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菲德船长

23、表白

　　《流沙》拍摄很顺利，炎炎和阿米是天生的好演员。特别是炎炎，对情绪的表达及其准确，他和顾来长相并不相似。只是某些时刻，我觉得我仿佛看着的是当年的顾来。

　　他对阿米也很照顾，戏里戏外都注意着这个女孩子的需要，虽然阿米是很开朗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好意思提要求，所以炎炎总是代他说话。

　　包子也发现了这一点。

　　有天拍摄的时候下了不大不小的雨，拍摄计划打断了，陈年提议不然直接拍那场雨中拍摄的画面，包子点头同意了。

　　于是炎炎表演拖着脚步在路上不停走，没有雨伞，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成缕地贴在额头上。但是他仍旧那么好看，身上仿佛带了水汽的清新，一点点的狼狈好像让他更有让人想要拥抱的冲动。

　　阿米表演从摄影棚跑出来，蹲在地上大哭。炎炎追出来把她抱在怀里。但是直到喊“卡”之后，阿米好像还是陷在情绪里出不来，一直在哭。

　　“没事，没事。”炎炎一直轻轻拍着阿米的后背，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接过纸巾。

　　“好羡慕你们，感情好好哦。”包子走过去羡慕地说。

　　“萧老师误会了吧。”炎炎对着包子淡淡地笑了，看起来却不是高兴的意思。

　　“嗯？我是说我很羡慕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友谊哈哈哈。”包子尴尬地挠挠头，看一眼炎炎，又看看阿米。阿米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只是用纸巾擦眼睛，并没有看包子。

　　包子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回去看取景器，和陈年研究下一个镜头怎么拍。

　　炎炎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包子。连陈年都注意到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炎炎却没有移开目光。

　　回去的时候我和陈年顺路一起走，他在聊了很久的拍摄之后突兀地插了一句，“看起来炎炎对你很感兴趣。”

　　“什么？”我不由被他吓了一跳。

　　“对你这位大作家感兴趣啊，你都没看到么，他是怎么看我们那位摄影师的。”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他也许只是喜欢我写的书，能参与到电影拍摄很高兴也说不定。”

　　“他把你的书都看完了，试镜前他是这样说的。”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我很奇怪地看着陈年。

　　“因为这说明了他是演顾来的不二人选。”

　　“那说明了你有眼光。”

　　“眼光吗？不只是选演员选剧本的。”陈年轻轻地笑。

　　“炎炎是很优秀的演员。”

　　“果然听到你这样直白地称赞别人我不会太愉快啊。”陈年看着我，“他是很优秀的演员没错，这次拍摄市场会证明出来的，我已经预想到他会受到怎样的追捧了。”

　　“你不愉快的点还真是奇特。”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是啊，你都没有发现吗？每次涉及到你对别人的感觉，我都会比平常敏感。”

　　我吃了一惊，却好像一切自然而然。陈年停下脚步，拉着我的手腕示意我也停下。

　　“本来不想这样早说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也会有担心的。”

　　陈年看着我的眼睛，他好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又有轻微的紧张。

　　“萧远，我很喜欢你，比看上去的还要喜欢。希望你不要有压力。”

　　“我……很意外。”

　　“其实你对我说的内容不意外，只是意外我会选这个时间说出来。”陈年轻轻地笑。“没关系，我不是要逼你给我一个答案的。你的生活里有太多比我喜欢你更夸张更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了。我可以等。”

　　我叹了口气。用这样的方式告白的，全天下大概只会有陈年一个人。

　　“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让我认真想一想，可以吗？”

　　陈年点点头，“其实不止是你跟摄影师魂穿的事情。顾来的事，还没有最终完结吧。”

　　“我们分手很久了。”

　　“分手不影响你们相互惦念。萧远，没有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喜欢有压力的人。”

　　“可是你真的很会给人压力呢。”我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拒绝他把电影主角用你们真名的提议呢？”

　　“现在的话，再这样做是不合时宜的。方方面面的不合时宜。”

　　“我知道，你只是没想好。”

　　我沉默了。

　　他说的没错，我没有想好。关于顾来重新联系我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他离开的时候我给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我不想重新来一遍。不是因为他不值得或者我有其他想法，都不是。

　　那太折磨人了。把一个与你血肉相连的人硬生生从生命里割舍掉。

　　而我也不再相信他不会再一次抛下我。

　　他抛下我选择的是什么呢？

　　“萧远，你要想多久都可以，没有关系的。”

　　“你是不是很紧张？”我故意看着他说。

　　“什么？”

　　“你已经说了三个‘没有关系的’，我甚至觉得你不是在对我说，是对着自己说。”

　　“所以我说我喜欢聪明的女孩子。”陈安笑了笑，他看起来放松了一点。

　　“其实是有关系的，你在什么时候对谁说了什么样的话。会轻微的影响我的心情。”

　　“只是轻微吗？那看来我的影响还不够大了。”

　　陈年叹了口气。

　　“我认输，可以吗？我很在意你，知道顾来想要在新电影用你们的名字也在意，看到炎炎把毫不设防的摄影师当成你还很上心的样子我也在意，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在意，甚至超出了我愿意被影响的范围。”

　　“我……我开玩笑的，不要这样。”我轻轻扭过头去，这样直白的陈年让我不适应，他不是应该随时随地都轻轻笑着引导谈话的方向，不逼近也不远离吗？

　　而我对他难得一见的坦诚第一反应居然是后退。我是太过分了吧。

　　“我是认真的。所以，从今天起你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项了。”

　　现在还是黄昏最好的时候。我们收工早，因为雨已经停了，不再适合之前拍的那场戏。四月的春雨已经很温和，停了之后空气湿漉漉的，有好闻的泥土气息。夕阳半挂在天上，光是轻柔的几小束，照在我们中间。

　　夕阳让陈年本来已经是柔和的五官更温柔了一些，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从不真实的故事里走出来的，带点落寞带点失落，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度是暖的。

　　“我会的。”我简短地说。然后轻轻拍了拍陈年的肩膀，又很快把手放下。“但是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我真的措手不及。”

　　“因为没有完美的时机。我不能等你和顾来的结完全解开之后，我不想等那么久。告白的最好时间就是准备告白的每一刻。所以就是现在了。”

　　陈年看起来很认真在解释，我却有一点点分心。

　　我想到顾来第一次把我的手握住手里的时候，有点霸道的孩子气。他说，“萧老师，你是我的。”他那么好看，做什么动作都适当。我一点都不想抽回手，只想永远被他牵着。

　　但是那时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轻轻亲吻了他。是我想过好多次要做的事。而真正做到的时候那一点点的不真实感反而让我觉得，我真是赚到了。

　　“在想什么？”陈年说。

　　“人是善变的动物对吗？”

　　“是。人总是在变化里，这样才能随着时间走下去，而不是永远留在某一个地方。”

　　我突然对他有点抱歉。他看上去什么都知道。

　　就像，他连我想到顾来这件事好像也知道。

　　我应该想到顾来吗，或者，这是我可以控制的事情吗？

　　控制自己的想法，控制我要释怀。过了这么久我以为我已经习惯这个人从我的生命里剥离出去，即使当初痛不可忍那也是当初了。我不该反刍我的回忆，把每个人都拖到曾经金色的，后来灰暗一片的回忆里。

　　可是曾经的顾来是那么触手可及的一个人，我可以拥抱他，看他看我的眼睛，那么长的睫毛，几乎像女孩子一样卷翘，是因为睫毛吗？他的眼睛看上去那么亮。

　　是因为爱意吗？我曾经是他唯一注视的爱人。

　　“对不起，刚刚我在想我和顾来之前的事。”我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是表白的气氛很相似吗？”陈年歪头笑了，“不过还是不要告诉我了，不然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多想。”

　　“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我很高兴你告诉我。”

　　我看着他。

　　“人的想法不总是能被自己决定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所以才要更努力的跟随自己的想法往下走。萧远，真的不要有压力，无论你的决定是怎样的，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你对我过于宽容了。”我觉得此刻就算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也很难了。

　　“不是宽容，我只是能力范围内想让你更自由一点。”

　　我很惊讶。

　　“我有不自由吗？”

　　“不是不自由，你是被自己困住也好，是被回忆困住也好，现在你面对的事情都很难。我不希望我成为另一个让你觉得难的选项。”

　　“无论怎样，你从来没有让我为难。”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羡慕顾来，他曾经真真正正让你感到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