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镇》海鎏金

18、第 18 章

　　墨千幻扬声安慰着内心同样发毛的众人道，“既然有流言能传到世间，就说明曾经一定有人出去过，所以，我们也一定会出去的。”

　　涂橘此时悄悄挪到墨千幻身旁，面含歉意道：“对不起，墨姐姐。我没想到你是因为找线索……”

　　墨千幻抬手轻点涂橘额头道：“没事，你都道过两次歉了。不如……你有空可以跟我说说在仓虞山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未落地，却不料此刻有人突然大喊：“你们看！银柱上的东西动了！”

　　江起眼角跳了一下，这声音，一听就是一直嚷嚷着‘放火贼’的那个秦夏的随从阿和。江起随众人一起抬头看去，只见三根银柱上的红色重物此时像三道血柱一样顺着银柱迅速流下。
　　众人还在疑惑之中，墨千幻盯着那迅速坠下的红色重物，眉间瞬时染上一缕愁思，等快到地面的时候，只听她朝着银柱下靠着休息的爷孙两人高喊一声道：“快让开！这是蚀骨虫！”

　　人群顿时仿佛炸开了锅，慌乱地四散开去，为了防止众人跑散，江起朝着刚刚来时的方向大喊一声：“这边！往这边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三根巨柱前方此时正有银沙快速汇聚成一个沙鼎，而那血红色蚀骨虫迅速爬到地面，丈许长的身体就像一条硕大的无头地龙，身上粘着一些银沙，朝着众人急速蠕动。

　　涂橘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江起，为什么我们一直在逃命啊！”

　　江起垮着脸无奈道：“可能因为……命苦！”

　　涂橘讥讽回道：“难道不是因为跟着你一块儿倒霉！”

　　“啊啊啊啊……”人群中有人跌倒，紧接着，一条血红色蚀骨虫转眼间爬到那跌倒的少年身旁，它迅速张口，一张生满密密麻麻倒齿獠牙的嘴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裹住那少年小腿就往回拖去。
　　“啪”的一声，墨千幻手中银蟒鞭正狠狠抽打在蚀骨虫身上，那蚀骨虫一下断成两截，随后化为两滩血红色肉泥。

　　少年的爷爷见此立马扑过去抱住少年，查看伤势，而身旁那两滩肉泥像是烧开了的汤粥一样咕咚咕咚的翻涌着血红色气泡，紧接着地底下像是有什么将血色吸走一样，血红色的肉泥迅速变干颜色变浅，瞬时化为一滩银沙。又是两声鞭响，另外两条爬到那两人身旁的蚀骨虫，随即全部化为银沙。

　　此前的情景看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江起惊愕道：“这银沙城的银沙不会都是这蚀骨虫变的吧？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兽？太恶心了，一点都不如在仓虞山上看到的妖鬼。”

　　墨千幻脸色愈发阴沉，凝眉沉思一瞬道：“这是离氏为白骨妖王驯养的妖兽，传闻中蚀骨虫专以白骨为食，待养成至全身变黑，如披厚甲时，再将它们困在一起互相啃咬厮杀，最终只留下一只，炼制成丹，献给妖王。”

　　涂橘愤愤道：“离氏一族不是在十六年前就随白骨妖王一同湮灭了嘛，没想到还留下这么些祸害！”

　　“这妖兽也太歹毒了吧……不是专食白骨吗？这怎么连活人都咬啊！”江起抱臂，看着地上的几团银沙，仿佛刚才只是在梦中，妖兽全无痕迹。

　　涂橘翻了个白眼道：“你猜猜，活人怎么变白骨的？要是你十几年不吃饭，你还管饭是生的熟的？”

　　墨千幻接话道：“离氏一死，这些妖兽无人投喂，自然是会袭击活人。只是……”

　　江起见墨千幻话未说完，似是有所顾虑，问道：“只是什么？”

　　墨千幻摇摇头，并未继续说下去，刚才只打死了三只蚀骨虫，这妖兽一般成群结队，恐怕还会再出现，只不过，现下众人神情紧张，说出来只会立刻加剧恐惧因此按下未言，当下只能带着大家尽快离开这里。

　　她转头看向那少年时发现，队伍中的那位中年大婶正拿着一个浅蓝色瓷瓶往少年受伤的小腿上倾倒粉末，墨千幻提步走到少年身前，俯身低头问道：“伤势如何，这是什么？”

　　那大婶的女儿解释道：“这是避毒散，我与阿娘在仓虞山开市时拿到山上售卖，没想到这次耽搁了就未来得及下山，才……”话音越来越低，想起如今身入险境，众人心慌，不宜再吐苦楚，苦着小脸，闭口不言。

　　那少年脸色发白，一直在默默咬牙，在他身旁的爷爷不住地朝墨千幻与中年大婶道谢，江起近前，看那少年也就十一二岁模样，他的小腿上有几道极深的伤口，肉皮翻卷，血色泛黑，想来那蚀骨虫确有几分毒性，道：“这伤口上有毒，虽然上了药，但最好还是少活动为好，我们还是得赶紧离开这，我背你！”言罢，就要背起少年。

　　忽然队伍中一人惊呼一声：“那东西又来了！”众人纷纷朝三根银柱望去，此时三根银柱前的沙鼎正中冒出了一条黑红色的影子，在一片银沙中十分刺目，然后又冒出一条，两条，三条，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在场之人此刻的头皮全都随着这不断从沙鼎中涌出的黑红色蚀骨虫一圈一圈的发麻，立时拼了命的继续跑，那从沙鼎中爬出来的黑红色蚀骨虫速度极快，与众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队伍中那个年轻女子脚下一软突然摔倒，墨千幻与阿和迅速将她拉起，随后，凌云庄的其他弟子分别跑向中年大婶和青年与老头身边，以便在紧要关头帮上一把，众人明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彼此帮衬，一起走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黑红色蚀骨虫很明显要比最早从枯树顶上爬下来的血红色蚀骨虫更为迅速，很快便追了上来，墨千幻手中银蟒鞭一扬，将离她最近的一只打飞出去。这一鞭，鞭风凌厉，但也仅是将蚀骨虫打飞，这就意味着，黑红色蚀骨虫更强悍，不易被打死，如此数量庞大的一群，将会极为难缠！

　　凌云庄众弟子纷纷抽出随身佩剑不时回身横劈竖砍，可那蚀骨虫一剑无法斩断，数目庞大，屡屡上前，队伍因此前行渐缓，那蚀骨虫趁机围成一圈，众人不断挥剑砍斩，此时纷纷发现了一个让他们十分忧愁之事，那便是所有人的灵力在此地无法全力施展，通通受限。那年轻女子慌乱中拿出一瓶避毒散扔了出去打在蚀骨虫身上，瓶子碎裂，沾了药粉的蚀骨虫翻滚着身体仿佛那瓶子才是装满了毒药一般。

　　墨千幻迅速瞟了一眼，扬声提醒众人道：“快！将避毒散撒到剑上！”随后众人分批在长剑上撒上避毒散，再朝蚀骨虫出剑，果然情况有所好转，那中年大婶与年轻女子趁机将避毒散朝身旁其他人的衣服上撒了一些，蚀骨虫虽是忌惮此物，但毕竟这是一群不可多见的送上门的活人，喂到嘴边的肥肉岂肯轻易放走，皆跃跃欲试，虎视眈眈，一圈又一圈的蚀骨虫张开长满獠牙的巨口袭来，被打飞，再袭来，被砍成几段，成肉泥，变银沙，众人几度挥剑劈斩，一路且战且行，如车轮战一般，终究还是战力逐渐疲软。

　　“蚀骨虫太多了，什么时候砍得完？！”阿和已经杀疯了眼，众人长剑上的避毒散早已被沾落干净，突然，从外圈中飞过来几只蚀骨虫就要砸到众人头上，大家纷纷一个闪身，躲开了从天而降的袭击，但是队伍却忽然被冲散开了。

　　此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刺痛了众人的耳朵“啊啊啊！！！”那个少年的爷爷被咬了，墨千幻即刻飞身上前，却不料此时正有几只蚀骨虫挡住了她，阿和与另外两人就要冲到那老人身前，也一一被拦，江起背上的少年放声哭喊，挣扎着落地就要单腿跳着冲过去救人，江起拦住他，尽力朝那老人方向杀去，可此时终究还是晚了，那老人的双臂后背已经缠上了几只蚀骨虫。

　　“活着！活……”话音未落，一只蚀骨虫从老人身后突然冒出，一口将他的头吞了下去，随后几只将他瞬间分食。

　　“爷爷！爷爷……”江起身旁的少年哭喊不止，几近昏厥。

　　江起眼眶瞬间变红，迅速将少年重新背回，他又想起了死在自己眼前的师父，牙齿狠咬，手上剑锋加快，浮斩确实是把好剑，可此处灵力受限，剑风绵软，只能靠体力拼杀。

　　蚀骨虫仿佛受到了活人肉身的极度吸引，在这个荒芜之地，已经十几年未曾尝到白骨，如一场血肉狂欢，又一圈来袭，众人的怒意也似乎被点燃，拼杀不止。

　　涂橘急声道：“墨姐姐怎么办？我们这么打不是办法！”

　　阿和回道：“还能怎么办？四周都是沙墙，走到头了依然被困，还不如跟它们拼了！”

　　墨千幻于几次飞身打杀中发现于众人右前方有一片黄沙，她扬声高喊：“去右前方，那边有黄沙！”

　　这句话无疑像是一根稻草，挂住了众人摇摇欲坠的信心。

　　未几，众人拼杀至银沙与黄沙交界边，此处确实不同，那群蚀骨虫到了交界处便不再往前，但也不后退，只是在此处沿着交界线徘徊。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江起把背上的少年放下，那少年眼神黯淡，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江起查看少年小腿上的伤口，黑色退去，伤口已经干结，他几度尝试召唤灵石，但从进入大荒后就发现灵石不受召唤并未有动静，转而就此作罢。江起掏出那个在仓虞山上绿裳□□妖给他的绿色小罐子，开始帮他重新上药包扎。

　　几经与蚀骨虫厮杀，阿和受伤的胳膊开始渗血，江起把少年安顿好后走上前去把小药罐给他，道：“给你这个！别这么看我……你放心，这不是五毒化尸膏，是治疗外伤的药，很好用的！”

　　“给我？”

　　“拿着，不用谢！只要不非得拼了命的押我去凌云庄就行，都说了，火不是我放的。”

　　“……”阿和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也只是眼神闪动了几下，话未出口。

　　众人稍作休整，队伍中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圆脸青年此时拿出了身上带的干饼子余粮分给大家充饥，几经逃命，消耗甚大，在这个寸早不生的地方，吃食虽简单，但犹如救命美宴。

　　墨千幻起身看向交界处，蚀骨虫围成了一个大圈还在等待，犹如等待着他们变成干饼子去给虫群充饥。众人虽然跑了半天，她却依旧觉得四周的沙墙离大家很远，仿佛他们一直在沙墙围起的圈子中心。远处银沙映目，如果死掉的蚀骨虫肉身不散，此处定是一片尸山血海。

　　江起坐在地上，近几日看了好多个从地上突然冒出的东西，他盯着黄沙的眼睛有点花，总觉得下一刻会突然从地下再冒出来什么山石精怪，道：“那蚀骨虫不越过黄沙，这黄沙不会有毒吧？不会突然蹿出来座宝塔宫殿茅草屋啥的吧？”

　　涂橘无奈道：“江起你个乌鸦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

　　江起抓起一把沙子，沙粒不停地从指缝中溜走，干饼子噎的他有点难受，缓了缓，继续道，“这沙子变成水多好？”

　　忽然，一阵地动，众人警觉的纷纷站起身，远处的蚀骨虫慢慢退后，仿佛就要散去。

　　那年轻女子脸上立刻露出一抹高兴的神色，道：“它们走了，我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吗？”

　　可墨千幻表情依旧沉静，她发现，蚀骨虫退出去一丈，黄沙就会涨出去一丈，只是它们依旧守在交界线上，蚀骨虫如此凶悍，此时像是惧怕着什么。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阿和看向黄沙中心，面色惨白，大喊一声，“你们看！沙子在流动！”

　　此时黄沙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沙子瞬间将众人小腿吞没，身手不错的几人纷纷跃出沙面，想要御剑，但此处灵力受限，长剑还未飞起便纷纷落地，众人重新跌落在地，双腿被黄沙重新吞没。沙子还在急速流动，漩涡越来越大，如若不逃脱出此地，恐怕将是灭顶之灾！

　　靠近漩涡中心的人即将被黄沙埋面，挣扎越狠下沉越快，瞬间哭喊声一片。

　　涂橘的灵兽突然现身，叼着玄纱绫往外拖了她半步远就越来越小，随后化成一个蓝色光点回到涂橘身上。她面色惨白，略带哭腔：“墨姐姐！我们会出去的对不对！江起！我们一定会出去的对不对！”

　　江起咬牙，流沙已没过腰际，他紧紧抓着那少年的手臂，应道：“对！别放弃！我们一定会出去！”但心中仍忍不住暗想：“灵石未齐，师父大仇未报，难道今日就要葬身在此了吗？”

　　墨千幻将银蟒鞭一甩，缠上涂橘手臂，急声道：“抓紧！抓……紧……”此时的她，流沙也已吞没胸口，她抬头望天，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要活着，走出去……”

　　不一会儿，流沙没顶，一片静寂，黄沙之上，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