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富贵命》陈虹旭

2、第 2 章（小修）

　　看到手中的婴孩是丫头那刻，赵稳婆足愣了一息，心想朱仙婆咋没算准呢，还是哪里出了岔？

　　她暗暗叹息一声，把小丫头包好放到钱老娘手里，准备走人，不想钱老娘却发难，说她换了她孙子，那脸上的杀气，看得她头皮发麻。

　　“天地良心，我咋可能换人！我进你家门时，手里只拿个小包袱，从那里找个婴儿换你家的孙子？从我进门，就一直待在房里，连门边都没挨过，这换孩子从何说起？”赵稳婆急急一番剥白，见钱老娘神情有所松动，又赶紧发誓，“若我有此心，不得好死！”

　　赵稳婆说的话句句在理，且又发了重誓，由不得钱老娘不信。可是眼瞅着怀里的婴儿，钱老娘心有不甘，明明说是孙子的，明明是孙子的。

　　赵稳婆一直盯着钱老娘，见她神色尤有不甘，赶紧拿话引她，“要我说，这事怪朱仙婆，明明是个女娃，偏说成是男娃，就是为了糊弄你的银子。你得把银子要回来，不至把给的那份拿回来，还得多要些。”

　　她可是听说了，为了让王氏养胎，钱老娘借了不少钱供王氏吃喝。她出了这么个主意，钱老娘总该放过她了吧。

　　“拿回来？”钱老娘双眼发亮，旋即暗了下去，“拿回来有什么用，我的孙子没了，我没有孙子。”

　　这会，赵稳婆是恨毒了朱仙婆，屁本事没有，为了捞银子瞎话都敢说，害得她在这里出不去。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让她想出个法子来，猛地一拍双手，道：“咋没用呢。有大用呢。只要你有银子，孙子嘛，还不容易。”

　　赵稳婆压低声音，“钱嫂子，我跟你说。乡下那边有人生不出儿子，就去典婆娘，典那些生过儿子的婆娘给家里生儿子。这比纳妾还好，纳妾费银子不说，还不一定能生儿子呢。可典的婆娘就不一样，没生过几个儿子，咋可能去典她呢。只要你手中有银子，还怕典不来好生养的婆娘，到时候你想要几个孙子就有几个。”

　　赵稳婆捂嘴轻笑，“我就怕你到时候嫌孙子多，闹得慌。”

　　钱老娘张张嘴，吐口，“真个这样？没人说三道四？”

　　见她意动，赵稳婆赶紧加火，“真个这样，我们这城里也有这事，只是人家掩得好，大家不晓得罢了。说来这事也不新鲜，南边可流行了。叫什么典妾。一手给银子，一手给人，那婆娘生下儿子就送回去，不碍着啥事。有些生不出儿子的正房太太不愿意给当家的纳小，就典婆娘生儿子。”

　　不用赵稳婆说，钱老娘这会已打定主意去朱仙婆那里要钱，不至要把先前给的银子拿回来，还得多拿点回来，就像赵稳婆的说的，只要有银子，还怕典不到好生养的婆娘。

　　钱老娘把襁褓扔在坑上，福身谢道：“多谢赵稳婆提点，一事不烦二主，麻烦赵稳婆帮忙留心一二，等我家有孙子，必定大谢。”

　　“好说好说。”赵稳婆忙扶起钱老娘，又暗暗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总算说通了，能走人了。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扔在炕上的婴儿忽地睁开眼，眼珠子一转，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钱老娘送她出门时，仍给了一百文铜板，握着赵稳婆的手心道：“那事，麻烦赵稳婆费心。”

　　赵稳婆原以为一文捞不着，不想钱老娘出手大方，她大喜，忙道：“一定，我回去一定给你打听个好生养的婆娘。”

　　钱老娘送走赵稳婆也没有回屋，直接杀到朱仙婆家去，一番扯皮，硬生生从朱仙婆手里抠出五两银子。

　　出了朱仙婆的屋子，怀揣着银子，钱老娘才想起刚才走的匆忙，忘了跟家里说一声，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光景，尤其她那个老实巴交的儿子该不会又在自责自己克子吧。

　　想到此，钱老娘一颗心提起来，脚下生风，急步往家里走去。

　　先前钱老娘刚走，周婆子就从家里钻出来跑到钱家门口瞅了几眼，见钱家冷冰冰，没半点喜气的样子，隐约还能听到王氏的哭声，心里一喜，王氏这是生了个丫头片子。

　　这下子，看钱老娘还神气不？

　　说来，还是她命好，儿子一生就是六个，几个儿子又生孙子，有享不尽的子孙福哟。

　　可惜大家没长眼，信了朱仙婆的话，真以为钱老娘命好，能得个又富又贵的孙子，净往钱家巴结。结果呢……

　　想到此，周婆子笑得嘴都合不拢，她得赶紧告诉大家，王氏生了个丫头片子哟。

　　她从胡同底走到胡同口，见人就问：“你们知道王氏生了个啥不？”

　　“我估摸生了个丫头。”不待别人回答，周婆子自问自答。

　　正好钱老娘回来，有人上前问道：“他婶子，你儿媳妇生了？”

　　钱老娘惦记着儿子，随口应了一句“生了”，脚不沾地往家里走去。

　　生了啥？你倒是说清楚啊。

　　几个妇人看着钱老娘的背影，面面相觑。

　　周婆子翘起嘴角，道：“她这是羞了，不好意思跟大家说她儿媳妇生了个丫头。”

　　“要不我们去钱家看看？”周婆子又道。

　　几个妇人没有说话，抬腿往钱家走去。

　　周婆子撇了下嘴角，也跟在后面。

　　钱老娘刚进家门，就见儿子摊坐在地上，大妞二妞不见人影。整个院子静如死水，毫无生气，没由来的心头起火。

　　钱老娘吼叫：“大妞二妞，死去哪去了？这么大半晌也不知道做饭。”

　　大妞二妞急忙从西屋出来，怯怯地道：“奶，做啥？”

　　“做啥？” 钱老娘的声音扬得老高，“还用我说？今早我怎么跟你们交代的？杀鸡炖汤给你娘喝。”

　　大妞二妞一脸不置信地望着她，大妞结结巴巴地道：“奶，真的杀鸡？”

　　“难道还有假？死丫头当老娘说话放屁？还不赶紧去做，还是要等着我来做？”钱老娘叉腰怒骂。

　　见钱老娘如往日般又吼又骂，大妞二妞两人松了口气，奶没有得癔症，娘有鸡吃了。两人喜笑颜开，往灶房去。

　　“先弄碗鸡蛋糖水给你娘垫垫肚子。”钱老娘忍着心疼吩咐，她的鸡蛋哟，又少了一个。

　　大妞二妞两人欢快地应下。

　　王氏从炕角爬到窗边，含泪哽咽，“娘，儿媳妇不中用，没能给娘添个孙子，那能吃鸡喝糖水。”

　　“我又不是给你吃的，我是给我小孙女吃的。”钱老娘咬着牙道，就王氏没有生出儿子来，她丁点荤腥都不愿意让她沾，可……，没法子，她得装出一副稀罕小丫头的样子，要不后面的戏咋演。

　　“你们给我听着，我们家三妞生来是富贵命！来人世间是享福的！”

　　钱老娘气势十足，声音高亢，务必致于让在钱家门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钱五让钱老娘这几嗓子吼回了神，掩面哭泣，“娘，朱仙婆不准的。要不王氏怎么会生个丫头？娘，是儿子命不好，克死了爷克死了爹害娘抱不上孙子……”

　　“放屁!”钱老娘上前就是一脚，“给老娘起来。”

　　“不是朱仙婆算不准，是娘弄错了。那是两句话，是跟娘和别的妇人说的，娘糊涂，把两句话听成一句话，以为都是跟娘说的。”

　　“虽说是个丫头，但命好。朱仙婆说了我们丫头那命好的啊，万里无一。你命不好能生出大富大贵的闺女？”钱老娘胡乱吹嘘，却知道这话能糊弄住家里几个憨子人，可糊不住外人。

　　她顿了顿，学朱仙婆的话道：“朱仙婆说了三日内，我们钱家必发一笔小财。”

　　朱仙婆答应给钱老娘银子，可也有二个条件，一是不能说是她算错了，二是要钱老娘演一出发财记。

　　“果真？”钱五高兴地站起来，接着又沮丧道：“丫头再富贵也不是儿子。”

　　“蠢！”钱老娘拉着钱五进屋，关上门小声地道：“王氏不能生儿子，难道那些生过儿子的婆娘也生不出儿子吗？赵稳婆今天给娘出了个主意——典婆娘生儿子。娘打算给你典个婆娘，典那些生过儿子的婆娘，那些婆娘命带儿子，包管能给你生儿子。典的婆娘也不用养她，等她生完儿子就放回家，家里也不多人口吃白饭。”

　　“只是典婆娘的钱可不便宜。虽说你闺女命好，只是如今她还小，我估计着等她的命格显示出来怎么也得好几年。总不能你再等好几年才生儿子吧？你呀，还得跟这几个月一样，努力挣钱。有了钱就能早点典婆娘，典了婆娘就能给你生儿子，给我添孙子。”

　　想到生儿子有望，钱五脸上的灰败之气尽祛，精神焕发，拍着胸膛保证，“娘，放心，我一定好好赚钱，早日让娘抱上孙子。”

　　瞧儿子有了精神头，钱老娘一颗心落回肚里，不枉她哄骗儿子小丫头是富贵命。

　　等后日她按朱仙婆所说，发了一笔小财，把小丫头的富贵命给砸实，看谁敢说她儿子命硬克人。再辛苦一年，给儿子典个婆娘生个小孙子，那些嚼蛆的族人还不得乖乖闭嘴。

　　钱家院小屋窄，院中一口井，钱五站在井台提水，二妞在西屋进进出出收拾，一张嘴叽叽咕咕不停。

　　“爹，三妞好胖，跟个小猪崽似的。”

　　“爹，三妞好白，跟冬天下得雪一样白。”

　　“爹，三妞……”

　　瞧着满院子的生气，钱老娘心里正高兴，眼珠子一转，看见大妞正端着一碗鸡蛋糖水从灶房出来，她猛地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待王氏吃过糖水，她才起身往西屋走去。装相就要装得像，大富大贵的小丫头，她怎么能不去瞧一瞧抱一抱呢？

　　她抱着小丫头，咬牙切齿道：“乖乖，我大富大贵的孙女哟！”

　　为了你，我得装相，我得杀鸡煮蛋给你娘吃喝。

　　赔钱货一个！

　　亏死老娘了！