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思店》星号川婵

3、第 3 章

　　　 脑内复杂的思绪与身体的违和感让她忍无可忍。

　　钟熠发起了对他的第一次质问：“你给我发的什么意思啊？所以就是出现这种事了，我就是个累赘吗？”

　　说完还拿出手机记录对质。

　　许千羽的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见她又拿刚才的那点破事来烦，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你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一个未发生的事情嘛？！”

　　钟熠提高音量：“未发生！？那你发我看干嘛！然后又说那些话干嘛！”

　　许千羽也跟着提高：“不就一件小事！吼什么吼！不是跟你说了！我首先会跟歹徒拼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说到这里，音量斗得拔高。

　　吓得钟熠愣怔在原地。

　　这是他们半年以来第一次公开吵架。

　　性子软惯的她，即可眼底蓄满泪水，仿佛感觉到了在家才会感受到烦躁与恐惧，讨厌与别人吵架，更厌恶家庭成员会发生无意义的吵架。

　　痛恨，十分的痛恨，在这一刻，对婚姻的幻想统统转化为痛苦。

　　她从来没想过，那个被想象那么美好的许千羽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敞开嗓子吼她，试图吵赢那无意义的架。

　　童年的回忆拉扯到了痛苦的弦，她先一步作出妥协：“好......好。我不想跟你吵，我知道了，那只是个小小的分享。嗯，我知道了，不吵了。”

　　许千羽愣怔一下，并没发现问题：“早这么想不就行了，好了，别揪着那烂事，我给你看个有趣的。”

　　于是在乱七八糟的床上找手机，故意忽略掉女友眼底的泪水。

　　负面情绪在这刻结成怨恨的种子，悄无声息根种于钟熠心底，只要每次用“不满”灌溉，就会慢慢长大。

　　常年生活在不和谐环境下的孩子，总是下意识的藏起真正的自己以祈求不要吵架。

　　许千羽揽过她肩膀递过手机，播放视频说：“所以我就说嘛，刚才有什么好吵的嘛，为了那根本就没发生的事，哎不说了。快看看这个。碧螺春殿下，昨晚塌房了，榜一大哥怒气删号，哈哈哈——”

　　视频里播放的是一个胖胖没有化妆的女人，声音挺甜的，只是和她的身形与连有十足的差异感。

　　真实相貌暴露后，这位碧螺春殿下肉眼可见的变得惊慌失措，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紧急下播。

　　视频短短两分钟，上传的人把最重要的部分截取出来。

　　许千羽笑得咔咔大声，好似这是十分好笑的事，而对于钟熠来说，不仅不想笑，还莫名的同情这位“碧螺春殿下”。

　　鉴于对方好像真的觉得很好笑，那么只能演戏配合了，装傻的戏份对她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钟熠：“哈哈哈！牛逼！好同情榜一大哥。”

　　许千羽：“可笑死我了，我再找找完整版，等我一下。”

　　钟熠：“嗯。”

　　房间没开灯，但是手机发出的光足够了，足够照亮他的丑陋了。

　　大小不一的眼睛，章鱼哥般的大鼻子，排列极其不整齐的牙齿。

　　好丑。

　　钟熠用口型说出了这句话，曾经加在他身上的荷尔蒙光环彻底散去。

　　现在瞳孔里印照着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得劣质男性。

　　接下来一整天里，他们各自刷小视频度过。

　　接近黄昏，钟熠反常的提出了提早离开，理由是不想回家太晚，实则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演了。

　　许千羽仿佛知道原因，没硬留下她。

　　......

　　到家以后的她打开日记洋洋洒洒近千字都在骂自己的男友。

　　内容大致如下：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这么没脑子向女朋友说：“假如你被强上了，我肯定会跟你分手的。”

　　还有我从他身上看见了最最最最最最最恐惧的——吵架。

　　父母那无止境的争吵，让我觉得这个家跟就不像家！为什么都这样了还不离婚？！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我？为我有什么用？！你们疯狂难道不是更难为我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真的好讨厌吵架！有时候看见父母吵架真想冲进厨房里拿起菜刀砍死他们。

　　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从叨叨絮絮念上一整天，都什么人啊，去死去死都去死！

　　许千羽也给我去死，都是什么魑魅魍魉！呕！

　　......

　　一直旁观的两人——

　　小宁指着正在写日记的钟熠说：“张姐，这这这？！这女生到底有点疯啊......居然说想砍死父母。”

　　张馨月勾唇笑：“呵呵。”她享受着这刻疯狂的熵值。

　　小宁见了默默的擦了擦手上的鸡皮疙瘩，虽然两年前就知道了自家老板不太正常，做的生意也不正常，但是每次见到她的诡异笑容还是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奈何工资高，在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张姐收留自己，开的工资还那么高，且工作内容轻松，只是打扫店内卫生和看店，在这点上就已经十足的感谢她了......

　　目光再次落到女孩身上，小宁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这个女孩的结局不会真的会砍死谁或者被砍死吧......明明还这么年轻。

　　希望不会.....难得见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主人公，不由自主的希望她能好。

　　......

　　“新闻事件”过去半个月，两人的关系像是恢复如初，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钟熠不会在他家呆到很晚，并且有意无意的推却前往陪同的要求。

　　当然这变化引起了许千羽的不满，他认为恋人之间就必须经常见面，不见面容易没保障。

　　他的言语攻击上多增了一块怪味环节，开始频繁地对女友说：“我梦见你出轨了，对方还是个黑人，你是不是喜欢那款！”

　　“帅哥都是很花心，这方面男人的直觉最准了！”

　　“像我这样烟酒不沾、黄赌毒不碰的人，还不是好男人？”

　　“你怎么穿大红色的裙子啊？只有大妈才会穿这颜色。”

　　奇怪的是，对于这些怪味发言，钟熠看在眼里，骂在心里、日记本里，就是不会当面反驳。

　　按着这样的状态，又是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不得不选择出路的时候了，钟熠肯定是选择继续升学了，毕竟都被学校录取了。

　　而许千羽则不得不读高价的民办大专。

　　G市里常见的奶茶店里，小情侣两人打扮普通，男生着工装风，佩戴一条标志性项链。

　　女生则白色T恤牛仔裙，配一双黑色运动鞋。

　　今天专门约出来是有目的的。

　　许千羽想劝服女友放弃公立学校，跟他在一起，在他的观念里，情侣间只要不同学校了，势必会分手，所以必须要争取到在一起，这任女友不能说很潮，至少很听话，也温柔，在没找到下为佳丽之前，绝不能放手。

　　他郑重其事的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两个人分开两家不同的学校，最后肯定会分手的！这是多少人走过的路？难道我们也要这样吗？你好好思考一下。”

　　又继续道：“真的，你要好好想想，到时候咱们真的感情不稳定了怎么办？你舍得这份感情吗？正因为珍惜这份感情我才这么希望你能和我同一家学校！而且如果你上了这所学校还能直接住进我家了，不用跑来跑去了，我们也能天天能见面了，好不好嘛~”

　　169cm的小男人突然向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友撒桥，求同意。

　　钟熠的第一感觉是下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确实在认真考虑是否真的导致分手。

　　而且心中的那个奇怪信念又在作怪了“希望初恋能够结婚，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她为难地沉默不语，修剪整齐的指头互绕，试图减轻内心的纠结感。

　　钟熠：“我......可是那家学校有我喜欢的专业啊。”

　　许千羽：“那你想和我在一起，还是读那个根本没出路的专业啊？”

　　钟熠：“......为什么你会觉得没出路？”

　　许千羽：“你看嘛，如果你读这学校可以直接升本，毕竟写着专本连读，如果你选你那家，你不仅没有专本连读，读完直接就工作，能甘心吗？”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专本连读靠不靠谱，只是如果有这个条件能说服对方，那么目的就达成了不是？

　　钟熠：“......”

　　她没选择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内心已经动摇了。

　　每一个未出社会的年轻人，对学历几乎都有莫名的执念。

　　之后的几天里，许千羽见缝插针式的说服她。

　　钟熠最终也作出了选择，放弃辛苦考上的公立大专，而去那家贵价的民办大专，即使班主任的极力反对，也阻止不了铁了心的人。

　　推掉公立大专的入学通知以后，许千羽偶然弄清楚了民办大专的专升本条件，良心受到谴责，匆匆找到她说：“小熠，有件事我想和你说，额嗯，就是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要不要上这家大学，毕竟我不能那你的前途开玩笑。”

　　说是不拿人家的前途开玩笑的他，却忘了前些日子多么积极的劝服其能始终和自己在一起。

　　钟熠当然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啊？你在说什么？我自己做的选择，什么前途的？”

　　她都早已拒绝了那公立学校，她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吗？

　　许千羽看着女友，张开嘴，又闭上，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罪人，又夹杂着得逞的兴奋。

　　复杂怪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入学。

　　课程排列不紧，有时甚至一整天都没有课，可以在家打游戏一阵天。

　　生活越发无序，两人互相逃课，甚至一日三餐都不怎么吃。

　　每天随便点一个外卖就能当一整天的饭食。

　　钟熠这边自从入学以后，对专业学的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与之前想好的专本连读也越走越远。

　　不仅心安理得的逃课，还跟着男友损害身体般的自我堕落。

　　每天熬夜熬到两三点，饭不按时吃，经常感到内脏哪里痛，却不以为然。

　　情侣之间这么频繁呆在一起，是不可能不起摩擦的，就这样积怨越来越重，本来钟熠之前就一直在日记本里头骂男友是“傻*”，现在更是笑着对许千羽说“分手吗？”

　　zhong'yu'i“分手吧？”

　　看似开玩笑，其实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只是某人却总是当作是一句玩笑话。

　　......

　　时间快进到入学一年以后，两人的关系貌合神离。

　　小宁和张馨月坐在地铁站的座椅上，看着钟熠的背影。

　　相比于未入学前，她好像变得更土了，脸色也暗沉无光，和初见时差不多，变回那个没自信，愁眉苦脸的人。

　　小宁：“张姐，科普说得果然没错啊，荷尔蒙能使人变得有美丽。”

　　张馨月：“嗯。准备转下一幕。”

　　小宁：“啊？这么快？”

　　张馨月：“熵能量浓度不足。”

　　小宁：“哦......”

　　说到这个熵能量，小宁其实一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问张姐也只是让她自己观察。

　　不知其真正含义，只是知道张姐非常重视这个“东西”开店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张馨月从银白色的公共椅子起身，左手于虚空中划开一道口子，拨开布匹般的“场景”，从容入内，小宁紧随其后。

　　“场景”被切换到了一年后。

　　“熟悉吗？”张馨月突然问。

　　小宁左顾右盼，眼睛猛地瞪大：“啊！姐，这不是南约西街吗？咦？！这是哪一年啊？常衡饼家怎么没有了？”

　　张馨月：“你看看表。”张馨月说。

　　小宁：“2021年......7月15日，嗯？好像有点熟悉的日子？”

　　张馨月：“你刚到店里来的那日。”

　　小宁：“啊！这样吗？哇，原来已经过去两年了吗！时间好快好快！一定是这两年跟着张姐过得太开心了，所以才觉得时间这么快！”

　　张馨月：“嗯。”

　　小宁：“原来常衡比我还要晚开啊，那为什么装修这么旧啊？难道又是一个秉持着越脏越好吃的开店信念？”

　　在小宁叭叭不停之下，二人搭上了市内的270号公交前往怨种情侣的住所。

　　车上乘客们戴着口罩沉默不语，这年正是疫情肆虐最严重的。

　　街上的店铺闭店的闭店，行人垂头丧气的丧气，看不到任何笑容。

　　被周遭感染情绪的小宁拖着下巴问：“张姐啊，其实你喜不喜欢吃常衡的糕点啊？认识你两年了，几乎没见你吃过甜的，是不喜欢吗？”

　　张馨月：“嗯。”

　　小宁：“好吧，还想给你推荐他们家的泡芙的，香甜软糯不腻口。”

　　张馨月：“甜食易胖。”

　　小宁：“吼吼，原来姐也怕这个呀，平时见你总是坐在店里不怎么运动，以为是任吃不胖的类型，原来是有意节食啊~不过，姐，我真心的说一句，适量的摄入糖分对身体会有好处的，别盲目搞一刀切。”

　　张馨月：“......”

　　接下来车程里，小宁又给张馨月叨叨絮絮了好久，哪怕很多时候都没有回复也还要说，仿佛不会口渴似的。

　　......

　　到达目的地，是钟熠的家。

　　她正在大厅里玩游戏，好像是任地狱的重置游戏《异度肾片》。

　　边玩边时不时看手机，嘴里骂骂咧咧，似乎是在等谁来。

　　不一会儿，玩的正入迷，电话响起，是许千羽。

　　她不耐烦的拿起手机，赌气一样接通：“喂？到了？”

　　许千羽：“嗯，到你家楼下了，几楼？”

　　钟熠：“你不是都来过几次了吗？还不记得几楼？7座801呀，不会的话下来找你。”带气的话说到一半，话风猛转。

　　她的性格就这样，就算很生气很讨厌，也没办法把话说得很重，把脸撕破之类的。

　　许千羽：“知道了，我试着找来吧。”

　　电话挂断，钟熠骂了句脏话拿起手柄自言自语道：“什么人啊，谈了两年连我家在哪都不知道，真喵喵的有意思，靠。”

　　恋爱存续两年时间，男生去女生家真的屈指可数，反倒是男生要求女生到家里来怕是不下百次。

　　钟熠操控着游戏角色没走多少步，叹了口气，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换鞋准备下楼找人。

　　结果刚出大楼的电梯就看到人来了，本来还生着对方气的她，心里舒服了些，眉头松了些，不过也就一瞬间，笑眯眯对他明知故问：“怎样，坐车久不久？”

　　他撇撇嘴不甚在意地说：“也没多久，一趟车直达有啥远的。”

　　“好吧。”她转头去点亮电梯按钮，掩饰即将骂出口的脏话。

　　为什么会骂脏话，是因为他居然把这么长的路途说得如此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