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伴读》南书悦喜

4、第 4 章

　　晚间，伏枫坐在书案前，一手拿着折子批改，一手掐着眉心。皇帝年事已高，这些事慢慢都交由他来做。
　　辰朔不在，整个太子殿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平日里伏枫隔着殿门，总能听见辰朔在外面吵闹。有时候他会把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们聚集起来听他说书，也有时候会给大家挨个搭脉。
　　窗外又飘起了雪，厚厚一层，辰朔离开的痕迹已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伏枫收回视线，将思绪投入到黎民百姓之中。老太监走进来，将一碗银耳莲子羹和一小碟绿豆糕放在他手边不远处，轻声劝导，“太子歇一歇吧，您都在这坐一整天了。”
　　伏枫没有抬头，打发道，“上茶。”

　　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吵闹声传来。伏枫望向窗外不由站起身，还没走几步，辰朔就冲了进来，竟然拥住了他。
　　伏枫的身体僵了一瞬。怀中之人周身散着冷气，肩膀上落了零星的雪。伏枫伸手将雪掸落到地上，“越发没有规矩了。”话虽责备声音却很温柔。
　　辰朔放开他，走到书案边，端起桌上的莲子羹自顾自喝了半碗。伏枫走过去又坐回椅子里，“还没用晚膳吗？”
　　一旁的老太监正在帮他整理书袋，拿出早上准备的点心惊讶道，“这些点心世子怎么原封不动拿回来了？”
　　辰朔捏起碟中的绿豆糕，嘟着嘴巴，“师傅不让我吃。”
　　伏枫吩咐老太监，“去上些新的来。”
　　辰朔将绿豆糕塞进嘴里，不悦道，“男子汉要顶天立地，跟吃点心有什么关系嘛！”
　　伏枫将碟子推他近些，“许是柳太医年事已高，吃不了。”
　　辰朔瞪大眼睛看伏枫，“原来太子是会说这种话的啊！”
　　伏枫轻咳了一声，然后问，“怎么没直接住在府上？外面还下着雪。”
　　“师傅说没有给我住的地方。”
　　伏枫拿起折子“嗯”了一声。
　　辰朔在旁边寻了个椅子坐下，接着说，“我也觉着还是这里住得习惯。”
　　伏枫从折子后面抬起头看他，“那日后让南琴给你备好点心，你下了学回来吃。”
　　辰朔脸上露出笑容，然后突然站起身，双手搭在一起，规规矩矩给伏枫行了个大礼，“多谢太子成全。”
　　伏枫一愣，然后问，“世子高兴吗？”
　　辰朔点点头，“高兴！”

　　就寝前，雪已停下，院子里多了两列清晰的脚印。伏枫站在窗前喃喃，“高兴就好。”
　　辰朔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在说什么？”
　　伏枫转过身，只见他身着一身雪白的里衣，笑眯眯地说，“我要睡这里。”
　　两人规矩地平躺在床上，辰朔转头看伏枫，轻声说，“我明白的，以我的身份，如果不是太子，我这一世，学医是不能的。”
　　“世子有天赋。”
　　辰朔得意地笑一笑，然后说，“我也明白，那只猫，太子是为我好。”
　　伏枫平静地说，“如果你再偷养，我还是会杀。”
　　“你这个人！”辰朔瞪了伏枫一眼，然后“哼”了一声转身背对他。
　　伏枫不由地笑出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辰朔小声说，“昨晚对不住。”
　　伏枫猛地转过头。
　　辰朔没有转回来，自顾自地说，“是我太自私了，好像伤害了你才能证明那只猫的死不是我的错。”
　　伏枫凑过去从他身后将他轻轻抱住。
　　“真是悲哀，就算学尽天下医术，也治不好自己的病。”
　　伏枫将他捂着眼睛的手握进手心，“别哭。”
　　熟悉的安心的感觉，辰朔记起那天夜里他发病时模糊的印象，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半夜那个人真的是你。”

　　辰朔觉得哭哭啼啼的有点难为情，抹了把眼泪，然后转回头问伏枫，“太子那天晚上是不是唤我名讳了？”
　　伏枫迅速答道，“……没有。”
　　“是吗？”辰朔拧着眉头，“那太子有没有喜欢做的事？”
　　伏枫又答道，“……没有。”
　　辰朔遗憾的“啊”了一声，但随即释怀了，眼睛笑出弯弯的弧度，“太子拥有无上权力，想喜欢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伏枫理了理他的头发，“夜深了，睡吧。”
　　“嗯。”辰朔将头舒服地窝在枕头上，“今日好累，但很高兴。”

　　辰朔很快入了梦乡，伏枫的思绪却飘了很远。
　　他记起了一点遥远的日子。那年他十岁，辰朔还未进宫。有一日皇帝送了他一把新制的弓，他在靶场兴奋地玩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回到太子殿，就见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坐在正殿正等他回来。他跑过去行了礼，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
　　皇后问他，“太子高兴吗？”
　　他难掩兴奋地回答，“高兴。”
　　他的母亲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严厉道，“你是太子，要想在这宫中活下去，就绝不能让人知道你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他抚着被咬破的嘴角，才突然意识到，母亲并未唤他名讳，而是唤了他“太子”。

　　伏枫看着睡着的辰朔嘴角也带着点点笑意，心中些许安慰。他确实拥有无上权力，这天下早晚有一天也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却从未见过这天下的模样。他从一出生，便生在这牢笼之中。
　　宫中的四时风物，年复一年都没有什么变化。他见过花匠们多年才培育出的难得的绿牡丹，却从未见过辰朔口中提到过的山花遍野。那种自由的东西从那一巴掌之后便与他再无关联。
　　如果说这无上权力带来给他唯一值得欣慰的东西，那便是辰朔的自由，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