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不需要拯救 ...
-
刺客的灵力大多是灰色或者黑色，所以当灰色灵力在上空涌流，震开战场其他驳杂微弱的色彩时，夜悠警惕得立刻回头。
她看到青与灰撞在一起，显然灰色是吃亏的那方，被青色光柱侵蚀蔓延。尽管如此那个刺客丝毫不退，硬生生顶了上去。
这是想要把最后一个魔神都拦下来吗？可青妖骑魔虽然排倒数第三，不过它一旦借助魔神住的力量，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夜悠想。
为了防止被误伤，得赶紧撤离。夜悠紧急指挥团员们向另一侧跑去，就是这个决定让他们提前回避了危险——
在两种颜色的交界处，青妖骑魔召出两柄青矛握于双手，划出轨迹，不断格挡那个刺客的突刺。
“滚开，人类！”青色的声波从它口中传出，震得人脑发疼。
它只想装作尽力的模样损耗人类有生力量，好佯装不敌远遁败退，没想着真刀真枪拼命啊。在这里多待一秒变数就多一秒，谁知道人类还有没有后援！
回答它的只有“叮、叮、叮”连续不断的金铁交击。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军事总长圣灵心的想法莫名和他女儿一致，提着匕首就是一顿猛突，把正面交战的技巧发挥到极致。
他们交战的动静没有两个九阶互殴那么惊人，但也相当引人注目。青妖骑魔不得不分心，频繁四下转头打量战场，生怕又吸引到别的目光，二者居然打了个六四开。
这个人类好烦——
每一次，每一次它都看到逃脱的机会这个人类都会贴上来堵住路。仔细想想，貌似恰好都堵在离开的人群前。
好啊，原来你想护着你背后的那群炮灰！
动机暴露得明明白白，真是愚蠢！
终于，青妖骑魔的耐心到达极限，它冷哼一声，单手横过长矛卡住圣灵心交叉挥来的短剑，空出来的右手却没有顺势反击，而是向着下方爆散出绿色光束。
光束激射而出，圣灵心没记错的话目标正是那两支猎魔团的所在处，而那里有他的女儿……
青光映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紫色虹膜中是肉眼可见的动摇。圣灵心的身体比大脑快，下意识反蹬青妖骑魔的长矛借力脱离，直直朝下方冲去。
加速。再快点！
圣灵心急迫的动作使他自己露出了极大的破绽，青妖骑魔特别满意他的选择，大方地赏了几记长矛给他。
“不——！”
追身攻击穿透了圣灵心的肩膀炸出血花，接着贯穿大腿，他看都没看，管都没管，决意之下猛然振动灵翼加速，就像一条灰色的流光坠向地表——
……
眼前是模糊的。意识在抽离上升，从更高的视角俯视自己躯体，就像第三个无关的路人那样平静地看着躯壳每个行动。
耳鸣。尖锐、高频的声音灌进脑子里，连思考都费力。
难以聚焦。空间中没有可视的描点，色块糊成一片。
记忆闪回，与现实重叠。有什么人由远及近飞快跑过来。看到一个紫色头发小姑娘穿过后院的花丛，她在灿烂中笑着转过头，非常耀眼。
她好像说了什么。好像很重要，必须得听到。
她说：爸爸。
“——圣灵心！”
“啪！”脆响。
脸颊受到重击，迷幻而失真的片段快速远去，疼痛没有那么剧烈却恰好能让人清醒。
紫发的中年男人掀了掀眼皮，勉强聚拢意识，三个散光的人形合为一个。女孩——也是紫发紫眸，同他有六七分像——正拽着他军装的衣领，给了他一巴掌。
“清醒点。”紫发的女孩语气冰冷，见他有所动作便松手后退，将中年男人扔给才赶到的骑士扶住，毫不拖泥带水。“把他带走。出发。”
“采儿……采儿！”中年男人眼神聚焦，没想到还能看见女儿，目光越来越亮。他喃喃自语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负责简单治疗的猎魔团牧师们按了回去。
而圣采儿转过身，没有解释的意图，面纱遮住半张脸也看不清表情，仿佛第一个赶过来的不是她本人。
“圣总长，现在撤离是最高优先级。”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夜悠看出轮回圣女大人并不想谈论家长里短，所以主动接下话题。“这里很危险。”
“你叫夜悠……是吗？”被扶上骑士的坐骑后，中年男人因碰到了伤口而哆嗦，脸色更加惨白。他认出这个总是和他女儿一起出现的少女，接着问到，“你们情况如何？”
“圣总长不必担心。我们完好无损。”夜悠语气平静，跟着带头的轮回圣女一边奔跑一边回答。“您的伤势反而更需要关注。”
中年男人闻言先是恍惚，然后庆幸。表情转变之大让人侧目。
真奇怪。要不是圣灵心突然从半空摔到地上，他们也不用冒着危险回来一趟把他带离。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敢于把背后暴露给魔神。
那么急切是去救人吗？不对啊，圣灵心冲下来的地方除了几个路过的骑兵之外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这种判断能力也能当驱魔关的军事总长？真是大开眼界。
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只能说是老天保佑了。
夜悠的目光在圣采儿和中年男人身上反复跳跃，想要找到答案。她能感受到圣采儿瞬间变得复杂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是怨，又像是一种紧张和焦急。
但是战争毕竟需要非常严肃的对待，带着疑惑和沉默，两支猎魔团融入人类回援的大军里。这期间圣灵心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某个身影。
上午11:40，军事总长圣灵心负伤。暗中潜伏的两名侠堂刺客逼退第七十魔神系尔。不久，士级一号、二号猎魔团与联军汇合，成功歼灭魔族残余部队。
上午11:46，第五十二魔神柱熄灭并传送消失。确认击杀火焰狮魔安洛先。
上午11:48，第六十一魔神柱熄灭。确认击杀翼牛狂魔赛共。
至此，魔族秋季进攻以两位魔神陨落结束。人类以很小的代价拿下这场胜利。
……
酝酿数天的大雨落下。
暗沉的天幕终于连成一片，冲刷战场，土泥顺着自然形成的水道流走。远处的驱魔山脉被雨雾遮蔽，看不清形状。山间洪水引发落石，封堵住了进山脉的路线，另一边的魔族想要报复或者增援就得闯过危险系数陡增的森林，这算是掐断了魔族的下一步动作。
总之，天时有利，人类得到了喘息时间，刚好可以处理后续各种问题。
城门下，人头攒动。不论是低阶战士还是高阶职业者都通过驱魔关的正门回关。不断有谁被负责处理战场的后勤抬回来，各班的战士分别清点人数，认领伤者或者死者。慢慢地，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回到应到的位置，分流离去。而军事总长圣灵心，也一早被带走治疗。
只要有战争就有伤亡的代价。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胜利也不能掩盖身边人的危险经历，除去欢呼的高层之外驱魔关里的气氛并不快乐。
这只是六千年人魔战争中的一个小小缩影，未来还有无数次战争的隐患。和平以前不存在，现在也不存在。洪流之下又有谁能遗世独立？
“你们没事吧？”骑士领队高英杰拨开几个路人，找到了回城的士级一号猎魔团。
为了不让魔族怀疑，包括高英杰在内的十个骑士领队全被分配至战场后方支援，无法知晓前线发生的战事。所以高英杰一看到夜悠他们就走了过来，关怀几句。
“没事。大家身上没缺零件。”夜悠摆了摆手，错过高英杰讶异的眼神，想着敷衍完了赶紧回营房休息，话到嘴边却突然一顿。
“领队大人，听说你们那边也击杀了魔神。是一场恶战吧？”她适时地流露出关心，目光扫过高英杰的铠甲，上面的血迹和划痕并不多，有可能被雨水刷过。
“不算是。八阶无法抵抗那么多刺客强者的出手。”
“那边的猎魔团有没有受伤？”
“没有。”高英杰眯了眯眼，确实看出他们十一级一团状态尚可。“你这丫头倒是学会关心自己同僚了？”
“毕竟是我建议调换人选的。”夜悠用营业微笑说道，“不问一句我不放心。”
起码得知道某个「天谴」有没有暴露嘛。她在心里补充。
看样子应该是无事发生喽？
“原来是你。”高英杰知晓他们真正要保护目标光明之子被调整到了队伍末尾时，他还高兴了一会儿：起码不会太危险。
“那是一个好建议。三团四团比起你们更擅长防守。”骑士领队点头，也微笑着，牵动脸上的疤痕。“不过，”他话题一转沉下脸，“你又为自己选择了高风险的决策。你得知道自己肩膀上负担的重量，负担的生命，作为团长不应该……，不应该……”
好好好，知道了。但这次真不是我定的。你问驱魔关指挥官啊。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后，夜悠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表面上认真听讲，实则神游天外。
魔族的血浸透了军装外衣，黏在身上很难受，天上还下着雨，潮湿更甚。她有些烦躁地将重心从左脚转移到右脚，找准时机打断道：“领队应该还要去述职报告。我看有刺客在找您。”
“是这样。”高英杰看出他们的疲惫与不耐，才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去好好休息吧。”
士级一号猎魔团如释重负，快速跑路。
一回到营房，夜悠就把大战的一切抛到脑后，直奔洗浴室，留下团员面面相觑。
“哈哈，她大概是耐不住脏了吧。”战士王原原叉起腰，打趣着自己的发小。
确实受不了了！夜悠抓起备用的衣服闪身进去，解开满是血污的军装扣子，再不脱下来真担心融在皮肤里，这是一种生理性厌恶。驱魔关营房的洗浴室没有东南要塞那么先进，不能用魔法术式将水自动汲取过来供应给客户，夜悠只好不断舀起水打湿身体。
明明一个净身咒就可以解决问题，但夜悠还是像普通人一样保留了这个习惯。
“呼……”水幕遮蔽视线，夜悠闭起双目防止水流进眼睛。她快速洗完半长不长的黑发，将它们拢顺至脑后，擦了把脸。
她低下头，开始清理其他地方。印记似的东西从眼前一晃而过。
嗯？这个……之前没有长好吗？
凝起视线，夜悠抬起左臂。一字形贯穿伤横亘在洁白的肌肤表面，重新生长出的组织与原本有些差别，形成淡淡的区分。
受伤、留疤这件事其实相当常见，不如说要是其他人按照夜悠这种打法早就浑身遍布疤痕了。夜悠却很惊讶。
她知道自己诡异的自愈力能够轻松将更恐怖的伤势愈合到受伤之前的状态，形成时间倒流的效果，这连高阶治愈术都做不到。因此她身上反而鲜少留下战斗的“勋章”。
聚精会神，夜悠停下所有动作，只是盯着左臂，试图主动调动自愈能力继续修复。可是她所熟悉的精神痛感迟迟没有到来。
再生失败——！这个事实让她倒吸冷气。一种后怕迟钝地涌出，那是战场上她从不曾有过的情绪。
她所仰仗的长处终究是有弱点的。她早有预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她不得不往后考虑，
如果有一天能力消失——
夜悠收回手，按住自己胸前，按住心脏所在之处。她的掌心下盖住了一条相似的长型痕迹，和轮回灵炉所伤的、手臂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在她心脏上方的皮肤那里，亦有相同的创口，同样无法彻底复原。
这条痕迹并非猎魔团决赛时留下的，不然夜悠当场就死了。它来自更早的时候，在她断片的记忆之前，在五年前。
刺客圣殿的猜测是对的，夜悠确实与「黑剑事变」有关，甚至说她就是亲历者。她想不起那些惨烈的袭击与破坏，但她冥冥之中明白她的命运就在那时发生了急转。
她曾与死神擦肩而过，死神没有带走她，只是轻轻抖动镰刀，她胸口的创伤就是证明。
死神，和死神神眷者吗。真是奇妙的巧合。如果轮回灵炉是借助死神的力量压制复生能力，就说得通了。
“……圣采儿……”
夜悠念出名字，声线低沉沙哑。冷却的水滴顺着她发梢落下，滴在少女清瘦的躯体上。她眼中的浅灰色更加深邃，像是暴雨中的海面，惊涛骇浪与暗流涌动并存。
她再次确定，轮回圣女大人是特别的。至少对于她来说。
猝然往头上浇了一瓢水，夜悠憋起气，像是要冲走烦躁和恐惧那样用力搓着身体。
快速结束所有清洗后，夜悠换上新的制服，慢慢走回房间。却不想刚过吃晚饭的点，一个传令兵就踏着正步，敲响门板。
“夜悠团长，”传令兵向这个至少比他小十岁的小姑娘正色道，声音洪亮，“军部请您立刻去报到。”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不需要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