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富贵命》陈虹旭

4、第 4 章

　　刘氏呆愣半晌，方命人把老爷请来，细细把陈氏的话说了一遍。

　　钱老娘娘家姓陈氏，人后刘氏称其为陈氏。

　　刘氏又道：“老爷，不是说陈氏爱贪小便宜，爱财如命吗？今儿给九房三姑娘的洗三礼，她没有拿。”

　　钱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她拿了拿什么还礼？”

　　刘氏捬掌笑，“陈氏倒也有些骨气。”

　　“其实她挺舍不得那些东西的。”刘氏帕子掩唇轻笑，“才看到那些银饰时，她双目直冒光呢。”

　　钱鹏忽地沉了脸，正要喝斥，有下人来禀报

　　“老爷，老太爷请你过去。”

　　钱鹏起身去了老太爷住的青松院，院中有一棵青松，粗若碗口，青青葱葱，是院中唯一的绿色。

　　钱族长坐在青松下，端着茶盅惬意地抿着茶水，见着儿子，手一指旁边的官帽椅，“尝尝今年的秋茶。”

　　旁边侍立的小厮不动声色地捧上一茶盏，悄无声息地退下。

　　钱鹏端起茶盅微微呷一口，“略甘。”

　　钱族长道：“人老了，吃不得苦啰。”

　　钱族长年逾七旬，因保养得当，虽无鹤发童颜之姿，却也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爹未老。”钱鹏中规中矩地回道。

　　钱族长微叹，“挑一个好孩子过继给九房。”

　　钱鹏猛地抬起头，“爹，难道不知道九房不会过继我们钱氏一族的孩子？”

　　“过继是大事，陈氏开了口，没得反口之理！”

　　似乎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钱鹏扶着椅背大笑不止。

　　钱族长脸色黑如墨汁，旋即青白交替，几经变幻，忽地如落日余晖，呈现暮气之色。

　　“鹏儿，爹老了。”

　　钱鹏好半晌才止住笑，随手拭去因笑而流出的泪，“爹老了，怜悯心起，故此要子偿父债了。”他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似剔骨刀一寸寸地剔着钱族长的肉，

　　“混帐！”钱族长猛地一拍椅扶手，他喘着粗气道：“你老子没有欠债，没有！”

　　“也是，当时祖父尚在，爹你也做不了主。”

　　浑身力气给抽去一般，钱族长摊坐在椅子上，“你还当我是爹，就给九房过继个孩子罢。”

　　“请恕儿子不孝，儿子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九房穷困，偏又要过继半大小子，这是拿嗣子当苦力使唤，族人不会答应。族人不应，一旦我强逼，岂不是落下欺凌族人的骂名。儿子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愿意背负这些骂名。”

　　钱族长昏暗的老眼中精光陡现，喝道：“难道你能担下看着九房断绝的罪名？”

　　钱鹏冷然一笑，“先不说以后九房能不能有子嗣。过继也不一定要从族人中过继。九房三个丫头，无论那个丫头生下的孩子血脉都远亲于族人。”

　　“倘若陈氏偏要过继。”钱族长尤不甘心。

　　“儿子就告诉她四十年前的旧事。”

　　“你……”钱族长手指着钱鹏，钱鹏漠然相对，钱族长手指缓缓地垂下来，“也好，告诉她也好。”

　　“告诉她四房请了个游方道士作法，换了她的孙子。”

　　“恐怕连那富贵命也一起给换掉了吧，怪道四房一个才进门二三年的小辈就敢在外面咒九房断子绝孙，原来是笃定九房再无前程，一辈子陷在泥坑的命。”钱鹏嗤笑一声，“四房老太爷果真老了，连这都信。若一个道士真能转换阴阳，早让皇帝请去高官厚禄，还轮到四房抢漏？朱仙婆一届凡人，焉能洞察将来之事？不过是哄些愚夫愚妇换些银钱罢了。”

　　钱族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不信这些，年轻时，自己也不信。老了老了，反倒深信不疑，信因果循环。尤其听说九房王氏身怀富贵命的男胎，心颤之余颇是欣慰。不想四房为阻九房重新得势，竟然下此毒手，请道士作法把男胎换成女胎，害九房至今无一男孙。他恼怒之时，却有股莫名的轻松。

　　像掩饰什么，钱族长挥手，“给陈氏送些银子去，就当洗三礼。”

　　“刚刚刘氏送她洗三礼，陈氏未受。”

　　钱族长愕然，半晌方道：“果然是老九选的儿媳妇。”

　　日光透过树梢落下颗颗碎星，满头银发在碎星中闪闪发光，剌得钱鹏双目生痛。

　　钱鹏走到钱族长面前，跪下道：“爹，忘了过去吧。倘若你忘不了，儿子宁愿您像四房老太爷那样。”

　　“你忘了吗？忘了你九叔吗？”钱族长伸着干枯的手抚摸儿子的鬓发，鹏儿的鬓发一向长得好。老九也曾经这般抚着鹏儿的鬓发戏称鬓角如刀裁。

　　只是曾经的那个人再也不见了。

　　“爹，儿子自私，儿子都忘了。”

　　“鹏儿，爹也自私。听说王氏产下一女，心里也大松一口气。爹老了，爹怕了，怕因果报应。知道爹怎么不去死吗？爹怕啊，爹怕去见你九叔……其实爹跟四房一样，不，爹比四房更虚伪。”钱族长声音渐低，如草间蚊虫。

　　故此我们活着，我们享受着富贵，过着使奴唤婢的日子。

　　九叔，如果你的孙女真是大富大贵之命，那就来拿走我们的一切吧，拿走我们因为你而来的富贵日子。

　　钱鹏缓缓地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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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断到这里好点。
感觉我要把钱族长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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