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富贵命》陈虹旭

3、第 3 章

　　见钱老娘抱着孩子欢喜，王氏笑道：“娘，咱们闺女命好旺家。过三日，我们家要发一笔小财呢。”

　　那是你闺女旺家？是老娘的银子撒出去再打了个圈再回来。

　　“发笔小财？多少银子叫发财？一二文算不算？”钱老娘气乎乎地把孩子扔到王氏怀里，甩手出去。

　　王氏愣住，喃喃自语，“一二文钱也是钱啊，蚊子再小也是肉呢。”

　　钱老娘前脚刚出屋，后脚就听到王氏那话，给气笑了。她难道不知道一二文也是钱啊？她恨不得一文钱能掰成二文钱用。说到底还是先前她晕了头，以为朱仙婆是活神仙，把王氏肚子当成个凤凰蛋，每日荤腥不断，连甜水一月也要用二三担。大半年下来，足花了五两银子，其中三两银子是借的。把欠债还掉，从朱仙婆那里抠出来的银子也所剩无几，哪里又有银钱给大郎典婆娘？

　　苦水县地处北方，冬季来得早，又多是雪天，来往行人不便，来往的商人也少了许多，自然活计也少了。一个冬季下来，大郞几乎找不到什么活干。眼下七月，再过三四个月就要进入冬季，得赶紧趁冬季来临前多找些活干好挣钱过冬。

　　次日，钱老娘起了个大早，吩咐大妞二妞干活做绣活，自己往相熟的绣铺去，跟掌柜的说多拿些布和线做荷包和帕子。一时来了客人，掌柜去招待客人，钱老娘在角落里选布和丝线。

　　两个女客各带了个丫鬟边挑布边闲谈。其中一个掩嘴道：“你们钱家那个要生个富贵命的男娃，听说昨儿生了个丫头，富贵命还在呢。”

　　“我们是钱家四房，那是钱氏九房，不是一个房头，早出了五服。”另一个女客忿忿地道，“孩子没生下来，谁能说准？九房的人眼皮子浅，又是男娃又是富贵命，传扬的满城皆知。如今好了，闹了个满城笑话。偏还不知羞，硬说自己听错前半句，富贵命还是富贵命！还真以为富贵命是地上的石头，随处都是。不把我们钱氏一族的脸面丢光是不肯罢休。”

　　“听说你们钱氏九房几代单传，怎么这代丫头倒生了几个，连个儿子的影都没看到？”

　　“那是你不知道，那个钱五命硬，克爷克父克子，要不是他那娘命硬早就给克死了。这种人上辈子作孽多端，这辈子要继子绝孙。我看啊，九房就要断绝了！”

　　先前钱老娘没注意，后来越听越不对，那两个女客说得兴起，也没压低声音，钱老娘听得一清二楚。钱家五代单传，钱老娘盼孙子眼都盼绿了，如何听得别人说断子绝孙？一时怒从中来，也不跟她吵嘴，劈手就是一巴掌，那女客的脸立时肿成馒头。

　　于氏懵了，捂着脸道：“你什么东西？敢打我？”

　　“三奶奶，她是九房太太。”于氏身边的丫鬟怯怯地道。

　　“打死你个黑心肝，整天嚼蛆的长舌妇……”说着，钱老娘又是一巴掌。于氏听说是九房太太，心下发虚，闪身避过夺门而逃。

　　即便知道族人传大郞命硬，如何比得上亲耳听说来的愤怒，钱老娘胸膛急剧起伏，撸起袖子，往钱氏族长家说理去。

　　钱族长年事已高，平时闲事不管，只在家含饴弄孙，族中之事皆由其长子钱鹏打理。

　　钱老娘怒气匆匆而来，钱鹏颇为诧异，命媳妇刘氏好生接待，自个儿避到书房去。

　　钱老娘见到刘氏，满脸的愤怒化成悲戚，拉着她的手哭泣：“嫂子啊，嫂子……”

　　钱老娘呜咽半晌，说不出话来，可见伤心之极。

　　刘氏赶紧叫丫鬟给钱老娘又是抚胸又是捶背，好一会儿，钱老娘才道：“嫂子，于氏欺人太甚。”

　　刘氏命下人捧了水盆面巾给钱老娘净面梳洗，亲自端了一盅茶水与她，“先喝口水顺顺。”。

　　钱老娘连喝好几口水才放下茶盅，刚开口泪水又直流，她拿袖子抹了一把脸，哽咽道：“我不知道四房与我们九房有何冤仇，口口声声说我们九房断子绝孙。说来，我连她人都不认得，不知从那里来得仇恨，诅咒我们九房继嗣。”

　　刘氏大惊，于氏常陪着她婆婆来说话，观她平常行事，并不是个恶毒的人，缘何会出此语？

　　刘氏温言细语宽慰钱老娘一番，方道：“于氏怎么忽儿巴脑地说这些混话。”

　　钱老娘自知她家与族人不亲厚，跟族长一家也少来往。刘氏天然地会偏向于氏，要不也不会有此一问，早让人把于氏叫来惩戒。

　　来得路上她早想好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让于氏那娼妇端茶赔礼就揭过此事？世上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在绣铺里与一个妇人说话，说着就咒起我家来。若不是一个祖宗，我还以为我家刨了她家祖宗，害得她这样咒我家。”钱老娘恨恨地道。

　　刘氏思虑再三，道：“我让人把于氏叫过来，让她给你端茶赔礼。”

　　钱老娘急忙摆手，“不用她端茶赔礼。我见她就来气，会忍不住甩她一耳光。”

　　既然不用，你为何跑来找我哭诉？刘氏面露不悦，心中又疑惑，人都说钱老娘见钱眼开，何时这般大方，没趁机狮子大开口，要些银钱。

　　钱老娘叹道：“我儿成亲十来年，王氏没生出个儿子。前几年不知那个黑心肝短命鬼扯瞎话，说我儿命不好，克子。论理，这肚皮长在妇人生上，生儿生女那是男人能作主的。这起子人不说王氏不会生养，成天拿我儿嚼蛆。我儿九尺男儿给这些话压得抬不起头，他又是个孝顺的，未免我担心，从不与我提起。也就是前些日子我才知晓。原想着王氏这胎必是个男娃，那想是我听差了，害我儿白高兴一场。”

　　刘氏不住地拿话宽慰，“有人子嗣来得晚，有人来得早。”

　　“我想着给我儿过继个儿子，好堵了那些混帐话，让我儿过些安生日子。”

　　刘氏端起茶盅掩饰唇嘴讥笑，怪道不要于氏端茶赔礼，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钱家家境不好，长年黑面糊糊过日子，族里谁家肯让自己的儿子去挨饿受苦。

　　这事不成，她也犯不着为钱老娘得罪族人，没得为于氏的事难为自己的理。

　　“侄儿侄儿媳妇年纪尚年，且侄儿媳妇能生，弟妹不如多等些日子。嗣子毕竟是嗣子，那有亲骨肉自己血脉亲。倘若过继后，弟妹有了亲孙子，长子的名头却被嗣子占了。到那时，弟妹该怪我没有提醒。”刘氏再三劝说，意欲打消钱老娘过继的念头。

　　“嫂子说的这些，我那里不知。”钱老娘脑中灵光一闪，凑近刘氏小声道，“嫂子有所不知，据说有些人生不出儿子的，就是命中注定这人的儿子没有长子的命，要过继一个儿子才能下儿子，叫什么引弟来着。”

　　命运之事，最难说。

　　钱老娘此话一出，倘若族人拦着钱五不让过粥，那就是想断绝九房，生死大仇。

　　刘氏也深知其中厉害，再不肯说不过继的话，转而问：“如此，那就要挑一个好孩子。”

　　钱老娘道：“说来过继不知事的男童最好，不知事，养几年就能养熟。只是嫂子也知晓，我们家如今这光景，太小的娃，怕不好养活。我想着最好是半大小子，人已立住了。”

　　半大小子都能干活了，谁家愿意过继出去？钱老娘这是当族人是傻子么？何况钱家又不是富户，能让人家娘老子得一笔钱财。

　　刘氏已知钱老娘心意，如何肯应承，奈何身为钱氏一族宗妇，推脱不得。她想了想，道：“弟妹心中有过继人选了？”

　　钱老娘一晒，“嫂子也知道我与族人少来往，咋知族中小子品性如何。此事还劳烦嫂子帮忙，看那个小子合适。”

　　刘氏想了想，笑道：“听说弟妹添了个孙女，我这里有些东西给小丫头。”一个眼神过去，自有丫鬟捧了一个托盘进来。

　　刘氏笑指着托盘，“弟妹瞧瞧，可中意？”

　　钱老娘眼光一扫，见是两个银手镯，两个银脚镯，一个金项圈，两个银锞子，心中估了估，约摸有三两银子，心中大喜，嘴都合不拢。

　　刘氏微微侧脸，命丫鬟装在一个荷包里。

　　那丫鬟装好，笑嘻嘻地递给钱老娘。钱老娘接过荷包，鼻尖忽地酸涩。

　　从她嫁进钱家，那怕日子再难过，她也没有上个钱氏族人的家门打个秋风。不想有一天，她……

　　若舍了这些东西吧，她紧紧地握着荷包，因用力手指发白。

　　不，她需要这些银子给儿子典婆娘生儿子。

　　“族人背誓，不可为信！”“除了祭祀，不准跟族人来往！”

　　曾经的话语在脑海里一一闪过，钱老娘缓缓地松开手，放下荷包，出门去。

　　刚踏出门，钱老娘就后悔了。

　　老太爷，老爷，你们好傻啊，好傻！

　　是他们欠我们家的，为什么不要？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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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于氏主动挑衅有点不合理，重新改了一下。
改了下章也要改，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