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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从床上醒来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穿越了。

      微微睁开眼,落地窗的强光刺得我眼睛疼,疲软的抬手揉搓眼睛,努力看清周围的一切。

      我这是在仙女山游客中心附近的民宿。

      之所以我会觉得自己穿越了,是因为昨晚快要入睡之前我看了一本穿越小说,熬到大半夜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睡觉,而当闹钟响起的时候,我才只睡了三个钟头。

      我看了看身旁躺着的任洁,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儿。

      我起床去厕所梳洗,动作放得很轻很轻,生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熟的任洁。

      我撑在洗手台上,脑子涨得跟浆糊一样,洗了把冷水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水肿的不像话。

      原先计划的是早早起床化一个美美的妆,然后穿上心心念念好久的红裙子,今日草原阳光正好,必须得拍几张“惊世骇俗”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可是我化妆技术不好,现在水肿成这个样子,顶多也就只能涂个口红上点气色。

      也许是水流的声音吵醒了任洁,她从床上摸摸索索的坐了起来。

      我看了看任洁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说道:“你昨晚也没睡好,这会儿才六点,要不咋俩再睡个回笼觉八点出发?反正脸肿成这样也没有办法化妆。”

      任洁非常赞同我的说法,不说一句话,倒头就睡。

      接近十点,我和任洁才算是正式的到了仙女山。

      3月份的草原青草悠悠,初春的朝阳来的不算早,但是十分温暖。

      任洁一路都在夸我今日比昨日好看,她一直认为我的长相就适合涂个素颜霜,打个口红就完美了,再多的装造都不过是画蛇添足。

      所以我今日完全是按照她的想法打扮的,我皮肤白皙,红底黑花的法式吊带连衣裙,就显得我更加有气色。

      青草香沁人心脾,我和任洁狂奔在大草原,贪婪的吮吸它的每一寸空气,我们张开双臂拥抱蓝天,任由裙摆被风吹的稀里糊涂。

      远处的人们看着风景,殊不知,我们已成了他们风景的一部分。

      累了,我就和任洁躺在远离人群的草地上,将草帽盖住眼睛。

      此刻的场景让我忽然想到去年的某一天傍晚,我就问任洁:“你还记不记得高三的那个傍晚,我们那群女生也是这样躺在学校操场上看着天空,那个时候我们还在畅想十年后会是什么样?我们是不是会去真正的草原看碧蓝的天空。”

      “我当然记得,当时操场就我们一个班,当时我们穿着短袖校服,躺在太阳下面很热,你就把你裤子卷到膝盖那里,白花花的一条腿像是猪蹄,躺着都要翘二郎腿。”

      “哪儿像猪蹄了,但你别说,要不是穿裙子,我真的现在就想翘二郎腿。”

      “你就从来没想着淑女一下。”

      “我还不算淑女啊,今天这么美的一条裙子,我走路都一步变两步。”

      “哈哈哈,矫揉造作的样子我看出来了,但别的不说,你皮肤白穿酒红色就更显白,再加上今天阳光好,主打一个明艳系美女。”

      我和任洁一直聊,聊些有的没的。

      直到-——

      一张陌生且英俊的脸突然挡住了我的光。

      “你好。”

      我和任洁惊得立马坐了起来,很是尴尬的互相望了望彼此,而后再看向那位男士说:“有事吗?”

      男士蹲下来与我平视,他的身后还站着他的朋友,样貌比他更加出众,但一看就是花花公子。

      “冒昧的问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属实太冒昧了。

      我不想接受他的搭讪,但当我看向他的眼睛时,我还是被他内敛深沉的外表吸引。

      内心的小鹿让我知道了答案,我回答了没有。

      我给了他我的联系方式,和所有怀春少女一样,我和任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激动的说不出一句,只能互相拉住彼此的手,按捺住对方的手舞足蹈。

      晚上回到民宿,微信才弹出他发的第一条信息。

      【你好,我叫易川柏】

      【我叫冯逢】

      至此之后就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我和任洁在进行着我们的旅游计划,并没有过多沉溺在这一段小插曲。

      原因是本次旅行的目的是,任洁结束了四年的感情,而我也正在经历一场痛苦的人生转变,我们都需要一场远离一切的旅行,抚慰我们早已破碎的心。

      从仙女山回学校已经过去两周时间,而我也已经忘记有易川柏这个人了,直到那天下午他突然给我发消息。

      【你在哪个学校读书?】

      我看到消息并没有立即回他,时隔两周,我的记忆模糊了他的长相,现在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危险的陌生人,如果不是那仅存的一点我对他帅气的感觉,我肯定会把他删了。

      我把易川柏给我发消息的事情告诉给了任洁,任洁却意外的说:“要不试试?”

      听到任洁这样说,我是诧异的,因为任洁知道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开始。

      我喜欢的故事开始就像是悬疑剧的开端,我们为了寻找真相而相遇。

      虽然不知道任洁为什么会这样建议,但我依然这样做了。

      【我在XX学校】

      【下周我公司会到你的学校参加双选会,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来,到时候还想麻烦你带我逛逛你的学校】

      【我学校不大,没什么好逛的】

      【那就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坐坐,我们聊聊天】

      【到时候看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捧着手机看,界面还停留在和易川柏聊天的对话框。

      我并不想接待易川柏,但如果他来了,只要我出寝室就会有碰面的可能。

      可是,我又没有想要和易川柏完全断联的想法。

      日子就在我纠结和遗忘之间度过,双选会如期而至。

      那一天的早晨,易川柏到学校就发了消息。

      【我已经到了学校,你有空就和我联系,我去找你】

      【好】

      十点下课,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易川柏,而是站在图书馆对面的梧桐树下,趴在栏杆上看着操场的双选会,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我在寻找,寻找那一道能和草原离去身影重合的那个人。

      看了将进二十分钟,下节课的上课铃声都敲响了,我基本筛选完我能看到的所有人,最后我放弃了,给易川柏发消息说我在图书馆对面等他。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风也很大,吹的落叶满地乱跑。

      我百无聊赖,既不愿意望向他会来的方向,也不愿意低头玩手机,就这样看着地上转圈圈的树叶。

      “在看什么?”

      和第一次一样,这一次他的突然而至也吓到我了。

      这次我先看到的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手里的奶茶。

      “看你朋友圈,你上个星期喝过它。”

      我局促的接过他的奶茶并道谢,木木的又带着躲避的眼神看向他。

      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星星的双眸,像是一个哥哥讨好着故作矫情的妹妹。

      易川柏和我保持着距离,应该他能感觉出来我并不是很习惯和他待在一处,尴尬的氛围让我周身像是爬满蚂蚁一样不舒服。

      我忽然晃神了,差点被台阶绊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接住了我,不然我非摔倒不可。

      这下,我更尬尴的不行,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正当我懊恼之时,易川柏说:“你有当众摔成狗吃屎状没有?”

      狗吃屎。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顺便摇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记得我大二那年,因为大一军训食堂特别挤,那天老师提前下课,我和我朋友就冲去食堂,在跑到像刚才那样的台阶时,我扑哧一下就摔了下去,整个人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我那时候真的只想赶紧从地球上消失,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周围的笑声。”

      易川柏在说他的窘迫经历时,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紧紧的盯着脚下的路,他说的话也在我过度紧张的情绪之下,听得七七八八。

      忽然,易川柏停了脚步,可能是他说完了他的故事,而我没有丝毫回应吧。

      他突然面向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我的举动只是理解的笑了一下。

      “你有谈过恋爱吗?”他问。

      “没有。”

      我手捧奶茶,目光能看到的最上端也只是他衬衫扣子的第二颗。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我们也不一定会谈恋爱。和我待在一起你不用紧张,也不用觉得会发生什么,就把我当作朋友,也许你会轻松很多。”

      我应该需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易川柏并没有跟着我沉默,而是当即询问我接下来要去哪儿,他送我去。

      他送我到了寝室楼下,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奇妙。

      好像学校的情侣……

      想到这里,我立即回过神,用理智的神丝斩断这个想法。

      易川柏让我先上去,而我却出奇的出声,让他先离开。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像是那天在草原一样。

      他的背影高大,背脊挺直,走过的路像是步步生莲。

      走了两步,易川柏忽然的回头猛地让我心跳加速,他明眸皓齿的扬着笑,冲我挥手道别。

      而我错愕的伸出右手向他道别。

      回到寝室,我一头栽倒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他回眸的道别。

      反反复复的回忆着,我对易川柏没有那方面的感觉,仅有的心跳加速也只是因为被他的帅气所吸引,那为什么自己会在他的面前如此拘束呢?

      我冯逢从来都不是一个文静内敛的女孩子,但凡和人交往总是落落大方,可偏偏碰上易川柏就有着生理上的尴尬。

      并非讨厌和易川柏接触,就只是单纯的尴尬加拘束。

      消息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的觉得会是易川柏。

      果不其然,确实是他。

      [奶茶底部是空的,里面有我送你的见面礼物]

      我有些按耐不住,焦急的、暴力的拆开杯子底部,里面竟是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是陈奕迅4月演唱会门票!就在本市!

      我拿着演唱会门票左看看右看看,激动的不像话,我爱抚的摸过门票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抚摸它了。

      我拿过手机和门票合了影,就很悲伤的将门票收检好,等着有时间还给易川柏。

      我给易川柏发消息,和他商议归还时间。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它还给你]

      [你不喜欢?]

      [礼物我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

      [这是我以我的经济条件送你的礼物,它并不贵重,我只是希望你能喜欢]

      [心意我收下了,只不过这个礼物会给我造成心理负担]

      [如果换一种说法,你是不是就会接受?]

      【什么意思?】

      [我请你看演唱会,你四月份每周末到我家做卫生,如何?]

      [成交]

      我怎么突然就成交了呢?一点原则和底线都没有!

      好吧,我承认,我庸俗的妥协了。

      陈奕迅演唱会内场门票,多么诱人啊。

      现在有个现成的机会我可以抓住,万一等到我有钱买门票了,陈奕迅不办演唱会了怎么办?

      算了,让他知道我还是有拜金女成分在的,骨子里也会想要不劳而获。

      早点让他了解我的恶习,早点结束这场关系,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往后的几天我忙着学业,易川柏忙着工作,一天之内顶多发五六条消息,都是他在询问我的日常生活。

      好不容易等到老师心情好调课,周五一整个下午和周末两天都无课,结果易川柏一通电话就把我叫去了他家做卫生。

      易川柏的家在市中心,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没有来得及吃饭就饥肠辘辘的赶过去,等到了他居住的小区,已经是下午三点。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在家,而是在公司开会,他说公司最近忙着大项目,回来应该得七八点钟的样子。

      易川柏叫我力所能及的打扫,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让司机送我回去。

      我依然和刚才拒绝他让司机来接我一样,拒绝了他让司机送我回去的提议。

      他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人的戒备心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很重。

      易川柏家的密码锁是每日更新的,由于他忙着处理公事,所以我必须得给他打电话。

      电话只嘟了两声就被易川柏接了起来。

      听筒传出的声音有些嘈杂,我大概能猜出来那边是在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冯逢?”他有些不确定是我。

      “是我。”

      “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密码是多少?”

      电话那头的易川柏似乎手捂着话筒,在叫周围的人小声一点,他的话立马见效,嘈杂的声音一下就没了,同样,他并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也告诉我了密码。

      我本以为通话就此结束,结果易川柏突然说:“高的地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更不要去,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立马给我打电话。”

      易川柏的语气沉稳且严肃,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格外的悦耳。

      奇怪。

      一定是他的声音好听吧。

      推开厚重的防盗门,不出意料的极简黑白风,冰冷的似乎不像是一个家。

      门口摆放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我有种盲目自信的揣测,应该是易川柏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我把包放在玄关,蹑手蹑脚的往客厅走去,裤兜里突然响起的消息铃声吓到了我。

      是易川柏发来的。

      [关了门的两个房间不用打扫]

      我看向那两扇紧闭的房门,按照房子格局来说,那里应该是书房和主卧。

      我着手打扫了起来,许久没有干过体力活,还没打扫多少,腰就开始酸了起来。

      打扫到一半,我实在撑不住倒在沙发上休息,看了看刚才打扫过的地方,和刚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把厚重的灰尘擦掉了。

      看样子,易川柏很少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精致的装修,我觉得这个家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触目可及的地方,基本没有东西,柜子里面除了些生活必需品,就基本没别的了。

      等我打扫完这个屋子,已经快六点了,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易川柏回来了。

      我莫名其妙的尴尬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像是海浪席卷而来。

      易川柏进门的第一句话是问我累吗?

      我捏紧了裤缝,说到:“还好。”

      他让我坐在沙发等他洗个澡出来,带我去吃个饭之后送我回学校。

      我并没有拒绝,反倒是谢谢他。

      因为现在的我又饿又累。

      易川柏洗澡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一路上,易川柏只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个是问我累不累,还要不要继续?另一个是询问我的口味。

      问过之后他接了通电话,神色变得不算那么好看,我按耐不住偏头想看他,却见他的眉头紧锁,应该是很棘手的事情。

      我坐在他的身侧,能感受到他与往日的不同,工作的压力让他透露着疲倦和带刺。

      我一时心中复杂,便开口说:“如果工作的事情很棘手,你不用为我做的事事周到,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礼的人。”

      易川柏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开口说话,想了片刻,忽然笑了,说道:“看来我还是没有做到工作和生活分开。”

      我并不能理解易川柏此话的意思,貌似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所以我问他,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想追求工作和生活的绝对分离,结果还是让你看出来我最近工作不太顺利。”

      “我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绝对分离,也许工作和生活本就是一体。”

      “那我也要做到相对分离,我不想让工作挤压我的生活时间,也不想带着工作的负面情绪和身边的人相处。”

      “所以这就是成年人的烦恼吗?再大的压力也只会憋在心里,面对家人和朋友总是一切顺利的模样。”

      “不能说是烦恼,更应该说是能力,越长大你就会越宽容和理解他人,这是一种爱人的能力。”

      爱人的能力?

      是宽容他人向自己抱怨生活和工作的不如意,我即使已经遍体鳞伤却依然开导他走出困境;是理解他人曾经我不知道的他为我的付出,直到我成为像他一样遮风避雨的大树才懂得的生活艰辛。

      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我宽容他们的抱怨,理解他们的不意,以我最大的能力给予他们绝对的正能量。

      而我,将绝口不提我的苦痛,用微笑粉饰我的悲伤。

      吃饭的时候,易川柏偏向我的喜好,点的菜基本口味偏辣,然而我看他动筷子和喝水的频率,便知道他并不太能吃辣。

      我叫来了服务生,又点了两道甜口的菜,我打趣的说道:“易先生,吃辣得慢慢培养,我多带你吃两次辣的,保你不再喝水填肚子。”

      他被我的话逗乐了,给我碗里夹了块肉。

      “好,有机会你得多带我吃两次辣。”

      说完,易川柏又有些遗憾的继续说道:“可惜得等有机会了,南京那边的工厂安全排查,加上工厂换代整改,我可能下周就得出发去南京待一年。”

      一时,我竟随着他的语气淡淡的遗憾。

      “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

      我吃了他给我夹的菜,没想到里面裹了一颗花椒,我立马抽了张纸,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端起水就开喝。

      易川柏看着我的模样,霎时着急的站起身,问我怎么了。

      嘴里稍微缓和,我就心声歹念,佯装生气的模样控诉他:“你是不是想谋害我!”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像个傻傻的小子,无辜的样子委屈极了。

      看着他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说:“和你开玩笑呢,瞧把你吓得,我只是吃到花椒了。”

      此话一出,我明显感觉到易川柏长舒一口大气,又重坐回位置上。

      我似乎上瘾了,继续说道:“但你还是罪不可赦,我是吃的你夹给我的菜里面的花椒,下次夹菜你得仔细看清楚了。”

      易川柏边给我倒满杯子里的水,边说着好。

      易川柏问我,如果我去南京,最想去哪些地方。

      我说,我最想去的是梧桐大道和音乐台。

      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南京总有种独属于小说世界的浪漫,特别是这两个地方,好像在那里的人都会是小说的主角,拥有着美好的结局。

      他说,有机会他会带我游遍南京的。

      吃饭的地方离学校不远,由于我吃的太撑,所以提议让易川柏回家,我自己走回学校。

      我的提议易川柏只采纳了走回去,但前提是我们两个人。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我似乎没那么紧张和尴尬。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他让我走在内侧,时不时让我注意脚下,时不时扯扯我的衣袖。

      可能是上一次的摔倒,让他对我的走路格外关心。

      不经意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很满。

      我停住脚步望向天空,发出月亮好圆的感叹。

      他也顺着我的声音往天上看,发出同样的感叹。

      看着月色,我突然想到余光中的一句话,便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月色和美色,你是第三种绝色。”

      “我想不出这么浪漫的话,下意识的只想到了“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他说。

      “你也知道这句词?”我惊讶了。

      他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样子,笑着说道:“是的,已经知道快有七八年了。”

      “我很喜欢这句词,但我还真没遇到知道这句词的人,你是第一个!”

      像是相逢知己,我惊喜万分。

      “第一个?那这是我的荣幸。”

      往日走这截路没觉得有多快,今日说说笑笑一下就到了校门口。

      易川柏将我的包还给我,先前一路都是他替我拿着的。

      这一次分别,是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的背影。

      回宿舍的路上,我一会儿想着今天的相处,不禁嘴角咧开了笑,一会儿想到我们许下“有机会”的承诺淡淡忧伤。

      人和人的相处,真的很难在承诺有机会之后,就真的有机会。

      还没到宿舍,易川柏就发来了消息。

      【你的包里我放了一只钢笔,这只钢笔是定做的,上面刻有你的名字】

      我翻开包,里面果然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暗红色的钢笔。

      钢笔厚重,周身浑圆光滑,笔身中间有一个应是宋体写的逢。

      我道谢了他送我礼物,同时也在思考我该回礼什么,似乎我很难买到拿的出手的礼物,不如亲手做一个什么?

      钱不够只得用心意来凑了。

      我向易川柏道了谢,和上次一样,他只希望这个礼物我喜欢就好。

      之后他又说,因为工作安排的调整,明天他就得紧急赶往南京。

      我内心竟意外的有些难过,淡淡的,像是羽毛飘过。

      回复的话,我删了又写,写了又改。

      最后只说,【祝一切顺利】

      第二日,早晨八点,他的飞机准时降落在南京,此刻的我们相隔1333.8km。

      正值周末,我赖床睡懒觉,看到他安全抵达南京的消息已是上午十点半。

      他说,【安全抵达南京】

      我回,【好的。周末赖床睡到现在才醒】

      隔了很久,已是中午他才回,【吃早午饭了吗?】

      【吃过了,但吃的少,没什么胃口】

      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回一个好字。

      看到这一个单字,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既知道他工作很忙,又觉得再忙也……

      算了,不管了。

      自那之后三天,易川柏一个消息都没有发,起初我也在斟酌要不要发些什么问候他的近况,但话已经在对话框打出来了,又被我删掉只剩空白,如此往来,终究还是没有联系。

      我一直都在想我该送什么礼物给易川柏。

      那天舍友回家给了我启示,当时我正在用那只钢笔写日记,舍友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和她说再见的时候突然看到她行李箱上的行李牌。

      不如,DIY行李牌?

      周四下午学校无课,我赶车去市区的一家皮革老店。

      我在店里选了很久的皮革,终于选中一匹棕褐色的,老师傅手把手教我裁剪、缝钉,等到印花的时候,老师傅问我想要什么花纹,而我却突然卡壳了。

      我并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

      反倒是易川柏很了解我,知道我最喜欢的歌手是陈奕迅,知道我更喜欢用钢笔写字,知道我口味偏辣。

      脑海中反复回忆我与他的相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对,复刻这样的场景!

      成品出来的那一刻,我将它捧在我粗糙的手上。

      皮革生硬,带着手套操作并不方便,我便徒手动工。

      行李牌被我像是珍宝一样放在了精心准备的礼物盒里,我心满意足的、流连忘返的将它放进了抽屉里,期待着把它交给他真正的拥有者。

      又隔了两天,算算日子,加起来有五天时间我没有和易川柏联系了。

      就在第五天的夜里,他给我发来消息:【抱歉,这一周领导和政府要员突击检查,我的工作强度着实很大,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找你,希望你没有忘了我】

      【没有忘记啦,有空闲的时间你得拿来休息,别把工作做好了,自己反倒累倒了】

      【你要不要看看我有没有被累倒?】

      【遗憾,我应该是看不到了】

      【怎么会?我现在就在你校门口】

      【什么!你开玩笑吧。】

      易川柏发了一张我学校校门的照片,我这下被惊到彻底相信了。

      他真的来了!

      【我还在上晚自习,八点半下课,你等我】

      【不着急,好好上课,我在车里等你】

      【好】

      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写作业,书上的字就像是天书,我看不进去一个字。

      心扑通扑通的跳,就像是滴滴答答的时钟,我看着前面屏幕上的时间,只求它能快点,再快点。

      一着急,一激动,我就喜欢抖脚,我旁边同学看着我如坐针毡的模样,笑话这我说:“你脚踩缝纫机,怎么?是着急要赶着去投胎吗?”

      算了,说再多她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我还是得镇静下来。

      五、四、三、二、一

      冲!

      我抄起书包就往教室外面跑,目标是宿舍,再是校门口。

      左边,右边,我着急的寻找易川柏的黑色轿车。

      在那儿!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副驾驶,他应该早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

      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我的眼睛忽然亮了,生怕这都是假的。

      我率先开口:“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易川柏拉开车门,跟我说:“快坐进来,看你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害怕我跑了不成?”

      “没,我不想你等太久。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我将头发挽在耳后,又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希望不要太狼狈了。

      “和你发消息的时候我才到。”

      易川柏边说边伸出手理了理我耳后的头发。

      我瞬间被这个举动吓得一动不动,他的手指微微触碰到了我的耳廓,酥麻的触感瞬间席卷我的全身,我能感受到耳朵一下子像是烙铁一样红。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翻包,似乎很期待我会给他什么东西。

      墨绿色的礼盒,放在我的双手中心,我像是个孩子一样,向他展示我的礼物。

      “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贵重不精致,希望你能喜欢。”

      易川柏拿过礼盒,他的笑像是蜂蜜一样甜,话也是如此:“无论是什么,我都很喜欢。”

      “打开看看?”他说。

      我点了点头,很是期待的看着他。

      易川柏慢慢拿开礼盒的盖子,我激动的心情像是把时间拖得很慢。

      “行李牌,你做的?”

      “是因为很丑所以你才觉得是我做的吗?”我有些委屈的开口。

      “不是,它很好看,只是边角长短不一的缝线,我就猜测是手工做的。”

      “好吧,我做手工确实不太行,当时还得多亏老师傅耐心好,全程教我做。”

      “美与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你做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孤品。”

      我被他的吹捧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换个话题问他:“你南京的工作结束了吗?”

      “没有,只是暂时的告一段落,之后还要跑各大代理商和合作方,商讨工厂3.0,还有管理的5S。”

      “噢,那你这次回来要待几天?”

      “明天晚上回南京的飞机。”

      “这么赶,回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吗?”

      “没有,就是想在你面前刷刷脸,我害怕你忘了我。”

      他的话,像是对我下了咒,蛊虫在我心里爬行。

      我害羞到不敢看他,而他却恍若平常般说:“我从南京给你带了礼物。”

      易川柏示意我打开身前的抽屉,里面是一个黑丝绒的盒子。

      我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绒花胸针。

      “工作忙,我就让助理去选的款式,我定的颜色。”

      “谢谢,这也太好看了。”

      我小心的触碰,绒花像是根根小刺挠着我的指腹。

      “明天你有安排吗?”我问他。

      “没有。”

      “那我十点下课,你来学校找我,我再带你逛逛校园。”

      “以后挑个周末学校人少的时候再逛吧,不如我们去逛超市,然后在家涮火锅吃?”

      “好啊,我已经很久没吃火锅了。”

      临走的时候,易川柏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纸箱,说里面是南京特产,叫我跟同学分着吃。

      我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就发笑起来,他问我笑什么,我说,你这样好像我爸爸,叫我带的零食要和班上同学分享。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叫我小屁孩。

      晚上回到宿舍,我和任洁通了电话,我跟她说,我好像对易川柏有点好感了,任洁说,必须得等她到重庆来验验货,不能让易川柏这么轻易的就得到我。

      而我觉得,得不得到这件事情还早,好感这个情感来的快去得快,并不坚固可靠。

      我让舍友为我指点迷津,明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鞋子,背什么款式的包包,涂什么样的口红,在此之前,我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讲究。

      舍友的审美很给力,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搭配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衣服。

      等我收拾好上床,才看到易川柏一个多小时之前给我发的消息。

      聊天的一来二回,再看时间已是凌晨。

      他让我早点休息,明早还有课,而我却仍有些意犹未尽。

      第二日下课,易川柏早早地便等在了校门外,我们去了他家附近的超市。

      就在他准备拿着口袋往里装菜时,我下意识按住了他的手,随即又尴尬的收了回来。

      “太多了,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你今晚就要飞南京,菜会放坏的。”

      “那就每样少来点。”

      易川柏挑菜的样子不生疏,我猜应是常常做饭。

      “你经常在家做饭吗?”我问他。

      “偶尔兴致来了会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公司食堂或者应酬。”

      “真不错。”

      我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下次再回重庆,我给你做我的拿手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干嘛不这次让我尝尝?”

      他看着我想了想,说:“下次吧,这次我有些累,还是火锅方便点。”

      当他说他有些累的时候,我才将我见到他的喜悦滤镜擦掉,他的模样确实没有之前看着爽朗。

      “不好意思,我没有考虑到你是连轴转工作之后,回重庆找的我。”

      “不用道歉,和你待在一起我并不觉得累。”

      他说着,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去。

      而我留在原地,快要爆炸了。

      易川柏转悠到了零食区,他让我选些我爱吃的零食。

      “随便选?”

      “没错,随便选。”

      易川柏说得特别豪气,像是古代纨绔的公子哥。

      我噗嗤笑出了声。

      “好,那今天小女子的零食自由,就让易公子破费了。”

      “本公子,乐意之至。”

      易川柏的回答,让我心里乐开了花,他懂我突然的戏精,并且乐意陪我戏精。

      我指着一包辣条,问他要不要试试。

      他拿过看了看,就说他很想试,但没有那个必要。

      易川柏的拒绝,让我更想看他吃这个辣条是什么样子。

      所以,买它!

      结完账去停车场的路上,易川柏提着两袋东西走在前面,而我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吃着冰淇淋。

      忽然,他突然停步转身,我当时正好在看手机,一下就让冰淇淋撞在了易川柏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

      我道歉并翻找纸巾,而他眼里是温柔,看着我慌张的样子,拿出纸擦拭他衣服的胸口,黑色的短袖沾上白色的奶油,格外明显。

      擦得差不多了,我左手的冰淇淋也化得差不多了。

      “小家伙,先处理你自己的手吧,我在车里等你。”

      啊,我的手!

      真的是狼狈啊。

      我风风火火的跑回超市找到洗手间,洗干净了手后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埋怨自己做事情总是毛毛躁躁的,这下出囧了吧,惹得人家笑话。

      像是奄气的皮球,我愧疚的上了车。

      “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儿,这都是小问题。”

      我一直都有些别扭,头转向车窗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等红绿灯的时候,易川柏开口说:“你是在担心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看向他,算是默认,我觉得他说的蛮对的。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气?”

      “不。”我立马否认。

      “其实,你刚才马虎、莽撞的样子很可爱。”

      “哪儿有啊。”

      我害羞的否认,不好意思的捧着脸。

      “好啦,别别扭了,咱们还得开开心心的吃火锅。”

      说罢,他突然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很轻柔的动作,让我僵直了身子。

      他察觉到了我的惊诧,很快就收回了手。

      一瞬间,我整个人像是快要爆炸般,耳根子、脸,红得不像话。

      易川柏在厨房里忙上忙下,而我只被他安排做一些小事,例如剥蒜、收拾桌面,找部电影之类的。

      我站在厨房门口,打算问易川柏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可当我看着他背对着我在清洗蔬菜,身材匀称,腰臀比很好,我心里乐开了花。

      “你穿围裙的样子比你穿西装还帅。”

      “你貌似没看过我穿西装的样子。”

      就在他转过身和我说话之时,他英俊的面孔就这样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

      “不管,围裙就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易川柏用湿漉漉的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瞧你说的什么话。”

      “对了,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都可以,依你的喜好。”

      “那我们看《怦然心动》怎么样?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过了,想重温一遍。”

      我刚说完话,刀就划伤了易川柏的食指,鲜血汩汩流出。

      记得上次打扫卫生,医药箱是在……

      我简易的清理了易川柏的伤口,进行了最简单的包扎,好在刀口不深,并不用去医院缝针。

      “剩下的活儿你就站在旁边指挥我吧。”我说。

      “不用,这点小伤不碍事。”

      “好啦好啦,我可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小姐,我干活可利索了。”

      我边说边推着易川柏离开厨房。

      剩下要弄得并没有多少,基本都是装盘工作。

      正式开饭之前,易川柏去书房拿了《怦然心动》的光碟。

      “你竟然有这个电影的光碟!”我很意外。

      “之前有个朋友落在我这儿的。”

      易川柏在说这句话时,我明显能感受到他话语的落寞。

      涮着火锅,看着电影,身旁有和自己同频的朋友,日子如此,快意哉。

      电影开始之前,我问易川柏:“你有青梅竹马吗?”

      易川柏犹豫了,他眼神一瞬间的暗淡被我捕捉到了。

      他的回答是没有。

      我不相信,就凭他的神情,我并不认同这个答案,但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我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冯逢,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小时候……

      我陷入了回忆,那是一段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可以,我还想再经历一次。

      我和易川柏聊起了小时候,我们的童年似乎都很相似,即使他是在北京生活,我是在成都生活。

      易川柏小的时候和我一样调皮,可谓说是上刀山下火海,在刀尖上跳舞。

      我们都很喜欢玩弹珠,而且玩的非常好,基本上拥有的弹珠都是从别的小朋友手上赢来的。

      我们都会滑冰,滑冰的时候都在左腿膝盖处摔了个疤,现在都还隐隐约约看得到。

      我们也会玩火,但我不幸一点,在大腿处烫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疤。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像是将彼此的童年都经历了一遍。

      电影放了一遍又一遍,时间就在这样惬意的下午流逝,易川柏得收拾行李回南京了。

      他将我送回了学校,分别的时候,我想和他多说些什么,却在临了的时候只说了句:“再见,一路平安。”

      我走了两步,易川柏忽然叫住我,我又急匆匆跑向他的身前。

      “怎么了?”

      他笑了,说着:“好好上课,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乖乖在重庆等我。”

      易川柏摸了摸我的发顶,他似乎很乐意这么做。

      这一次,我们又将无限期的分别,距离1333.8km。

      分别的时光,我们时常聊天,偶尔也会打打电话聊聊近况。

      易川柏的工作比先前轻松了很多,他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即使相隔很远,我却觉得他就在我的身旁。

      我将演唱会的门票夹在相框上面,我常常用他给我的钢笔写字,我刷烂了淘宝只想找一件可以搭配胸针的衣服。

      特产被我和舍友还有朋友七七八八的快吃完了,看着渐渐见底的纸箱,我才意识到我和易川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而演唱会就在五天后。

      就在我纠结该不该提醒易川柏演唱会事情的时候,另一件事情把我忙的焦头烂额。

      我们团队参加比赛的中药成品被人恶意损坏,如果加班加点再重做一份,也得花三个月的时间。

      此事一出,学院也在尽力帮助我们追查,可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法挽回参赛作品被毁坏,无法参加比赛的事实。

      团队里面也出现了猜忌的声音,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下午团队紧急开会,团队里两个成员吵的不可开交,大家的心情都跌落到了极点。

      这个项目大家都耗费了心思,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绩,却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大家的艰辛全部付诸东流。

      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致,我们团队七个人,在每次比赛之前熬了无数个大夜,做项目策划书的时候到处调研采访,咨询专家和老师,过程的艰难程度是我们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不容易。

      我们专业知识和行业资源缺乏,我们团队的队长家里是开中药厂的,他就自掏腰包,利用他家的资源投资这个项目。

      所有人,多少个日夜,多少的心血,七个人的团队干出了七百个人的成果。

      可最令我难过的,是团队的分崩离析,互相猜忌彼此,都在怀疑是不是谁得罪了谁,害得有人故意陷害。

      易川柏给我发消息我断断续续的回,或者忙到直接不回。

      等到了晚上,我在学校后山溜达散心,易川柏给我打了电话。

      开头的第一句,就让我心里酸溜溜的,他问:“今天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强忍心口的酸涩。

      “冯逢,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就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难受,如果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喉头哽咽。

      “我还有事,先挂了。”

      就在易川柏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我打断了他,并且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心酸胀的疼,他的关心让我垒起的城墙瞬间崩塌,在他的面前我觉得我很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忽觉委屈的留下了眼泪,没有伤心的啜泣声,只有眼泪像是决堤般流出。

      我好好的哭了一场,压抑的情绪好了很多。

      易川柏给我发了消息,让我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

      第二日,我是被易川柏的电话吵醒的。

      听筒那边的他语气听起来很是关心我的状况。

      “心情好点了吗?”他说。

      “好多了。昨天……不好意思。”

      “没关系,有什么等我今晚回重庆之后再说。”

      “好。”

      易川柏,他又要回来了。

      这对我来说是近日最好的消息,可是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一起来的。

      学院查出了故意损坏成品的人,是团队里的一个女生,我们怀疑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会是她。

      团队里只有我和她两个女孩子,那天中午我和她吃了我们此生最后一顿一起吃的午饭。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X企业找到我的时候,他们出的价钱很让我心动,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困难,我母亲是个聋哑人,独自一人把我养大,我对钱真的很渴望。”

      “那你应该知道,项目如果做成了,会有一大笔钱等着你用,如果项目成功,你下半辈子不用愁钱花。”

      她不屑的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是如果,X企业给我的钱是实实在在的,我从来没有后悔做过这件事情。”

      “那你付出的心血,你就甘愿收获的是金钱和辱骂?”

      “这件事情很快会被大众遗忘,能耿耿于怀一辈子的也只有你们六个人,而我,既可以得到钱,也能得到X企业给我的工作职位,何乐而不为呢。”

      我万万没想到外表文静的她竟是如此阴险的人,我像是听到了老天嘲笑我的声音。

      “那你寒窗苦读的十二年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是会被学校开除,然后记录在你的档案里面,这将是你一辈子的污点。”

      何梅喝了口水,很是嚣张的语气,却将声调降的很低:“看来组长没有告诉你X企业和校领导的关系。冯逢,你这人就是太轴,太固执了。”

      “关不关系都不会影响真相大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轮不到你来评价。何梅,今天你走错了这一步,你的未来就不会是康庄坦途,若你还执迷不悟,只会一错再错,家庭的不幸都不是你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的理由,人在做天在看,你会得到报应的。”

      我走的时候,何梅在我耳边给了我最后的“忠告”。

      “我自私自利又如何?你以为你的固执己见不会害了你?冯逢,我劝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是最后得知项目出问题的人?为什么团队的成员不告诉你大人物之间的勾当?其实这个事情一出,大家最开始都怀疑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人,所以才报复的项目,只是项目指导老师很喜欢你,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我不知道最后我是怎么走回寝室的,只知道回去的路好冷好冷,冷到我的心都不再颤动了。

      回了寝室我就去厕所洗澡,实则是躲在厕所里面哭。

      我很难过,很孤独,我很想回家。

      4月的重庆,白天和黑夜在将近八点的样子就交班了。

      易川柏说他刚下飞机,我问他会来学校找我吗?我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我很早的就收拾好了自己,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一直在希望下一辆车就是他。

      等了很久,我终于等到了那辆来找我的黑色轿车。

      易川柏按下副驾驶的车窗朝我招手,而我在看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庞时,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慢慢渐长的是满肚子的委屈。

      上车之后他问我怎么瘦了。

      我看了看后视镜,并没有觉得哪里瘦了。

      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放在我手心,红色糖纸包裹的一颗夹心糖果,我还是第一次吃。

      “下班的时候,从组员那儿顺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他说。

      “喜欢,好甜啊,心情有被温暖到。”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该吃点甜的。”

      我问他吃过晚饭没有,他说他吃了飞机餐,但并不是很好吃。

      我说:“我们去南滨路吧,那儿附近有家苍蝇馆子还不错,吃完之后我想去江边吹吹风。”

      “今天晚上你不打算回学校?”

      我摇了摇头。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并不是很想现在和他谈这件事情,便说:“我们先不谈这个好不好?”

      “好。”

      易川柏关切的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这顿饭,易川柏生怕我吃不饱,使劲往我碗里夹菜,每次和他吃饭,我都吃的特别特别撑。

      吃饱喝足,我和他就沿着南滨路一直走,夜里的江边很冷,他就脱了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谢谢,此刻穿西装的你比穿围裙的你还帅。”

      “我懂了,就算我穿个麻袋,只要做的让你满意,在你眼里我就是帅气的。”

      我想了想,说:“也不全是,有的人不用做什么,穿什么,就是单纯的帅。”

      “好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有被打击到。”

      “哎呀,你是帅的,谁敢说你不帅,那一定是他眼光有问题。”

      今晚他很会开玩笑,把我逗得笑了一路。

      我走的有些累了,我们就在江边的长椅上歇脚。

      看着江那边的城市霓虹,我忽然觉得有些落寞,就像城市的喧嚣并不属于我。

      是时候,我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易川柏了。

      说得时候我还是会觉得很悲伤,心口处酸胀的疼,泪水也像是绝弦般的落。

      我坐在他的身侧,向他诉说着我全部的委屈,好像在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只有他能读懂我的悲伤。

      我哭的难受,他将我揽进他的怀中,轻轻抚摸着我的背。

      易川柏告诉我,我们都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我们也无法操控别人的行为,我们能做的就是调整我们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他告诉我,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吗?是否还会有别的解决办法,也许这是一场大战最后的考验,也许这就是枯木逢春的机会。

      是的,从这件事情发生以来,我似乎都没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我没有好好的去分析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也没有好好的去计划未来该如何,而是故步自封,自怨自艾。

      我要做的不是抱怨问题,而是解决问题。

      易川柏的话如雷贯耳,瞬间让我斗志满满,我猛的从他怀里退出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说:“没错!我现在应该冷静的想想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被人剥夺了我的劳动成果,不能任由团队里面的成员对我有偏见,不能稀里糊涂听信何梅的话。”

      我们在夜色里坐了很久,我从来没有和一个男性长谈过,可能我打心眼里信任易川柏吧。

      他告诉了我很多职场我闻所未闻的潜规则,告诉我平凡和奢靡生活背后的丑陋,他揭开世界虚伪的面具,将他看到的听到的残酷告诉了我。

      而我,也将我看到的美好,想追求的美好告诉他。

      他说,他希望我能一直如此,热爱世界,热爱生活,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活力。

      太晚了我赶不回学校,就在易川柏的家里住下,他将我的生活用品安排的妥帖,客房也为我整理了出来。

      在易川柏离开房间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手臂,他错愕的回头看着我。

      “谢谢你。”

      “怎么突然说这话,你和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我摇了摇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他的手臂。

      “不,对于重要的人,我更不应该吝啬我的感谢。”

      易川柏剥下我的手,转而又摸向我的发顶。

      “感谢我收到了,洗漱之后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很难睡着,夜里两点,我朦朦胧胧听见客厅传来脚步声。

      我起床也去了客厅。

      客厅并没有开灯,我□□着脚,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在客厅抽烟的易川柏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

      他坐在黑色里,皎洁的月光从落地窗撒向室内,朦朦胧胧之中我依稀看清他的脸庞。

      他溶于月光和黑夜的阴影里,香烟在指缝燃烧,灰白的雾气一圈一圈向上。

      我看着易川柏发了神,手臂不小心撞到墙角,疼痛让我下意识嘶了一声。

      易川柏被我吓了一跳,随即走过来关切我的情况。

      “怎么了?”

      “不小心撞到了墙角,不碍事。”

      他为了看清我,离我离得很近,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鼻息。

      “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是我有些认床。你怎么也没睡?”

      易川柏拉着我的手臂,把我带到沙发上坐下,我们似乎都没有想着要去开灯。

      “我在想公司的事情,不怎么睡得着。”

      “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之后才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棘手,得尽快想出解决办法。”

      说罢,易川柏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便说:“我给你按按?”

      “按哪儿?”

      “按头啊,我按摩可舒服了。”

      “行,那就辛苦冯师傅。”

      我让易川柏以他认为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我的手指慢慢穿过他的头发触摸到了他的头皮。

      边按我边说:“人的头部是“诸阳所汇,百脉相通”……”

      在我舒适的力道和靠谱的讲解中,易川柏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可以了,我已经来了睡意,你再按下去我害怕我在沙发上睡着。”

      “因为我时不时就会按你的安眠穴,所以你才会很快来了困意。”

      互道了晚安,我在心潮温暖之中入眠。

      第二日一早,我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一个礼盒,礼盒的上面是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我出门跑步了,礼盒里面是衣服。

      礼盒里面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POLO衫,黑色的长裤,一顶帽子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这套衣服,易川柏这是要带我去打高尔夫?

      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高尔夫球场,更别说打高尔夫了。

      衣服很合身,只是穿着总让我觉得很别扭,所以我脱下了它换回了我原来的衣服。

      易川柏跑步回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并没有换他准备好的衣服时,他的神情有些错愕。

      他问我:“衣服不合身吗?”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穿。”

      易川柏将早餐放在了餐桌上,招呼我过去吃。

      “抱歉,没有提前问你的意见就擅自做主安排了今天的行程。今早我临时接到电话,有一个客户我今天必须跟他见面,但是今晚有演唱会,所以我就将地点定在了体育馆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来回接送你回学校的话,时间确实有些紧,所以就想带着你一起去应酬。”

      “没事儿,我并不想打高尔夫,但我可以在附近随便逛逛,等着你应酬结束。”

      他尊重了我的想法,同时让他的助理搜索了附近可以玩的地方。

      车子停在了一家猫咖的店铺前,下车的时候他就像是犯了唠叨病,嘱咐个没完。

      “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随时给我发信息让我知道你在哪儿,还有,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钱不够了和我说。”

      他还要说,我立马出声打断:“好啦,我已经成年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好好工作,我等着你来接我。”

      我道了再见,没走两步,易川柏又叫住了我,眼神是牵挂着我的。

      “还有,不要和不熟的人搭话,不要轻信陌生人。”

      易川柏的这幅操心模样,让我真绷不住的笑,我走向了车旁,趴在副驾驶的窗框上。

      “易先生,你再唠叨我可真就生气了。”

      “好吧,注意安全,我走了。”

      “再见。”

      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频频看向后视镜里的我。

      送走了唠叨大神,我就安安心心的待在猫咖撸猫了。

      猫咖待腻了,我就去了KTV,重温了陈奕迅所有的歌曲。

      我根本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将手机关了静音,我忘乎所以的唱歌,也根本没理会手机。

      易川柏给我发消息,说他应酬结束了,我没有看到。

      易川柏给我打微信电话,我没有接到。

      易川柏给我打电话,我更不可能听到。

      在我想起手机的时候,我能看到的是易川柏发了疯似的找我。

      我做错了事,心里自然是心虚到发慌。

      我接起了他再次打来的电话,电话的那端,语气是低沉的着急。

      我和他说了KTV的名字,不到十分钟,他就闯了进来。

      易川柏跑的着急,在看到我的时候他瞬间没了力气,手撑在膝盖上调整呼吸。

      “对不起。”我低着头,发虚的向他道歉。

      “不用道歉,人没事就好。”他的语气低低的,淡淡的,带着沉重的呼吸。

      他没有责备我的马虎,这让我愧疚的发酸。

      “走吧,我们还得去看演唱会。”

      话罢,易川柏顾自的走在前面,没有放慢脚步等我,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心里难受极了,鼻头发酸,酸的眼眶堆满了眼泪。

      他的背影被我眼里的水雾模糊了起来,十米远的距离好像让我失去了全世界。

      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好像他把我丢在了孤岛,而他又扬帆远航。

      一直到上车前一刻,他才看了我一眼,才看到我抹眼泪的动作。

      易川柏见状慌了,匆匆的绕过车头来到我身旁,抹去我挂在脸上的泪。

      我不想他看到我这个样子,转过头不看他。

      “逢逢,怎么哭了?”

      面对哭泣的女人,男人永远是那么的笨拙。

      “我知道我错了,我也不想让你生气。”我说话断断续续,抽抽嗒嗒。

      “我没有生气。”

      “你生气了,我能感受到。”

      “好吧,我确实有些生气,气你不接我电话,让我一直提心吊胆你的安危,更气你不打一声招呼就去了那种地方。”

      “我不是故意不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我也没习惯走哪儿去还要跟人汇报……”

      “这不叫汇报,这叫让我安心。我带你来了这里,就要保护你的安全,你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我都需要知道你是否安全。”

      他的话让我情绪平复了不少,我抹去眼泪,头低低的说:“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易川柏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也怪我没有安排好今天的行程,走吧小哭包,再晚可就进不了场了。”

      “我不是小哭包!”

      他笑着看我不服气的模样,替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为我系好安全带。

      虽说事情解决了,但我仍旧有件事情耿耿于怀,那就是他不理睬我独自一人往前走。

      易川柏似乎有透视眼或者读心术,总是能看透我的小心思。

      “还在别扭什么事情呢?”他问道。

      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

      “从KTV出来,你为什么不理我,自顾自的往前面走?”

      似乎我的问题为难到了他,他一时竟陷入了沉默。

      我像是开封包青天审讯犯人,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冯大小姐,你再拿你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看着我,我真的会被你的目光看得发毛。”

      “易大少爷,休想转移话题,你必须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那你让我想想。”

      “不允许隐瞒,必须让我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

      易川柏真的在用心思考,思考了一路,虽说路程不长,但也有十分钟。

      体育馆外面的热闹吸引了我全部的神丝,我已将那个我耿耿于怀的事情甩在了脑后。

      易川柏带我走了畅通无阻的VIP通道,走去位置的路上,一位现场的工作人员递给了易川柏一沓陈奕迅的签名照。

      “亲笔签名,给你的。”

      我双手略微颤抖的接过,从进场开始,我的心跳就狂跳不止。

      我一张一张的看,嘴里全是天呐、妈呀的感叹。

      “易川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激动的感叹,却让易川柏来了尿意。

      他去了洗手间,而我坐在最好的位置欣赏陈奕迅亲笔签名。

      我根本不在意我刚才随意的那一句提问,那只是我下意识且不经意的发问,现在的我完全沉浸在演唱会即将开始,我马上可以见到陈奕迅的喜悦之中。

      演唱会进入倒计时,易川柏都还没有回来,我给他发去消息,他说工作上有些事情需要及时处理。

      易川柏回来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尽管他在努力的融入热闹的演唱会。

      我想,也许工作上的事情很棘手吧,我还是不要问他了,带着他开开心心的度过今晚的演唱会。

      演唱会的最后,陈奕迅唱了粤语版的《富士山下》,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一个遥远的爱情故事,那段爱情热烈却悲凉。

      我听着,不禁潸然泪下。

      我终于,在年少的时候听了最爱的歌手的演唱会。

      我凑近易川柏的耳边,和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满足我的心愿。

      谢谢你,对我那么的好。

      第二日不到五点,我和易川柏就出门了,我要赶早八,而易川柏得赶飞机回南京。

      我本不想他如此舟车劳顿,表示可以打车回学校。

      而他却执意开车送我。

      似乎对我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觉得麻烦。

      我回了学校,早出晚归的上课,他去了南京,按部就班的上班。

      我们常常联系,分享彼此的生活。

      我们相隔一千多公里,可我们的心却在日复一日中靠的越来越近。

      整整两个月,我们都没有见面,而我忙着期末考试,那半个月几乎很少联系。

      考完了最后一门科目,我准备收拾行李买票回家。

      就在我确定终点站的时候,我犹豫了,我输入了南京。

      人都说穷可以激发出一个人最大的潜力。

      而我贫瘠的钱包激发了我的勇气。

      我瞒着易川柏和父母,买了去南京的火车。

      二十二个小时,从我坐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就在幻想,南京是什么样的?易川柏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易川柏给我打电话,我以有事为由没有接。

      那个时候,我是非常想告诉他,我现在正在去往南京的火车上。

      绿皮火车的味道着实不好闻,我全程戴着口罩,也依稀能闻到熏人的气味。

      好在我坐的是两人位,好些路段都没有上车的人,我的周围也没有出现让我无法忍受的人。

      我带的行李很少,就一个行李袋,要带回家的东西我都邮寄了回去。

      饿了我就吃泡面和零食,无聊了我就看书,看风景,看车厢里的人。

      手机我不敢轻易的玩,虽然带了充电宝,但我也得保存电量。

      坐累了我就背着包在车厢里面溜达,从现在的车厢走到第一节车厢,再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最后一节车厢,最后从最后一节车厢返回我的位置。

      如此,第一天的车程就被我消耗的差不多了。

      到了晚上八点,车窗外的夜色已经降临,我的困意来袭的格外早,可我却不敢轻易睡觉。

      后来实在抵挡不住困意了,我就抱着行李袋,头靠在车窗上浅眠。

      硬座着实不是很舒服,但我运气很好,晚上那段路程并没有人来坐,于是我就将行李当作枕头,躺着睡了整夜。

      火车预计是在第二日六点过的样子到南京,我定了四点的闹钟。

      闹钟一响,我就强迫自己清醒,吃了最后一个面包和牛奶,我背好我的包去洗手间洗漱。

      我用一次性毛巾擦拭了身子之后换了套衣服,而后对着镜子梳了我的头发,涂了素颜霜和口红。

      坐回位置之后,我就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心随着即将到达目的地跳动的越来越快。

      我时不时用手机看头发乱没乱,时不时去照照镜子看妆花没有。

      当第一座南京城市建筑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激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种苦尽甘来的滋味简直要了我的命。

      二十二个小时,我终于来到了南京。

      此刻,我与易川柏的距离不再是几千公里,而是十几公里。

      我翻越了千山万水,只为来见他一面。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幸苦,只为了这一刻,我告诉他,我已经抵达南京。

      就在我发消息过后的三秒,易川柏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在哪里?”

      “南京火车站。”

      “在那儿别动,我来接你。”

      我的自信是笃定易川柏一定会第一时间到火车站来接我。

      我坐在候车大厅,一直和易川柏视频。

      我们都没有说话,他专注的开着车,我专注的看着书。

      也许我们不谋而合的,都想将憋了一路的话当面说出。

      易川柏快到的时候,他让我去地下车库外来车辆区等他。

      远远的,隔着好几辆车,我瞬间锁定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我缺少了些道德,挤过人群只为站在最外边。

      黑色的轿车闪了两下双闪,我知道,这是他在回应我,他看到我了。

      我努力的举高左手挥舞着,他也降下车窗朝我招了招手。

      等不到他将车子开的离我更近一点了,我急不可耐的跑向他,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易川柏!”

      “是我,快上车。”

      坐上车之后,我将行李袋扔在后座,易川柏就用右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很累吧。”

      “不累,我现在可开心了。”

      易川柏笑了,笑出了声。

      “我说冯逢同学你胆子也忒大了吧,虽然我也万分高兴你来南京找我,但是我也得严肃批评你的行为。”

      “冯逢接受领导批评,要杀要剐,全凭组织安排,我绝无一丝怨言。”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动你一根汗毛啊。”

      我听完他说的话,乐嘻嘻的笑。

      “冯逢,说认真的,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做了。”

      我摇了摇头不说话——我不想答应。

      易川柏将车停在了路边,解开了我和他的安全带。

      突然,易川柏紧紧的抱住了我,我感觉我的脑子轰的炸了。

      他抱我抱得很紧,像是要把我镶嵌进他的身体。

      他在我耳边轻声的说:“我不希望惊喜变成惊吓,所以答应我,好不好?”

      易川柏的话带着沙哑的恳求,我回抱住他并答应了他。

      他带我去了他住的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有两个房间。易川柏穿的运动装,他应该是打算去跑步,结果突然收到我来南京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接我。

      “走,带你去吃南京早餐。”

      “不要,我想洗个澡睡一觉,你先去上班吧,不用管我。”

      “也行,我去公司安排一下工作,你就安安心心在酒店休息,要吃什么就给前台打电话,要去哪里记得和我说。”

      “我哪儿也不去,等着你回来。”

      “好。”

      他说着,还是习惯性的摸了摸我的头。

      我在酒店躺了一天,彻底让自己满血复活。

      我发了我的定位给任洁,她看到消息之后瞬间炸开了锅,电话一下子就打了过来。

      “你真跑南京去了!”

      “难道还有假?”

      “冯逢,你胆子也太大了。”

      “哎呀,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人就喜欢头脑一热做些冲动的事情。”

      “你这不是头脑一热,你这简直就是头脑发抽。易川柏呢?他知不知道你来了。”

      “今早就是他来火车站接的我,现在他去上班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酒店啊。”

      任洁刨根问底,很是斥责我这样的行为,虽说冲动是年轻人独有的特质,但是她认为我这样做很不安全。

      我知道任洁对我的担心,所以我接受她的“批评教育”,然后说着好话让她放宽心。

      最后,任洁还叮嘱我,让我注意和易川柏之间的距离,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学会保护好自己。

      我清楚我的原则底线,也信任易川柏的为人处世,但我并不认为任洁的嘱咐多余。

      易川柏工作结束的早,还不到四点他就回了酒店,等着他洗过澡之后,我们就去了南京老城区吃饭。

      盐水鸭是南京的特色,上次易川柏给我抽真空带回重庆吃,和这次到店里面来吃,口感完全是不一样的。

      我吃的很满足,脸上是因为吃到美食而堆满的笑。

      易川柏突然拿出手机,拍下了我的样子,他按下快门之后,我才察觉到他是在拍我。

      我立马用手捂着脸,控诉他不打招呼的偷拍。

      易川柏把照片点开给我看,说:“相信你的长相,相信我的拍照技术,你看,多可爱啊。”

      我看了看照片,确实还不错。

      “哇,真的很好看耶,从今天起本宫就封你为我贴身摄影师,可有异议?”

      易川柏配合着我,“毕恭毕敬”的说:“小的,不胜惶恐,能得娘娘青睐。”

      我开心的都快要原地起飞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两个人营造了独属于我们的小宇宙,任何人都读不懂我们之间的秘密。

      吃过饭之后,易川柏就带着我逛起了老城区。

      他说,南京这座城市不仅有你说的文艺浪漫,也有浓重的人文情怀,如果你在这里待得久些,你会爱上这里的。

      我走在老城区的街道,这座城市独特的历史底蕴就在我的脚下,我看着那些粗壮的大树,看着那些翻修过的老旧小区,看着来来往往的南京人。

      我想,我一定会爱上这座城市的。

      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梧桐大道。

      春天的梧桐没有秋天的落寞和萧瑟,有的是绿油油的生命力,梧桐枝丫向上疯长,嫩绿的新芽茂盛生长。

      我将目光从高耸的树梢转向树干。

      梧桐树是忠贞不渝爱情的象征,凤凰选择了一棵大树,而那棵大树就是梧桐树,如果找不到梧桐树,凤凰宁愿一直在天上飞。

      我将目光又投向来往的行人,不少爱人或并肩走着,或牵着彼此的手,或搭着伴侣的肩头,梧桐大道很直看不到尽头,他们就这样向前走着,走向白头,走向时间的尽头。

      一句梧桐美,种满金陵城。

      花是芙蓉花,树是梧桐树。

      有关我知道的梧桐的所有,我都将它从记忆图层里翻找出来。

      我曾看过不少梧桐大道的照片,可照片永远无法传达亲临现场看到的美。

      用相机去记录的美远远不及用眼睛去看到的美。

      正值日落,太阳的余晖穿过树打造的长廊,从西边照到东边。

      我已经无法用任何文字来描述这样的场景了。

      来来往往不少的人都在用相机记录这一刻,而我却想用眼睛将这一幕永久的记录在我的脑海。

      易川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每日去上班就要走这条路。

      他掏出手机叫我背对着他,他说我刚才背对着他回眸的样子很美,他想给我拍下来。

      我转过身,等着他叫我回眸时再回眸。

      “好了,可以看向我这个方向了。”

      当我转身之时,我看到的是……

      易川柏并没有拿着手机,而是站在离我半米的距离,将一条项链从举起的右手手心掉落。

      他的眼睛温情的望着我,语气柔和的对我说:“冯逢,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叶子形状的挂坠晃个不停,就像我的心摇晃的快要碎掉了。

      我点了点头,因为我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将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而后我拿起挂坠问他:“这是什么树叶?”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而轻轻的抱住了我,附身在我耳边说:“梧桐。”

      易川柏的双臂紧紧环绕着我,他的胸膛温暖无比,我回抱住他,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待在南京的三天,易川柏放下了工作履行了他的承诺——有机会带我游遍南京。

      我想将南京能看的地方都看一遍,易川柏就将行程安排的很满。

      南京的名胜古迹都留下了我们俩人的身影。

      在总统府,他给我讲述这片建筑群的各个建筑风格,同我说些那个年代的正史或者野史,又配合我的戏精体质演演总统和总统夫人。

      在鸡鸣寺,易川柏告诉我,鸡鸣寺是南朝第一寺,公认的扶正缘,斩孽缘最灵验的寺庙。之后他问我,你觉得我们的缘分是正缘还是孽缘?我没有回答,反而双手合十,虔诚的向佛祖祈祷,如果是正缘就让我们白头偕老,如若是孽缘只求他在我身边待久一点。

      在玄武湖,我们走过柳树和小桥,累了,我们就坐在岸边的长椅上,看着印有落日和蓝天的湖面,我靠在他的肩头,耳畔回响着鸟语花香,我们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需要静下来听听风和树叶在聊些什么。

      在秦淮河,我们坐在船舫之中,随着河流的波动轻微的摇晃,夜晚的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仿佛置身于金陵盛世,一岸住着文人墨客,一岸住着金陵名伎,古典诗词从艺伎糯糯的口中唱出,却只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在音乐台,白鸽在天空盘旋,love and peace 在这里被小提琴拉响,一位音乐才子站在音乐台的中央,拉动他手里的琴弦,诉说着生命之赞歌。我挽着易川柏的手臂,他轻柔的落下一个吻在我的额头。

      三天,易川柏的手机里有很多我的照片,他让我挑一张最好看的照片当做他的屏保,还要让我挑一张最满意的合照发在朋友圈。

      他说,一定会找个时间带我去北京见见他的朋友,还要带我去逛他生活过的地方,带我去吃他认为最好吃的美食。

      最难过的是分别,所谓兰亭集序最后的悲凉,莫过于盛筵难再。

      易川柏开车送我到机场,我们在候机大厅紧紧相拥,分别的难过我早有预料,可真的来临之时,我还是心痛欲裂。

      如果说医院的白墙听过无数亲人的祷告,那么机场的灯光见证过无数爱人的承诺。

      易川柏吻了我的额头,带着爱怜,带着留恋。

      提醒检票的声音是多么的刺耳,它硬生生将我们分开。

      他站在原地,有些红了眼眶,而我一步三回头,也落下了眼泪。

      我回了成都,这次,我和易川柏的距离更远。

      整个暑假,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到成都来见我,每次来都会带些南京的小玩意儿,同我说些工作上面的事情。

      对于他的工作我自是不懂,但我很乐意去听,这让我感觉他是需要我、信任我的。

      每天他都会和我分享一天见闻,晚上我们会视频或者打电话,他知道距离会让我感觉不安,所以他给足了我在恋爱里面的安全感。

      许是热恋期,我们几乎没有吵过架,我所有的敏感、做作他都全盘接收,并且包容我。

      可日子到了我暑假结束返回学校,我就觉得不怎么对劲儿。

      我问任洁:“为什么他从不主动和我牵手?为什么他对我做的最大尺度就是亲吻我的额头?为什么他总是在将就我,而我感受不到他的一丝情绪?为什么他好到我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易川柏在这段感情里面的完美,让我有了些惶恐。

      任洁听完我说的话,并没有直截了当的对易川柏和我的这段感情下结论,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易川柏,单单从我口中听,她无法评价易川柏的为人,但任洁提醒我,如果一个人太过于完美,那他就是别有目的,她让我多留个心眼,见状不对就好聚好散,不要沉迷的太深。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古人句句箴言,我已然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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