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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密闭空间 ...

  •   “左镯,怎么了?”

      昝淮探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镯正忙于摆弄面前的门锁,头也没回,只随口应道,“这门不知怎么的,推不开。”

      话音未落,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气将她包围,昝淮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左镯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贴着昝淮结实的胸膛,修长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覆上了她搭在门把上的手。

      “让我来试试。”因为靠得极近,他说话近乎耳语,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酥麻。

      左镯慌张地收回手,把位置完全让给他。昝淮仿佛浑然不觉两人姿势的亲密,他自顾自地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一下下撞击着左镯单薄的背脊。

      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想要拉开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谁知这一动,昝淮也跟着向前走了一步,与她的后背贴得更紧了。

      “别动,这样会挡住我的视线。”他低声说道。

      原来是自己妨碍他了,左镯乖乖站好,膝盖略微弯曲,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蜷缩在昝淮怀里一样。

      “怎么样了?”左镯轻声问道。

      “这应该是自动落锁,系统可能出了故障,需要人工开启。”昝淮的语气依旧从容不迫,听不出丝毫慌乱。

      “那怎么办?”左镯又尝试推了推门,依然纹丝不动。她有些泄气地转过身,扫了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昝淮,突然想起,风暴洋不正是昝淮的产业吗?

      “怎么这么看我?”昝淮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眯眯地看过来。

      “风暴洋不是你的地盘吗?你应该可以联系到保全部门的人吧?”左镯狐疑地指了指他的手机。

      “哦……嗯……”昝淮神色有些不自然,飞快地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抬起头来,“刚刚给我助理发了微信,应该很快便会有人来。”

      “行吧,那只能等了。”

      由于刚才在展厅里走了许久,如今竟觉得有些腿酸。左镯下意识地敲打自己的大腿,想要缓解一些酸痛。忽然,她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昝淮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正笑盈盈地打量着她。左镯还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的动作,便挑眉回敬道:“笑什么笑,年纪大了你也酸。”

      “我可从来没觉得你年纪大,”昝淮失笑,没想到她竟然想歪了。他悠闲地用手托着下巴,“你可不要污蔑我啊。”

      他眼角余光扫过展厅中央的休息区,冲左镯偏了偏头,“要不去那边坐坐?”

      左镯正好觉得累了,自是没有客气,随着昝淮走到美术馆中央的圆形天井下,那里有一张巨大的羊皮软垫沙发,供游人休憩或者精心欣赏室内设计来使用。

      左镯一坐上去,感觉浑身的酸痛都得到了缓解和支撑,舒爽地长叹了一口气。

      “经常叹气可就真像老婆婆了。”昝淮从一旁走来,他不知从哪变出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左镯。

      “谢了。”左镯喝了一大口,回头间发现昝淮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边坐下,两人的肩膀时不时就能挨到彼此。

      左镯环顾了一下周围,这羊皮沙发的大小起码可供二十人左右休憩,而他却偏偏要贴着自己?莫非是天气转寒,觉得冷?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空气里只剩下偶尔的啜饮声。可不知为何,左镯觉得此刻的沉默也没有很难熬。仿佛和昝淮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说,也意外地舒适安然。

      昝淮似乎也是如此,手里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玻璃杯,目光望向远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俊美的侧脸上神色惬意,显然十分享受此刻的静谧时光。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无需言语,彼此的呼吸声就是最好的交流。左镯偷偷瞄了一眼昝淮,只见他双腿随意地交叠,纤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杯壁,整个人散发着慵懒随性的魅力。

      “看起来你很享受嘛,一点都不着急。”左镯忍不住出声打趣。

      昝淮闻言转过头来,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能和左大摄影师待在一起,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说着,肩膀又向左镯的方向挪了挪。后者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却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昝淮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左镯不知昝淮究竟在想什么,那么大的空间为什么非得和自己挤在一处?他究竟什么意思?

      她连忙端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板正了脸,朝他手机指了指:“你助理回了吗?要不再催催?”

      “着什么急,难得有机会能和你独处,多聊一会儿不好吗?”昝淮懒洋洋地说道,语气里满是心安理得。

      左镯对他这态度很是无奈,可偏偏只能靠他救自己出去。更何况他又作为自己这次展览的最大金主,不能轻易得罪。她只得悻悻然闭上嘴,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独处时光。

      两人就这样坐着,等待前来维修的人员。左镯低头翻阅着蔺鸿鸣留下的资料,同时拿出笔在上面做出涂改意见。昝淮则坐在她身边,左镯感觉到他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当她回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又飘远,不知在看些什么。

      “左镯,你为什么想当摄影师?”昝淮突然开口问道。

      左镯被他一本正经的口吻逗笑了,打趣道:“你是记者吗?采访我可以是要预约的。”

      昝淮闻言也笑了,转过头来望进她的眼底,眸中一片星光:“能采访到左大摄影师,那可是千金难买的机会。”

      左镯听了咯咯直笑,几个简单的小玩笑似乎打破了两人彼此之间的空气墙,气氛也活络开来。

      左镯仰起头,透过美术馆的天井看向天空。苍穹之上没有云,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雀,自由自在。“很多人觉得摄影师自由浪漫,走遍天涯,只消按个快门,便能谋生。”

      “但哪有这么简单。”她侧目看向昝淮:“你知道马格南摄影社的名称由来吧?”刚刚和昝淮在展览游览时她就注意到,昝淮对摄影和艺术界的认知比常人高出许多,或许这和他同时管理旗下美术馆的生意有关。

      “嗯,Magum,是一种大桶香槟酒,”他顿了顿,“以前战地记者都爱喝这种酒来庆祝自己生还。”

      “不错,有做功课。”左镯淡淡地笑了,但那笑意却未至眼底,“我当时为了成为马格南摄影社的一员,参与了大量的新闻纪实摄影。战争,饥荒,贫穷,暴力,以及死亡,无论多么残酷,恐惧和恶心,你都要克服人的本能,优先用你手里的相机,记录下一切。”

      说到这里,左镯的眸光一暗,在这一刻她的眼睛如同看尽了世间的所有悲欢。

      她究竟曾经经历过什么?那种笼在她身上的神秘感,令昝淮更想探究。

      “你曾经经历过最难以忘怀的经历是什么?”

      左镯突然伸手,一手捏住昝淮的下颌,另一手比作手枪状,顶在他的喉结处:“就像这样,只要扣下扳机,你就会血流不止,因气管阻塞而抽搐而亡。”

      她的语气冷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报告。

      “那些曾经申请优先兵役的老人,本想着打几年战,就能换得年轻一代和平健康的生活,换来和平。可是,战争会蚕食人性,会滋生最肮脏的情绪。当他们发现这战事遥遥无期,而那些在后方的人每日歌舞升平。

      “便开始质问:为什么不是我?

      “那一天,他们抓住我,硬说我是敌方的间谍,是派来的人肉炸弹。就像刚才那样,用枪抵着我的脑袋。直到他们看到我手里的相机,才慢慢相信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摄影师。”

      昝淮的眼眸骤地锁紧,他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单薄瘦弱的女子,曾面临过生死一线。

      “他们向我控诉着战争的残酷,控诉那些发动战争的人,甚至控诉那些他们曾经一度要保护的人。”

      昝淮觉得自己的喉咙紧得有些沙哑,问道:“那你最后是怎么离开的?”

      左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她的右手比成手枪状,对着昝淮的额间就是一枪。

      “狙击手一枪爆头,他们被定性为逃兵、叛军,而我成了被解救的人质。”她垂下头,“而那张我抓拍的照片,也让我一举成名。”

      昝淮想起当年令左镯在新闻纪实摄影圈内异军突起的,就是那“叛军绑架事件亲历人”的身份。不过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各大新闻媒体却没有着墨太多,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知道。

      “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把美术馆借给我这样一个阴郁乖僻的摄影师了?”她侧过头,对他开起玩笑。

      “如果笑不出来,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勉强的。”昝淮直视她的双眼,眼神坚定而温柔。

      左镯听了蓦地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愣愣地看着他。风暴洋馆外的水纹在阳光的投射下,波光粼粼。水纹在昝淮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如同站在海里的少年,如同汪洋中的礁石,凝望着自己,将一切都包容。

      “我从未后悔,也从未想过左镯你的第一个特展,办在风暴洋以外的地方。”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如同许下誓言,“我相信你。”

      左镯突觉心下漏了一拍。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只见大门被从外面拉开,门卫和一个梳着油头的青年走了进来。

      “昝总,久等了。”那个梳着油头的青年朝昝淮躬身致歉,“美术馆的电力和门锁故障我已经上报给相关部门了,我会紧盯之后的维修计划。”

      昝淮颔首:“知道了。”他转过身,凑近对左镯问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

      左镯忙摆了摆手:“不了,我是骑车来的。而且我还有约,你先忙,下次再见!”她一长串话说得像连珠炮,不等昝淮回应,她已飞快地跨上单车,消失在馆外的阳光里。

      昝淮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忙逃窜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看了眼腕表,对身旁的助理说:“做得不错,只是下次可以再迟一点进来。”

      助理再次确认了一下微信里的内容,一共两条。一条是让他启动风暴洋美术馆的紧急上锁系统,而另一条是让他在一个小时后再解除。他明明掐着点把这一切办得妥帖,怎么还不满意?

      虽然内心腹诽但无法显在明面上,助理只能应下。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再待一会。”昝淮吩咐道。

      待众人离开后,偌大的美术馆只剩他一人。

      他又走回了展馆内,驻足在方才的巨幅画像前。照片里的少年举着相机,兴致勃勃地准备按下快门。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锁屏壁纸赫然是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长发女子,正专注地举着相机拍摄。

      和这张少年的照片,如同一对。

      他看着那照片,眼神迷离幽远,思绪回到了从前——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透过镜头凝望着自己爱人的背影。恰在此时,她也回头,用镜头对准自己。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于是按下了快门。下一秒,他丢开相机,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她身上的棉麻织物掺着淡淡的玫瑰和烟草香,令人沉醉上瘾。

      于是他顺着那天鹅般的脖颈,一路向上啃食,最终落在唇上。

      左镯发出满意的低吟,回应着他的爱。

      那是昝淮少年时最热切的爱,毫无保留地献给她,如同一个甜美的梦境。但正如左镯所说,梦终究会醒,一离别就是七年。

      他本以为经过那么长时间,他变了,她应该也变了,纵然心动,也会被时间和现实啃食。但今天,他才发觉,年少时的悸动竟未曾褪色,反而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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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密闭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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