烺刚要开口，苗叁年拎着电脑包跑过来，一脸惊讶地叫了声，“严总。”他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沈屹原，转头对严烺说：“这我朋友沈屹原，严总你们认识？”

　　沈屹原不想严烺提以前，抢先一步回答：“我和誉信地产有个项目合作，上次在誉信地产见过严总。”

　　“噢，是这样。”苗叁年应道，眼神瞄来瞄去，貌似不太信。

　　啧，没想到年岁一长小屁孩脸皮居然能磨得这么厚，睁眼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上一秒还在装不认识，下一秒就随口瞎掰两人在誉信地产见过。说瞎掰也不算，他们还真“见过”，时间不超过三秒。

　　行，既然他不打自招有合作，那就照他的来。

　　“沈屹原是吧？早上听誉信的人说项目出了点问题，既然你人在这里，不如进去谈一谈？”严烺大咧咧地盯着沈屹原，扯谎不带脸红。誉信是严商的下属子公司，具体事务严烺不过管。他连沈屹原和哪个部门合作都不知道，说这话就瞎忽悠人。

　　沈屹原也不怵他，接过苗叁年手里的电脑包，捻灭烟头：“我是和誉信地产绿建所签的合同，有什么问题绿建所会和我联系协调，不劳严总费心。”随即对苗叁年挥了下手，“谢了，改天联系。”

　　修长的灰色身影很快从水池背阴处走到阳光下。沈屹原身姿挺拔，走路洒脱，严烺发现至少有三个人经过他后又回头看了他。

　　苗叁年来回瞄了好几眼，只感觉大老板和沈屹原之间火花滋滋滋，就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猫腻。他见严烺没发话，打了声招呼：“严总我先上去了”，迫不及待想要私信沈屹原去问问。

　　严烺点点头，依然站在水池边，连一步都懒得挪。开玩笑，从来都只有人追严烺，没有他追人后面，何况还只是个没什么关系的儿时玩伴。

　　但沈屹原可真是大大出乎严烺的意料。长相是，性格也是。严烺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拒绝和他相认。他自认为小时候也没怎么欺负过他，当年离开时，还留了自己手机号码和□□号给沈屹原，当中两人联系过几次，后来才断了。

　　所以沈屹原现在躲病毒一样躲他三尺远是怎么回事？

　　严烺突然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吩咐身边的助理说：“你去查下沈屹原和誉信有什么合作。”

　　余知崖点头应道：“好。要查他个人情况吗？”

　　严烺想了一会，摇摇头：“不用。”

　　只是个旧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