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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NOW ...

  •   五月的宁城是最好的时节,适宜的温度,整座城市的姹紫嫣红都盛放,街旁的行道树绿的恰到好处,衬的一派生机盎然。
      正是下午日光最盛时,秦灏远从一场漫长而拉扯不休的视频会议中下来,一手扯开领带,走到窗前放松眼睛。
      办公楼临着这城市最负盛名的一座湖,水光潋滟,湖畔荡着婀娜的垂杨柳,层层叠叠的翠绿掩着段段斑驳的灰白色城墙,绵延进无垠的天光里。从高层的落地玻璃窗看去,满眼江南春色,甚是撩人。
      秦灏远难得享受这样闲适的片刻,却很快又被秘书按铃打断。
      “小秦总,舒小姐来了。”
      秦灏远有些诧异,秘书口中的舒小姐是他的表姐舒晴,长居北京,出现在宁城自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应一声“请进。”话音刚落就见人进来,一头蓝灰色及腰长发,红唇翘睫,黑西装高跟鞋,手里拎一只象牙浅灰色印花的Dior book tote,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姐?”秦灏远挑一挑眉,“你这是……cosplay呢?”
      舒晴并不理会他的揶揄,把包顺手往沙发上一甩,蹬着高跟鞋直奔向办公室里间的酒柜:“新染的,好看吗?和你姐多久没见面了,一见面就取笑呗?”
      秦灏远不疾不徐的也随着她踱过去,抱着双臂斜倚着门框看着她:“三个月。那你不也是一进门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来掏酒?”
      舒晴闻言也是抬头一笑:“那,你好?弟弟。”
      “说正经的,你怎么来了?来宁城出差?”
      “嗯,有个线下发布。”说话间舒晴已经挑出一瓶雷司令,冲着秦灏远扬一扬:“中午刚结束,我假公济私,周末回家住两天。发布会的酒店就隔壁,我累了好几天,过来讨杯酒喝。” 隔壁的Trinity酒店是三座相连楼群中的一座,另两座就是他们所在的办公楼,秦楚集团总部,以及一座商场+高级公寓,都是秦楚集团的资产。
      秦灏远和舒晴都是土生土长的宁城人,各自在异国他乡求学过后,舒晴化身北漂,一头扎进首都茫茫人海里浮沉,而秦灏远回了宁城,进入他们家族企业帮他大哥秦灏天——目前秦楚集团的CEO,管着秦楚集团的文艺板块。秦楚集团由秦灏远的爷爷舒晴的外公秦汝章一手创办,房地产起家,后来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秦严,二儿子秦准三儿子秦昭和唯一的女儿秦臻分管开拓新业务,集团越做越大,业务板块也越拓越广。有趣的是到了秦家的第三代,积极响应独生子女政策,秦家儿子生儿子,女儿生女儿,依旧是齐齐整整的三男一女配置。不过这一批秦家人觉悟妥妥比上一代差的远,先是纷纷接着龙似的跑到国外念书,除了秦严顺理成章的让自己儿子秦灏天接了集团ceo的职位,愿意毕业就来家里帮忙的也只有年纪最小的秦灏远,公司上下都唤他小秦总。他的姐姐舒晴和二哥秦灏然,一个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放着家业不管情愿在北京当高级社畜,另一个声称醉心学术,索性在国外读起了博士,完全没有要为上一辈分忧解难的意思。
      秦家三兄弟加上舒晴,年纪差的不大,从小一起成长,是彼此扯过尿不湿、薅过胎发的交情,不是亲兄弟姐妹,胜似亲兄弟姐妹,相处起来随意的很。虽然成年之后都有点各奔东西的意思,但每当有机会,还是聚的不亦乐乎。
      秦灏远问:“那明天家里吃饭?”
      舒晴点点头:“去外公那。”她走到茶几旁倒酒喝,“我周日下午走,社畜不配有假期。”
      “高铁么?几点?”
      “下午三点那班。”
      “噢,那我也买那班。”
      舒晴看一眼秦灏远:“你干嘛去?”
      “北京有两个项目,我跑一趟。”秦灏远斜倚着门框,拿手机发信息让秘书订票。
      舒晴笑:“你和我买一班,我可陪不了你坐商务座,我的职级只够坐一等。”
      秦灏远抬头看她:“你什么职级?公司这么抠?”
      舒晴顿一顿:“……总监。”一会儿又补两个字“副的”。
      “太可怜了。”秦灏远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舍得回来当霸总?”
      舒晴一梗:“……我就喜欢自己白手起家不行吗?”
      秦灏远也笑:“也不知道你图啥。你想做市场,秦楚又不是没有市场部。”他终于舍得离开门框站直了身子,“而且,姑妈早就想退了,她这几年也辛苦,你怎么这么不孝呢。”
      舒晴翻白眼:“你少拿我妈来压我,我看她干的开心的很。”
      秦灏远耸耸肩,不再多言。诸如此类的对话每回见面都要来一遭。他二哥秦灏然也就算了,投身学术,也不知道哪年才能毕业,早不指望了。就他这个姐,宁可在别的资本家手下打工,也不回来和他们兄妹姐弟情深。
      他不再开口,舒晴却是略有所思:“你去北京看什么项目?”
      “一个美术馆,要谈一下收购。还有一个帮大哥看的,现在是个商业综合体,大哥想评估一下价值,看看是继续做着,还是改别的。”秦灏远捏捏山根,刚才的会议就是在谈这个,收购倒是好说,另外一个还在初期阶段,涉及多方扯皮,方向未定,众说纷纭,掰扯的他有些头疼。
      “秦灏天怎么不自己去看。”舒晴问。
      “他哪有空。”秦灏远答,“东南亚那边的园区申请快到截止期了,他忙的焦头烂额的。”他抬头看舒晴,语调仍是淡淡的,“要是多个家里人帮帮,我们也不至于这样奔波。”
      舒晴摸摸鼻子,有点心虚:“那,你去了北京要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陪你跑一趟。”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明天吃饭秦灏天去吗?”
      “去啊。难得你在,二哥也好不容易回一趟,他忙的屁股着火也得去啊。”
      舒晴更心虚了:“那,那我也问问他东南亚那边有啥我能帮忙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秦灏远收拾东西去开下一个会了,舒晴等着蹭车回家,索性翻一套运动装出来,去楼里的健身房跑步。
      蹉跎着到了下班点,周五的晚高峰,老城区市中心堵的水泄不通。秦灏远今天开一辆道奇挑战者,看着肌肉嶙峋的,却在滚滚车流里无奈哑火,什么也挑战不了,只能屡屡被前车屁股灯挑战。
      舒晴刚和活动供应商对接完收尾事宜,在起起停停的节奏里发微信发的直犯恶心,丢出去一句“就这吧其他的下周一再说”就忙不迭地扔了手机靠向椅背:“苍了天了,真的是不能堵车的时候摆弄手机。”
      秦灏远手松松的搭在方向盘上,车载音响里徐徐地放着些粤语老歌,旖旎婉转,他也早被这糟糕的交通磨得没脾气,索性与他表姐扯皮:“活动结束了还这么不消停,秦楚就不这样。”
      舒晴实在是怕了他这三两句绕不开的老生常谈,生硬的转移话题:“那如此优秀的秦楚集团小秦总,听说我爸上周给你安排相亲,又被放鸽子了。”
      秦灏远不为所动:“正好你回来了,你替我向姑父道个歉。还有,我是正正经经在提议时就摇头的,所以这不叫放鸽子,这叫拒绝。”
      舒晴耸耸肩:“也没啥的,他估计也是那帮徒弟顺嘴一提的事儿。”舒晴父亲舒尔在宁城大学教了大半辈子的书,虽然后来退居二线任职管理层,却也是桃李满天下,大概半个宁城商界业界都是他的学生。
      “那您也顺便替我跟姑父提一嘴,别让他总记挂我这点事儿了。”
      舒晴斜睨他一眼:“他也是为你好,奔三的大小伙子了。”
      “那也是你先奔。”秦灏远不动声色的给他姐暴击,“他不如先记挂一下自己的亲生女儿。”
      没想到舒晴完全不恼,许是早已免疫,冲他狡黠一笑:“不然我为什么跑去北京,这就叫天高皇帝远。”
      秦灏远不愿就此败下阵来,继续反击:“按说你十几岁上学那会儿,男朋友换的跟换衣服似的,情史丰富的我们哥几个天天在家里面前给你打掩护,怎么出了趟国回来反而转性了。纽约风水这么不养人的么?”
      舒晴“切”一声:“念大学多辛苦你不知道?英国学业这么轻松的吗?”
      “得了吧。”秦灏远不为所动,“也不知道是谁大学研究生这几年把世界都环游遍了。”
      “所以啊。”舒晴笑,“大好时光,又要忙着玩儿,又要忙着读书,谁有那心思搞那劳什子的对象。”
      秦灏远终于看她一眼:“真不是因为什么人?我之前看你研究生那会儿老和一个帅哥在一块儿,还以为你终于被降伏了呢。”
      舒晴反应了一下,一下子笑开:“怎么可能,你不要怀疑我和老黎纯洁的友情。”
      “真不是你蓝颜知己?”秦灏远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打趣他姐的机会,“我看你们老配了。”
      “配你个大头鬼,他不喜欢女生。”
      车厢里静默一秒,秦灏远“噢”了一声,终于停止了对他姐的围追堵截。
      没想到舒晴反将一军:“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了,你这么多年,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从小就收情书收到手软,你却一个女朋友也没交过,你不会也是……”
      秦灏远看面前的滚滚车流,说出来的却不是斩钉截铁的否认:“我哪知道。”
      “哈?”舒晴没料到他的回答,怔住了。她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从来没喜欢过谁所以不能确定?但是不对啊,她努力回忆往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有过喜欢的人对吧,之前在外面念书的时候,我记得有年圣诞放假秦灏天和秦灏然临时兴起要去找你玩儿,跑到英国才发现你早就和别人去海岛度假了?”她记忆渐渐回笼,“问你你也不说具体的,顾左右而言他,要是个普通朋友何至于此呢。我们以为你不好意思所以没细问,结果后来你这也不了了之了没了下文。”
      秦灏远没动,一直直视前方的目光却好像透过了黯然夜幕里的层层红色尾灯,望到了日光下的嶙峋山,碧色海,天边云。
      还有那山海云之间的,一抹高挑挺拔的身影。

      周六他睡了个自然醒,起来换一身松快衣服便去爷爷家赴家宴。秦汝章退隐后便住进了郊区的老房子里躲清静,从市中心驱车过去得一个多小时。
      秦家老宅近年翻修扩建过,园林院落式,白墙黛瓦,亭台楼阁,草木山水,闲适的了不得。秦灏远每次来都要感慨一声老爷子会享受,并忍不住算算自己还有多少年能退休享清福。
      停车时往旁边瞅一眼,好像只没看见他大哥的车。
      他走进正厅,果然除了秦灏天都到了,一家人差点儿就齐齐整整。他先是上前问秦汝章好,献上随身带的礼物,他也有好一阵子没来过了,总不好空着手。
      秦汝章打开,一幅当代国画大家的山水图,他很喜欢,问候了几句小孙子忙不忙,身体怎样。
      秦灏远一一作答,末了唤一声爷爷,“小哥,姐姐也有日子没见了,您也怪想他们的吧。”
      秦汝章笑眯眯的:“哼,父母在,不远游。那俩小崽子,不如你懂事。”
      还不待秦灏远回什么,一旁的哥姐已经坐不住了,生怕老爷子下一句又是要薅他们回家做事,赶忙一人一边的拽了小弟,去外面的院子里看鱼去了。
      被几道连廊环绕着的这方池塘并不大,时值初夏,水里的荷叶碧莹莹的,冒一点尖尖角,荷叶掩映下,有好几条膘肥体壮的锦鲤游得欢快。
      他们仨拿了面包干站池边喂鱼,一边喂一边扯闲篇。
      “弟,你还记不记得舒晴当年给你丢这塘子里的事情。”秦灏然想起童年轶事,笑得见牙不见眼。
      舒晴本就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瞪得奇大:“什么玩意儿秦灏然,谁给他丢塘子里了,他非要自己弄块板子说要划船,我拦不住,他自己掉进去的好不好。”
      秦灏远也笑,他们几个年龄相仿,舒晴和秦灏然同年,秦灏然生日略大几个月,两人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他自己比舒晴他们小不过只两岁,他们的大哥秦灏天也就比舒晴再虚虚大上两岁罢了,算起来,谁和谁都没代沟。只不过秦灏远到底是全家最小,都还是把他当老幺宠的,他对几位哥姐,相处起来虽无敬畏,也终究还是愿意带着点儿后辈感,起码肯对他们都叫一声哥、姐。而那几位之间就完全没这种意识,从小打打闹闹到大,秦灏然还好,除非有事相求,舒晴绝叫不出一声“哥”。
      “说起来,秦灏天怎么还没到,就差他了。”舒晴扯一大块面包要扔,想想怕把肥鱼们撑坏了,她起得晚早饭没吃,等家宴开饭饿的心焦,索性自己吃了。“大舅他们早都到了。”
      “他们又没住一块儿。”秦灏然看她吃面包,好像也觉得有点饿,“大哥早上去机场接人了,飞机晚点所以刚刚才接到过来。他在群里说了,你们一点也不关心呗。”
      秦灏远早上一醒来就忙着洗漱加开车赶路,确实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
      舒晴“哦”一声,她怕供应商又找她叨叨,到家就忙不迭地关机了,自然也是没看到,“接人?谁啊?也过来吃饭?”
      秦灏然看她一眼,眼神颇为玩味:“你CP。”
      舒晴一愣,差点没被面包给噎着:“啥玩意儿就我CP?”
      “游亦航啊。”秦灏然笑得狡黠,“你俩可是定过娃娃亲的。”
      舒晴翻一个大大的白眼,隐形眼镜都翻的差点滑片:“秦灏然你土不土。而且啊,你严谨一点,定什么劳什子娃娃亲的明明是游家和秦家,别忘了,我可不姓秦,关我什么事儿。”
      秦家和游家是世交,秦汝章和游家老爷子游瑞平是一条战壕里趴过的革命老战友。根据上一辈儿的说法,两位老头拜把子时就做下约定,将来要结为亲家。结果到了子女那一辈,一个个自由恋爱的比谁都快,亲家自然是没结成,于是这场半个世纪前的约定,就拖延到了两家的孙辈。和秦汝章这边儿高堂满座不同,游家那边三代单传,只剩了游亦航一根独苗。
      秦灏然从小打趣舒晴和游亦航到大,这么多年了也不觉得腻味:“谁让老秦家就你一个闺女呢。”
      “肤浅了吧,狭隘了吧。”舒晴伶牙俐齿的回敬,“谁说只能男女结婚呢。”
      “啊?”秦灏然一愣,机灵的准博士脑子卡了壳。
      舒晴懒得和他继续扯皮:“他怎么回来了?不是一直在英国么。”
      “那谁知道。”秦灏然摇摇头,“我也有日子没和他联系了。”他想想又道,“哎,弟,你那几年在英国不是和他还挺熟的?大哥说拜托了他照顾你。”
      “啊。”秦灏远应一声,他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喂鱼,答得慢条斯理,“我不知道,我都回国多少年了。”
      “也没联系了啊?”
      “嗯。”
      秦灏然还欲说什么,只听前院动静大了起来,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分走,“哎?是不是大哥到了。”
      他们仨走过去,果然是秦灏天正在停车,他从驾驶座下来,朝着许久未见的两位弟弟妹妹抬一抬下巴笑得眉目飞扬,“哟,我的好弟弟好妹妹们,久等了。”目光投向秦灏远:“小远,昨天和北京那边的会辛苦你帮忙,会议纪要回头发我一份昂。”
      秦灏远答应一声,眼睛是看着他大哥,余光里看到正从副驾上下来的人,简单的卫衣仔裤,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个子,是挡不住的英气逼人。
      那人晃着两条扎眼的大长腿走近两步,身量挺拔,背着初夏的盈盈日光,面容有些模糊。
      如同这城市此刻长的正肆意的高大香樟,遒劲又鲜亮。
      “游哥!”秦灏然率先兴奋的打招呼。
      “Hey bro。”舒晴也招呼。
      游亦航和秦灏天同龄,和其他几位儿时亦曾是一同长大的玩伴挚友,即使多年未见,亦是难掩熟稔。
      “灏然,小舒。”他一手揣兜,一手冲他俩挥一挥,回应他们的问候,眉梢眼角挂着久别重逢的笑意,暖洋洋的。
      好像只剩一个人了,秦灏远想开口,正午的日光太过刺目,他没忍住的转过头,闭了闭眼。
      对方已在这几秒的间隙间走到了他面前,开口是沉沉如水的嗓音:“好久不见。”
      秦灏远抿了抿嘴,等着属于自己的那声称呼。
      然后他等到了。好像笼着重重纱幔,又像隔了万水千山。
      “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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