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南馥

5、第 5 章

　　云眠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的12点了，只是她没想到，母亲竟还没睡。

　　她输了密码开门，刚走到玄关就听到了昏暗的客厅传来了细微的电视声，她有些疑惑，换了鞋往里走。

　　客厅的灯开了节电模式，淡黄的暖光灯下，电视机里放的是最近很火的一档综艺，里面的艺人因为答错题被惩罚着跳指压板，声音不大不小，却响彻了客厅，电视里的人还在说说笑笑，而沙发上的人却已经睡着了，身上也只是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看起来已经睡着了许久。

　　或许上了年纪，睡眠浅，在云眠才刚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人就醒来了。

　　“眠眠，回来啦？”母亲带着浓重的倦音朝她说道。

　　云眠抿唇嗯了一声，上前去将母亲从沙发上扶起来，又顺手关了电视。

　　“回床上睡吧。”

　　“喝酒了吗？要不要妈妈给你煮醒酒汤？”她好似已经醒过来，握着云眠的手关切地问着，即便睡眼惺忪，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问她。

　　云眠本不欲回她，兴许她还没睡醒，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会儿听她问东问西，又好似有些不忍，于是说道：“不用，没喝。”

　　“那饿不饿，妈给你弄点儿宵夜？”

　　“我才刚吃完，饱着呢，您歇着吧。”

　　……

　　好不容易将母亲哄睡了，云眠才有时间来打理自己，胃还是有些不舒服，脑袋也昏沉地紧，她一个人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才去找药。

　　回国的时候匆忙，她的胃药落在了国外的房子，在房间的行李找寻一番才想起来。

　　寻药无果她只好回到客厅去找医药箱，没有药，有些驱风油或许也能治治恶心。

　　她按着记忆找到了医药箱，才一打开，她就愣住了。

　　里面的格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盒上还有便签，日期也是最新的。

　　最上面的是最寻常的感冒药。

　　明黄色的便签上是妈妈的笔记：感冒药，眠眠爱感冒。

　　翻开感冒药，下面便是胃药，是她常吃的那一种，上面写着：眠眠胃不好，胃药。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她时常会磕磕碰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妈妈竟把各类的药都备齐了。

　　云眠一瞬间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看见药时的感受，应该像是一种被东西生堵了喉咙，却又不知道怎么把它弄出来的感觉。

　　她不知道妈妈将里面的药换了多少遍，但应该是很想念她的吧，她捡了胃药打开，吞了一粒下去。

　　又将所有的药整整齐齐的摆回了原位。

　　或许，这三年，她该想想，自己这三年是不是错了。

　　梦。

　　不愿意去医院的沈汀燃就这么在云眠工作室里唯一的沙发上躺了一晚上，云眠在睡前观察了他许久，确信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以后，安心的去房间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的九点，她和往常宿在工作室一样，一起床就去电脑面前确认订单，刚出了门走到电脑旁，忽然就被旁边沙发上的动静吓了一跳。

　　“谁！”

　　“这是哪儿？”男人的声音比昨天更为嘶哑，甚至带了浓重的鼻音。

　　云眠大梦方醒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还收留了个陌生男人。

　　她立即低头看自己的打扮，是从家里带来的睡衣，脸上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蓬乱，甚至眼角还有一丝丝的紧绷，似乎是睡眠的分泌物。

　　如果她没记错，这男人长得还挺帅，她立即如临大敌，抓了桌子上昨天随手丢下的棒球帽就戴在脑袋上，随后就清了清嗓子走过去。

　　男人问了那句话以后就摸着脖子站了起来，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不对劲，随手摸了摸，然后就又些惊讶的盯着云眠。

　　“我……昨天。”

　　云眠看他的动作一定是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哭了，而且肯定被他她看见了，作为一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哭，他一定觉得特别丢人，为了保留他的尊严，云眠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去。

　　“你昨天在我工作室门口晕倒了，我一个人送不了你去医院，又不知道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所以就暂时收留了你。”

　　云眠抱着臂走到他跟前，虽然身穿睡衣，但冷酷的嗓音就像一个特别明事理的大姐姐，而收留他也只是作为人道主义的基本原则，并无其他的心思。

　　紧接着她又去旁边的布料柜上找了药箱拎过来，而男人显然还在回忆昨晚的事情，眼神又些迷茫又疑惑。

　　直到看到云眠又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眼帘看向她，“谢谢你。”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快速拿了沙发上的背包转身要走，云眠却将他喊住，“等等。”

　　沈汀燃回头，看见的是穿着一身粉色睡衣家居服还戴着藏青色棒球帽的女人指了指桌子上的药箱，特别的霸气，然后他就听到她又些霸总似的发言，“把药带走，等会儿吃了早餐把它吃掉。”

　　“我……不用了。”他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其实昨晚的事情他脑子里还是特别清晰的，本没有什么印象，但她的演技太为拙劣，强撑着不说，却又硬邦邦地解释，这让他更觉得丢人。

　　看着他不断后退，云眠心中很是疑惑，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她都好心收留他了，现在还给了药，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云眠这一大早的火气就上来了。

　　“什么不用，你昨天什么样不知道吗？都烧成那样了，医院也不愿意去，你当我愿意管你，要不是你在我工作室门口步不省人事，我才懒得管你。”

　　云眠这话一说出口，那就代表着他昨晚的那些个狼狈的样子，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这对一个男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当着大众的面给他脱了裤子，奇耻大辱啊。

　　果然，云眠瞧着对面被她说得站在原地的男人忽然就僵着身子，垂了头，手指还十分无措地捏着裤缝，像是真的被她说得狠狠戳中了心窝，让他抬不起头来。

　　连带着他一整个人都蔫蔫地，比昨晚的样子还要难受，他又抬起头，看向云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疲惫和不安中又夹杂了一丝的委屈。

　　她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她该不会是把人说自闭了吧，但她那也是为了他好，万一还在发烧，说不定在路上又晕倒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会这么好心将他收留下来，万一遇到了人贩子，这么好看，肯定会被卖去做那种事情的。

　　想到最后云眠心里的那点愧疚感又不见了，她甩了甩手，拎了药箱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走吧，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好了，以后这么晚了别一个人出来瞎逛。”

　　好好的学生，大晚上的不在学校呆着，跑来这郊区做什么，还偏偏倒在她工作室门口，还是个不听话的，走了好。

　　“我没有出来乱逛，我是来找工作的。”

　　云眠一听更加惊讶了，好好的学生，不好好上学，还想着出来挣钱，这不是纯纯浪费资源吗？

　　想到这儿她倒是管不得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了，摘了帽子就丢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胸，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家长的姿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刻在骨子里的家长血脉觉醒了。

　　“你应该还是个学生吧？”说着她就上下打量他一番，看这稚气犹存的样子，说是大四，还算不上，顶多大二。

　　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子，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又抬头看她。

　　云眠心想，果然没猜错，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半点不想出来工作的。

　　“大几了？哪个学校的？”

　　“大二，A大的。”

　　云眠哼笑了一声，“才大二你找什么工作，好好上学才是正经事。”

　　他被云眠说得没法说话，只能站着，还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

　　云眠无奈地叹了口气，“先在这儿呆着，等会儿吃了早饭，吃了药，我送你回学校，你爸妈要是知道了，得担心死，得亏你遇上的是我。”

　　男人点了点头，他送了肩上的背包，在她对面坐下，云眠起身又看他一眼，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想的，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正想着，却不想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云眠听到他说：“我爸妈都不要我了。”

　　云眠一瞬间有些惊讶，回过头去看他，可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门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将他整张脸都腻在光里，她只看得见他留给自己的半边侧脸，在阳光的青睐中，他的脸还是透着病态的白，面上的表情，她看不见，但从他侧边的影子里。
　　她感受到了他的伤感和无助，像一只受了伤没人要的小狗。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着她笑：“所以，姐姐，我要养活我自己。”

　　他没有不认真上学，他只是想要努力地活着，在用属于他自己的方式活着。

　　云眠被他说得一噎，方才教训人的气息一下就收敛了，她悄悄坐正了身子，两手松开放到膝盖上，“那个，我刚才也不是那意思，现在还是很多学生勤工俭学的。”

　　“不过！”她又严肃起来，昂着头又继续说着：“你这么晚一个人跑到郊区来还是不对，以后不许这么晚都不回学校了。”

　　沈汀燃转头看她，忽然就笑了，“嗯。”

　　后来云眠去这附近唯一的一家早餐店买了早餐，将人喂饱后送回了学校。

　　云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一个词，叫破碎感，他迎着太阳，可身上的破碎感却将太阳光分得四分五裂。

　　直到那细碎的太阳照在了云眠的脸上，眼皮松动间，映入眼帘的景象从沈汀燃的背影变成了天花板。

　　她叹了口气，伸手将太阳遮去，显然有些筋疲力竭。

　　频繁做梦对云眠来说真不是个好兆头，额头隐隐作痛，许是时差未倒过来，昨晚躺下便做了梦，醒来时也就才睡了两个小时，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梦又来了，这一晚，沈汀燃在她这里出镜率极高。

　　云眠约了好几个房东，打算给自己弄个工作室，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总不能留着一堆的工作不做，家里也不够她放材料的，况且母亲年纪大了，她工作又没个固定的时间，在她眼皮子底下工作，平白让她操心了。

　　匆匆收拾完，化了个淡妆她便出门了。

　　只是刚出了小区门口，她梦里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云眠眯了眯眼，甚至以为自己现在都还在做梦，否则梦里的人怎么跑出来了，还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家门口。

　　直到沈汀燃走到她跟前，拿着冒着热气的早餐，“姐姐，松记的生煎，刚买的。”

　　他笑着，就好像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